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高不足1米5，英国“小女子”与她的100个中国孩子的传奇故事

90多年前，日军侵华期间，一位其貌不扬、身材矮小的英国“小妇人”冒死将100多名儿童从日军占领区转移到安全地方，期间她们翻山越岭，历经了千辛万苦，谱写了一段可歌可泣的故事。

她的名字叫格拉迪斯·艾尔沃德 (Gladys Aylward)，1902 年出生在伦敦附近的一个工人家庭，很年轻的时候就开始从事家政服务。

格拉迪斯·艾尔沃德

这位英国女性明显与她身边的同学、朋友不一样，据说她年少的时候曾经很嫉妒她朋友们的高个子、金发和美貌。而她身高不到五英尺，一头黑发。她甚至在心里埋怨：“上帝肯定弄错了！”。

然而，多年后，当她抵达中国时，她改变了想法，“哦，上帝，”她喘着粗气：“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因为当她在一条中国街道上环顾四周时，她意识到了上帝的旨意，她觉得自己的长相、身高、发色更像中国人，这能拉近彼此之间的距离。

格拉迪斯是一名基督徒，在一次复兴会上，格拉迪斯有一个强烈的感召：到中国去。然而，当她参加伦敦中国内地会中心的考试时，她未能通过考核。但她并没有因此放弃，她决定自费前往中国，于是她开始为前往中国开始存钱。

后来，格拉迪斯得知一位名叫珍妮·劳森的年长女传教士需要一名年轻女性协助她在中国的事工，于是她向劳森夫人提交了申请。劳森夫人接受了她，但因为劳森夫人已经在中国国内生活多年，无法帮助她支付船费。

格拉迪斯·艾尔沃德（右）

格拉迪斯买不起船票，但她的钱足够买火车票——乘坐火车穿越整个欧亚大陆、西伯利亚，从俄罗斯进入中国。1930 年 10 月15日，格拉迪斯带着她为数不多的钱离开伦敦，乘火车抵达符拉迪沃斯托克（海参崴）。

当时苏联和中国正处于一场不宣而战的战争中，她被俄国人抓捕，但她在当地人的帮助下乘搭一艘日本船逃脱了。到了日本后，她在英国领事馆的帮助下乘船到了中国天津，然后再多番辗转到了山西，在那里她骑着骡子来到阳城县的东门附近，在一个窄巷旁的院子里遇到了劳森夫人。劳森在那里租了一间很便宜的房子，因为人们说那个房子闹鬼。

阳城位于运输煤、棉、铁等货物的骡车的主要商业路线上，是骡队过夜的一个驿站。这两个女人住的房子曾经是一家客栈，于是她们把房子装修成一家客栈开始经营起来。

八福客栈门口，照片来自cjvlang，摄于2006年

正如劳森夫人告诉格拉迪斯的那样：我们的房子最初是作为客栈建造的，我们有很多房间。有三间特别建造的炕，可供多人睡觉，两间在楼下，一间在楼上的大房间里。

客栈能住下五十个人和他们的牲口，客栈很快就开起来了，名为“八福客栈”，主要为这些骡车夫服务。

“八福”是指八种福份，来自于圣经的这段经文：虚心的人有福了！因为天国是他们的。哀恸的人有福了！因为他们必得安慰。温柔的人有福了！因为他们必承受地土。饥渴慕义的人有福了！因为他们必得饱足。怜恤人的人有福了！因为他们必蒙怜恤。清心的人有福了！因为他们必得见神。使人和睦的人有福了！因为他们必称为神的儿子。为义受逼迫的人有福了！因为天国是他们的。

从左侧看八福客栈门口，照片来自cjvlang，摄于2006年

客栈刚开始时，格拉迪斯在门口宣传说：“我们这里没有虫子，没有跳蚤。好，好，好——来，来，来。”。然而，或许是因为他们是外国人的缘故，没人入住他们的客栈。

不过，劳森夫人很聪明，她很快想到了一个好办法，当骡车队伍行近客栈时，她让格拉迪斯跑出去抓住领头骡子的挽具，牵着它进了客栈院子。骡子知道进入这样的地方意味着能休息并且有食物，因此其他骡子也很乐意跟随，骡夫们也无可奈何，面对这样一个娇小的女子，他们也不好意思发脾气，只能留下。

