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骅记忆-咸丰三年的那场大火

作者:张华北



据传,清文宗咸丰三年(1853)冬,沧县、盐山交界之地亘古荒莽的大洼边,两个村庄发生过一场惊天动地的械斗。缘起于刘左二氏因洼股出让之事结怨甚深,时值太平军北伐,清廷震荡。王徐庄刘氏趁机组织械斗,烧杀左氏36口。后左氏族人讼官,官府以通太平军为由围剿刘氏,捕杀108人。刘氏全村逃散,流离失所。数年后案结,刘氏始得归田。斗转星移间,一个半世纪转瞬而过,大洼之地已进入日新月异的新时代。掀开大洼历史尘封的画卷,一股凝结的血腥仍扑面而来,警示着后来人。

斗勇好胜、不甘受辱、侠义心肠,也自然成为这一带草民的风气。草洼里也就能演绎出惊心动魄的纷争之事。

五千年前,在渤海西岸这片广袤的土地上,大河夹带着几千里外的黄土奔涌着漫过冀州大地,它象一条桀骜不驯的黄龙,在海浪冲刷过的土地上往来,恣意地游荡。直至汉代,当它游荡到鲁北后,这一片土地终于安静下来。但它龙鳍滚动过的地方已是千疮百孔。方圆几百里,洼淀相连,渚水漫野,草因水而生。于是数千年间,这里草深水阔,荒凉僻寂。

烟云缭绕,村庄尽焚。六百年前,朱氏皇室之争,燕王大军扫荡,刀枪无情地掠过燕赵大地,人丁锐减。汾河、沁河岸边的百姓们,看来远离故土之难未能幸免。他们在先民留下的废墟旁扎棚起屋,安身立命。清末时,人口繁衍,沧县东及沿海洼地多有开发。此时著名的草洼地还有众多,掀开历史地图可见巨大的牧猪港,比百年后的南北大港区域还要大得许多。“此地五谷不宜,可种二麦,多生蓬蒿。”苇蒲鱼禽、土盐也就成了对外置换钱粮的生活资源。也许是水草丰美,有鱼有苇,虽洼大村稀,人也好在此活命。人也多是人高马大膀阔腰圆。也许是地域的空旷、在寂寥时可对洼大吼,惊鱼骇雁。因此,人们嗓门很高,性格也有几分的粗犷不羁,更多的是憨直有加。此一带边民习武,从那时起,斗勇好胜、不甘受辱、侠义心肠,也自然成为这一带草民的风气。草洼里也就能演绎出惊心动魄的纷争之事。

草洼人性格刚烈,豪爽火爆。一百四十多年前,大草洼里有个大村十分之九五姓刘,明永乐二年由山西移来。刘氏好武,为人侠义。从刘氏迁居大洼,转眼几百年过去,人丁兴旺,已成沧东沿海大庄。靠洼吃洼,村大而气壮。那时紧靠的大草洼足有四五十万亩,内套七十二洼,各有其名,各有其主。

大村靠南五里有小村,其左氏清中叶由盐山迁居。洼地是草民的命根子,谁家洼大,既是大洼主。谁家洼小,自然影响到生存质量。大草洼里物产也算丰厚,洼民养苇蒲,冬季割下可换粮;四季有鱼,捕来大鱼售出、小鱼自食;洼里有天鹅、地鵏、大雁、野鸭,打来卖价甚高;草洼周边还可刮咸土晒小盐,除自食外也可偷偷卖出得利不菲。洼民把一个大洼称作聚宝盆确也不为过。洼民把洼也称作洚,大村一块洼叫车屋洚有十八股份,刘氏老祖先传下,均为刘氏本族所有。水深草厚,每年出苇鱼可观。

一年,其中一股持有者缺钱,欲将股份脱手。左家掌柜排行六,人称左老六,从小舞刀弄棍,其子也有六个,个个也武艺高强。左家闻讯卖洼股之事,极力欲买成此股,其长远看当然是逐步扩大利益范围。这在刘氏家族中立即引起非议,草洼是刘家老祖先圈下的,卖洼股也需先济着本家,怎能卖给外姓,这岂不是不肖子孙。众人一阵臭骂,刘家那汉的动议果然搁浅,左老六却因此耿耿于怀,憋不下这一口闷气。

刘家早有准备,戏照演不误,几十条大汉早在村南大场上恭候。双方见面怒目相向,斗鸡眼死死盯了几分钟。

那场火起于微末,初时只是草洼里的一点火星。大村人常去三十里外韩村赶集,其大路就从左家大门前通过。左老六搬一把太师椅端坐门口,见有刘氏人走过,不管姑娘媳妇、老叟幼童,目不斜视,自言自语,大骂不息。刘氏最初因人家并未指名道姓,又知这老小子把势十分了得,只有敢怒不敢言。日久,左老六仍然辱骂不休,刘氏自然心中结怨。

第二条导火索与唱大戏有关。京城的三庆班受刘氏的邀请来大村里搭台唱戏,庆贺当年苇高鱼肥。大村南有小户人家姓钮,本是勤勤恳恳、胆小怕事的人家,其一女嫁于左家做媳妇。刘家要唱戏,找到钮二爷要刘钮两家平摊戏钱。时刘家五六百户、钮家不足十户,戏钱平摊显然不公。刘左两氏结怨,刘氏有意迁怒于人,钮家明知刘氏有欺人之嫌,却不敢吭声,自称我们钮家拿不起钱就都不去看戏。刘家要的就是钮家的这句回话,当然自鸣得意。

