五湖四海偏脸子

1918年之前,偏脸子地区是松花江南岸的沼泽,芦苇丛生,塔头遍布。


每当清明前后,南来的大雁排着长队在这里降落,补充食物,稍事休息,再继续向西伯利亚迁徙。


夏季,这里是野鸭、鸳鸯、苍鹭等鸟类的天堂,它们世世代代在这里繁衍生息。


偏脸子,这是一块美丽的土地、富庶的土地。



对年轻一代来说,“偏脸子”有点陌生,可是在老哈尔滨人的回忆里,偏脸子冒着热气腾腾的人间烟火,是由不同民族、种族的难民组成的奇异的生活乐章。


这个地势奇斜的地方,在那动荡的年代里,给了他们一个安稳的小小家园。


偏脸子“偏”在哪?


偏脸子的中国居民大多是从山东掖县来的,“偏脸子”这个名字是掖县人的创作,意思是“偏岗子地,偏坡儿地”。



这里的地貌已发生极大的改变,但还是能够依稀看出俗称的地包上坎儿——今天的地德里,向西倾斜的走势。在地图上,偏脸子的形状像极了扭歪的窗户框子。


偏脸子人来自五湖四海:俄国人、波兰人、犹太人、土耳其人、闯关东的中国人……这些操着不同语言、信仰着不同宗教的居民非常神奇的实现了和谐相处,想必是因为他们大多有一个相同的身份:难民。


偏脸子的掖县人


及至上世纪40年代末50年代初,莱州闯关东的难民,一批批掖县青壮年弃农进城,陆续来哈投亲靠友,求职谋生,成为最后一批掖县移民。



走在偏脸子大街上,操掖县乡音者并不鲜见,在一个单位里,山东掖县人也比比皆是。


1936年《北满商工人事兴信录》中,掖县人开办的商号竟占到总数的23%。在这些商号中,学徒、店员乃至杂役多为掖县人。


掖县男人身高体壮,“山东大汉”多指掖县人;女人身材姣好。早年间,女人三寸金莲,黑鞋、白袜、灰裤、蓝褂,是典型掖县女人的装束。也曾有“小脚大腚锤儿,准是个掖县人儿”之说。


掖县人爱干净,名不虚传。无论家境贫富,家家窗明几净,一尘不染。衣着服饰整洁得体,至今如此。


宗族、裙带关系,促成他们聚于一隅,使得偏脸子成为掖县人密集的区域,说偏脸子是小掖县一点不为过。


实际上,除掖县人,黄县人也不少。


早年居哈的掖县人,以做生意者居首。偏脸子掖县人另一涉足较多的行业是“皮行”。当年的龙江皮革厂就在偏脸子。再者,掖县人扎堆儿投资或亲自经营的行业是饭店业。



在城市的夹缝中,他们确立了起自己的方向,氤氲起自家的炊烟。



还有那些落难的白俄贵族、国土被瓜分的波兰知识分子、惨遭纳粹屠杀的犹太人……偏脸子也让他们实现了改变命运的第一步~活下去。



来自五湖四海的侨民


俄国“十月革命”爆发后,大批俄国人由赤塔、海兰泡、海参崴逃亡来到哈尔滨。哈尔滨的俄人自治会在这里建立收容所。紧接着俄国人着手开发这一地区,建立了“纳哈罗夫卡村”。


当年在哈尔滨,富裕一些的俄侨一般居住在道里、南岗、马家沟及香坊一带,以花园别墅住宅居多。



在偏脸子居住的外侨也都是穷人,许多俄国人主要以养牛为生,每天早上拉着铅桶给埠头送牛奶。


偏脸子一带的俄侨按民国政府说法属“贫寒俄民”,属“低端人口”。这些人普遍懒散且多有酗酒习惯,夏天卖掉皮鞋棉衣等换酒喝,冬天冷了再打工赚钱买旧皮鞋旧棉衣穿,就靠这个谋生。