当然了，开客栈如果仅靠这些技巧是走不长远的，格拉迪斯和劳森夫人还给他们提供了美味的食物和干净、舒适的环境。此外，她们会给他们讲耶稣的故事。很快，客栈就打出了名堂，很多骡子队成为了客栈的忠实客户。与此同时，格拉迪斯一直在努力，每天练习几个小时的中文，很快就能说一口流利的中文。

八福客栈（右边门口）所在巷子，照片来自cjvlang，摄于2006年

随着时间的推移，客栈人气愈来愈旺，生意愈来愈好。这还不算，这些骡夫也慢慢潜移默化地发生了变化，骡夫们起初对她们说的圣经故事只当作神话听，慢慢地他们当中的一些人的行为开始发生了变化，开始不再酗酒吸烟、高声喧哗，不再说脏话、哼唱黄色小调，而是学着唱西方圣歌。

客栈开业不到一年，73岁的劳森夫人在一次意外中摔倒，几天后伤重不治身亡。于是客栈由格拉迪斯管理，在一名中国基督徒、厨师老杨的帮助下，有些人成为了基督徒，他们中的许多人（包括基督徒和非基督徒）都记得这些故事，并将格拉迪斯的名声传播了出去。

劳森夫人去世几周后，阳城县长找到了格拉迪斯。他坐着轿子来到客栈，并告诉她政府已经下令禁止女子缠足的习俗。政府需要一名足部检查员，这必须是一名女性, 而且是没有缠足的。

近代的骡夫，照片来自cjvlang，摄于2006年

因此格拉迪斯成为了阳城县的“护足督察”，在该地区巡逻以执行该法令：保护妇女免受缠足的摧残。这是一项阻力很大的工作，有时甚至会面对暴力的威胁。因为缠足是长达几个世纪的一项习俗，即从婴儿时期开始，上层和中产阶级的女孩的脚就必须用绷带紧紧地包裹起来，以防止脚长大。不过，格拉迪斯成功地改变了许多人的观念，完成了这项任务。

这一项工作，令格拉迪斯的声名远播，深受人们的尊敬。毕竟缠足这种非人的行为对女性的摧残是惨不忍睹，当人们清楚意识到其危害时，自然是对格拉迪斯感激不尽。

第二年，阳城的男子监狱里爆发了骚乱，有好几个人被杀死了，狱警们束手无策。阳城县长再次想到了格拉迪斯并向她求助，当她赶到时，发现囚犯们正在监狱院子里横冲直撞，乱成一团。

客栈附近的骡棚，照片来自cjvlang，摄于2006年

监狱长对格拉迪斯说：“到院子里去，制止骚乱。” 她说：“我能做什么呢？” 监狱长说：“你不是一直在宣扬信靠基督的人没有什么可怕的吗？”。

她走进院子，大声说道：“安静，你们这样喊叫，我听不见。你们选出一两个代表，来跟我谈判。”，奇怪的是，犯人们安静了下来，选择了一位代表与格拉迪斯交谈。

然后格拉迪斯出来告诉监狱长：“ 你让这些人被关在如此拥挤的环境中，完全无事可做。他们内心压抑，一点小争执就会掀起一场骚乱。你必须给他们工作。另外，我听说你们不为他们提供足够的食物，所以他们只能吃亲戚送来的食物。难怪他们会为食物而争吵。我们可以安装织布机，让他们可以织布并赚到足够的钱来购买他们自己的食物。”

由于监狱资源缺乏，监狱长从几个朋友的捐赠获得了旧织布机和一块磨石，以便男人们可以从事织布、磨谷的工作。从此，监狱条件得到了改善，安定了下来。由于她的爱心服务和榜样，人们开始称格拉迪斯为“艾伟德”，意思是“品德高尚的人”。从那时起，她有了“艾伟德”这个新名字。

艾伟德

有一次，艾伟德在路边看到一个乞讨的妇女，身边带着一个浑身生疮、明显营养不良的孩子。她确信那个女人不是孩子的母亲，而是绑架了孩子，并利用孩子来乞讨赚钱。艾伟德用相当于九便士（1英镑=100便士）的价钱买下了这个孩子：一个五岁左右的女孩。

一年后，“九便士”带着一个被遗弃的男孩回来了，她说：“我少吃一点，让他有东西吃。” 就这样，艾伟德有了第二个孤儿“少一点”（Less）。慢慢的，艾伟德的家庭开始壮大……

艾伟德是当地政府极受欢迎的常客，尽管他们觉得她的信仰很荒谬，但他们很享受与她交谈，因为她总能带来很多新的东西。

骡棚里供骡子喝水的水槽，照片来自cjvlang，摄于2006年

艾伟德深爱着这片土地上的人，她于1936年正式加入中华民国国籍，完全献身于她的第二个国家，成为当地一位深受人民敬仰的人物。

1938 年，阳城被日本飞机轰炸，很不幸，其中一枚炸弹炸中了八福客栈，艾伟德被倒塌的瓦砾压伤。为了避开战火，艾伟德带着几位孤儿和几名基督徒，躲到山里的一个岩洞，凭着少数几样急救药品，建立了一个临时“医院”，救治受伤的人。等到日军离去，她们才又回到小城。

艾伟德的行为深深打动了当地的官民，为了对艾伟德及她所带领的人表达谢意，县长设宴款待了她们。他请艾伟德坐在首位，席上，县长宣布了一个惊人的决定：“儒家的教导存在我头脑里，但我看出基督活在艾伟德的心里，我要作一个基督徒。”

《The Small Woman》（小妇人）

1939年2月，艾伟德到泽州去看望内地会的同工们。一天夜里，几名醉酒的日本兵，闯进宣教站闹事。艾伟德去交涉时，被一日本士兵用枪托击昏，半天后才醒来。

不久，宣教站的站长戴维斯送两位年长的宣教士回英国，艾伟德暂代看守宣教站。当时的主要任务是救助战争难民和孤儿，宣教站收容了200多名孤儿，1000余名难民。

1940年初，由于战事越来越紧张，出于安全考虑，她派她的临时助理晋本光带领100余名孤儿转移到了西安的另一个救助站。

戴维斯回来后，艾伟德建议将剩下的约100名孤儿迁往阳城山区，而自己继续留在泽州照顾难民。但情报员送来的一张告示让她改变了主意，上面用汉字、英语写着：悬赏100美元捉拿“小妇人艾伟德”。

晚年时期的艾伟德

在得知自己及宣教站已被日本人盯上后，艾伟德当机立断，当天就带100名孤儿逃往了阳城。在路上，艾伟德被日军飞机上的枪击中肩膀，她作了简易的包扎后逃回阳城。

在与众人分析了形势后，艾伟德深感阳城也不是安全之地，于是她决定带着100个孩子转移至西安，这是一场艰辛的大迁徙，全程接近500公里，且大多数是崎岖的山路。

因此，县长起初并不同意她带着孩子这样走，但劝不住。县长只好派几个人带了些粮食，把她们送到黄河。

为避开日军，他们选择走山路，成人在队伍的前后看护着，小孩子在中间走，有些太小的小孩则坐在箩筐里，由成人担着走。

电影《六福客栈》剧照

就这样，他们累了休息，饿了煮小米粥吃，晚上大部份时候就地露宿，偶尔寄宿在热情好客的主人家。因为小孩子多，走路走得慢且容易累，而且时常有孩子哭闹，或者鞋被磨破了脚也磨肿了，或者小孩子要大小便等等情况，因此对伍的速度极慢。从阳城到黄河岸边，常人5天的路，他们花了12天。

到了岸边，县长派的几人留下一匹骡子给艾伟德，就告别回去了。

经过多日长途跋涉，孩子们都已经累得不行。艾伟德只好给他们打气说：“过了黄河，就能坐火车去西安了。”。孩子们听说能坐火车，马上兴奋起来，他们当中绝大部分人连见都没见过火车，更别提坐了。