由于当时砖石价格较贵,他们的住宅多是木板、泥沙及锯末建成的简易俄式板夹泥住房,俄侨称之为“包馅”房子。


俄国人喜欢一家一户的独居,他们用木头板障子,矮矮的榆树装饰的树墙,分隔开了院子和人行道。板障子很高,里面有丁香树和沙果树,露天的浴盆晒太阳的长条凳……



那时在偏脸子一带,住房很有规律,在抚顺街,民安街一带多是欧洲独立带花园式木屋洋房,过了安心街下坎儿的难民里,则完全是东北农村传统的的土坯草房。


一街之隔,恍如隔世,仿佛不在一个国度。


偏脸子房屋都不大,没有上下水,很多排房子共用一个旱厕。

道路不宽且泥泞,正像歌谣所说“坑坑洼洼偏脸子”。


一直到1970年代偏脸子地区绝大部分道路仍旧是土路,遇雨天不穿水靴很难出门。


偏脸子的“泔水车”


偏脸子大多人家没有自来水和下水管道,他们要靠一根扁担两只水桶到专门卖水的地方——水站去挑水,家里大一点的男孩子,是挑水的主力。


夏天还好,冬天水站附近全是斜坡的冰,拎水时滑倒弄得一身湿是常有的事。也有用爬犁拉水的,水桶里会放两块小木板,防止水溅出来。


偏脸子的“泔水车”


这种“泔水车”每天沿街收泔水,那时候,只要一听到梆子响,就知道准是来收泔水的了。小孩子看见了也会马上跑回家告诉大人,各家急忙倒泔水。当时,偏脸子大多人家都没有下水管道,泔水靠的就是这种泔水车。


偏脸子的大院


大院多,这也是偏脸子的一大特点。街道的两旁,大院挨着大院,就像一列火车挂着许多车厢一样。每个大院都有十几户人家,构成了最基本的居住单元。很多人家一家几代人都生活在这里。


大院里的孩子们,一起打雪仗、抽冰尜、扇批阿吉,玩着玩着就认识了,成为童年的伙伴乃至一生的好友。


院里的孩子结婚,都是在大院里办酒席。在院子里支起了大棚、垒起来炉灶,在邻居家里摆上酒桌。每一个人都欢欢喜喜的,就跟自己家办喜事一样。


如果谁家的老人去世了,也是全院的人都去帮忙料理后事。


哈尔滨人说到偏脸子,会感觉很亲切,因为那是实实在在的“哈尔滨语境”:姥娘、那咱、江沿儿、笆篱子、板障子、臭糜子、老伯待……


从来没有哪个文学作品里,如此原生态的还原了哈尔滨人的唠嗑,无论山东人、还是俄罗斯人听着都觉得亲切。


六七十年代,仍有少量俄侨住在偏脸子,自称是白俄将军的谢苗诺夫、爱拉巴杨的手艺人老库头、爱唱俄罗斯和苏格兰民歌的老尼古拉耶维奇、摆拳赛擂台的瓦列里……


地德里


当年的偏脸子,“偏脸子”街道狭窄,人口密度大,复杂的历史演变让居住在这里的人千姿百态、各具生存本领。


会说俄语的多,会写的没几个。会讲日语的少,但解放后基本都不讲了。有俄人及其后裔,也有人家收养了日本遗孤的。


在这里,靠小生意和靠手艺养家糊口的人很多,五行八作一应俱全,铁匠铺、裁缝铺、小人书铺、食杂铺、药铺、开水房的,走街串巷吆喝的,有卖豆腐的、卖柈子的、锔缸锔碗的、收破烂的……一幅活生生的市井百态图。


如今偏脸子变成了安字片儿,三十六棚铁路大厂变成了爱建,洋铁皮盖儿、石灰墙、板夹泥的、俄式房消失了,代之以灰色的火柴盒形状的钢筋水泥高楼。


有些老地方,它们或许已经湮没在历史的风尘中,或许旧貌新颜,但那份历史的镌刻,总不会改变。


这是一代哈尔滨人集体的乡愁,我们没有离开这座城市,却也找不到了曾经的家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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页面更新:2024-04-25

标签:脸子   德里   板障   掖县   泔水   俄国人   哈尔滨   难民   山东   大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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