然而，他们等了三天，也没看到一艘渡船。不仅孩子们等得不耐烦，艾伟德也开始担心了，因为所带的粮食已经所剩无几。

电影《六福客栈》剧照

幸亏，到了第四天，来了一艘木筏，船上下来几名国军士兵，在简单了解艾伟德他们的情况后，一名军官用一面镜子朝对岸反射了几下，很快，对岸有一艘大船过来了。

队伍分三次乘船渡过了黄河，艾伟德最后一批渡过黄河，这时她终于松了一口气，她知道他们已经脱离险境了，这些天来，虽然他们没有遇到日军，但每天都担惊受怕的。

经当地军人的帮忙，他们在豫西搭上了运货的火车,由陇海线开往大后方西安。第一次坐火车，孩子们当然是十分兴奋，个个开心得手舞足蹈。

不过好景不长，在中条山脉的一个小村庄，火车被迫停了下来，因为桥梁被炸毁了。

更让艾伟德愁烦的是，他们需要攀越崤山一条险峻的小径，才可以到达潼关。他们人生路不熟，于是找当地人打听，然而这条小路连当地乡民都没走过，这崤山山高路远，险峻异常，大部分路程海拔超过1500米，是陕西关中至河南中原的天然屏障。即使是成人要翻越也不容易，更何况要带着这么多小孩子穿越，谈何容易啊？

但已经走了那么远的路，眼看快到目的地，又怎能中途而废呢？斟酌再三，她只能凭着信心，硬着头皮带领队伍前往。

走了没有多久，许多孩子累得走不动了，并且有些孩子哭闹了起来，经过半个月的攀山涉水，他们的身体早已经受不了了，看着连绵不绝的大山，彻底失去信心了。

此时此刻，进退两难！这是他们此行经历的最艰难的时刻。艾伟德看着瘫软在地的孩子们，终于忍不住，这个一贯坚强的女人崩溃了，眼泪止不住哗啦啦地涌出。同行的仅有几个成年人，如何能带领这么多孩子脱离困境呢？艾伟德的哽咽声感染了更多的孩子们，一时间，近乎绝望的哭啼声充满了整个山谷。

良久，哭声慢慢止住，艾伟德不住地祷告，慢慢地，众人振作了起来，继续缓慢前行。

艾伟德和她的“孩子们”

俗话说得好“黎明前的黑暗最难熬”，只要你熬过这一个时刻，光明很快就会到来。在他们缓慢前行中，毫无征兆地，突然一片密集的房屋出现在众人眼前。艾伟德对照地图，确认那就是潼关，她激动地说：我们有救了！

众人大喜，之前的颓势一扫而空，瞬间充满了力量。到达潼关后，他们再次坐上了运煤的火车，然后转乘几辆客车，抵达了西安。

在西安，由宋美龄创办的一所孤儿院，艾伟德把孩子们集合起来清点人数，100多个孩子一个没少，艾伟德长舒一口气，突然晕了过去。

原来艾伟德之前脑部受的伤还没好，匆忙逃命之际，肩上那颗子弹也没取出来，这一路上操心过度，又营养不良，外加感染了风寒，发烧、肺部感染。这段时间以来，她全凭一股信念强撑着身体没有倒下，当心中的重担卸下后，终于支撑不住了。

艾伟德被送往浸会医院救治，当她醒来后，第一句话就是：“我的孩子们在哪里？……我有100个孩子。”。

艾伟德身体稍微好转后，在西安建立了一个教会，主要为麻风病人服务。1949年，因为信仰的原因，她不得不回到英国。

1957 年，艾伦·伯吉斯 (Alan Burgess) 写了一本关于艾伟德的书《The Small Woman》（小妇人）。在《读者文摘》中连载，后来又被拍成电影 《六福客栈》，由当时著名的女演员英格丽·褒曼主演。不知道剧组为何要把八福改为六福？另外，影片有一个明显的bug，就是女主角的身高1.75米，比艾伟德本人高出一个头不止。

同年，在母亲去世后，艾伟德想要重返中国，在东南沿海兜了一圈，被拒绝入境。艾伟德最终于 1958 年在台湾定居。在那里，她创立了格拉迪斯·艾尔沃德孤儿院，她一直在那里工作。

艾尔沃德于 1970 年 1 月 3 日去世，距离她的 68 岁生日还有大约一个半月的时间，她被安葬在台湾新北官渡基督学院校园的一个墓地。

伦敦的一所中学，原名“威尔霍尔和赫胥黎”，在她死后不久更名为格拉迪斯·艾尔沃德学校。

格拉迪斯在伦敦 N18 切丁顿路 67 号学校附近的房子上有一块蓝色的纪念牌。

在诺丁汉沃拉顿的 Fernwood 综合学校（前现代中学），一所“房子”也以 Gladys Aylward 的名字命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