钮家姑爷是左家老幺,身强力壮,胆大如虎。其父给他起名时就费了番脑筋,叫振流,谐音当然是要镇住刘氏不疑。楞小子听说大村唱戏也想来乐和乐和,谁知当天到岳父家听到刘家所为,一时勃然大怒。小子天生就是个惹祸的根苗,跑到戏台前,戏还没开演,乐队还在打统。老幺跳上台,掏出裤裆里那黑呼呼的玩意儿,面对姑娘、媳妇们洒起尿来。这畜生般的行为立即激怒了刘氏,“打这狗操的!”十几条黑汉一阵乱叫拥上台,老幺匆忙系裤的当头,腰上、腚上早挨了狠狠几脚,台上拳打脚踢噼里啪啦一阵乱打比看戏还精彩。

左振流挨了一阵好揍,脸青鼻肿跑回家,父亲骂了半年日见消弥的仇恨又死灰复燃,一场势均力敌的公开对垒骤然拉开序幕。当下,左老六率儿孙二十余口大摇大摆来和刘家比试比试。刘家早有准备,戏照演不误,几十条大汉早在村南大场上恭候。双方见面怒目相向,斗鸡眼死死盯了几分钟。左老六自恃武力高强,根本不把刘家这些后生放在眼里,一个个竟然是手无寸铁空手而来。见刘家个个手持大刀、铁叉,寒光闪闪,心中已有三分惧怕。见场上有几个碌碡,急中生智,上前左拧右拧卸下架棍抄在手里。左振流挨了打自然要雪此仇恨,先跳了出来与刘家壮汉刘庆生交手,一刀一棍呜呜在飞、铿锵有声。左振流左手中指忽地飞离了手掌,血染手腕;刘庆生一眼被抠出眼珠,悬于脸前。两败俱伤,双方散去。

一场官司在所难免。沧县县官十分高明,私下得到左刘二家的好处后,以“一指顶一目”终判。一棵手指与一颗眼珠的作用大相径庭。显然这息讼睦邻之判刘家要吃些亏,而这亏又为一场血战增添了胆气。这看戏斗殴事件也为咸丰三年那场大火埋下了火引。

阴风惨惨之夜,一家出一壮汉,各扛一铁叉,如一条长蛇在夜色笼罩下悄无声息游向小庄。

草洼里洼大草多,草洼人最捷便、最智慧的械斗方式莫过于用火,或许他们从赤壁之战中找到了灵感,把火作为武器就不难理解了。民间械斗,是双方聚众持械殴斗,以武力的方式来解决彼此间的仇恨和纠纷。在这大草洼官府鞭长莫及之地,械斗更加残忍和惊心动魄。

咸丰三年,也是清王朝积贫积弱江河日下的时候。太平军天官副丞相林凤祥部打下了泊镇,天津卫、北京城也危在旦夕。正巧一名在林凤祥手下当差叫刘旭升的,因捡拾到林凤祥的心爱之物金银玉饰的烟袋藏了起来,又恐败露受惩,开小差跑回了老家大村。

此人也是条血性汉子,杀人见血已习以为常。听到刘家议论唱戏斗打之事,拍案而起。大叫何不灭了老左家,太平军就要打下天津卫,坐上龙庭,官家小命难保,还待何时!刘旭升注定要成为这场血斗导火索上的火星。这时老族长穷大辈满耳听到的都是“复仇”二字。确实刘家要报仇雪恨,既有天下大乱的大势,也有刘家急待复仇的群怨,还有老族长身边小财主、外号缺阴鬼的小军司的撺掇不已,一场血案在即。

风雨欲来,惊动了两个善良的人,一个是秀才刘明轩,刘左争斗必然牵涉到个人的身家性命。这个文弱书生挨门磕头下跪,陈述利害,要求息事宁人。但此时的大村已是复水难收、快箭离弦,谁还听得进他的絮叨。另一个被惊动的是刘氏老寡妇,因与左家有亲戚,灭了左家怎能忍心。又怕刘家知道,装成外出要饭绕道十几里跑到左家劝一家快逃,否则大祸来临。左老六此时已邪魔附身、鬼迷心窍,九头牛已休想拉回要与刘家大户决一死战的勇气。老族长自然是这场血案的精心策划者和组织者。

阴风惨惨之夜,一家出一壮汉,各扛一铁叉,如一条长蛇在夜色笼罩下悄无声息游向小庄。为确保机密不外泄,穷大辈并不事先宣布戮杀高招。直至村口苇垛前,方才威严地低吼一声:“每人叉一捆苇子!”,汉子们立时明白今夜是用火攻,对穷大辈的智慧已佩服得五体投地。一时左家大院被团团围住,一只小鸡也休想钻出。此时的左老六猛地回过味来,惊恐万状,但纵然有万夫不当之勇已插翅难逃了。穷大辈从怀里掏出火镰,咬牙切齿,“啪啪”地敲响火石,引燃了大把火绒子。大火很快燃起连成火围,火光烧亮了夜空,几十里外可见红光。

左家在房顶狠命向下砸坯头、砖块已无济于事。火烟熏得眼如塞砂,纷纷摔下屋来。左老六黑烟蒙蒙中眯缝着眼,一脚踩空掉在院里。左家黔驴技穷奋力拼杀突围,无奈刘家人多势众、刀火相攻。妇孺冲出火海,黑汉们飞叉挑入。此时刘家汉子个个眼珠彤红,如血欲喷,如火欲射,毛发直立,身汗如洗,铁叉草钐,红光耀眼。顷刻间左老六与众子孙毙命火海。左振流骑一马象一团火球冲出,全身裸露焦黑,衣襟只剩腰下裤裆少许,马毛全被燎光。被杀红眼的人们围追堵截,用泥叉捅死。

看来,穷大辈是捏着指头查对精心调查过左家人的去向。大火冲天时,派出的刘家大汉已把去十五里外扣村走亲的左家老三抓住,老三是左家六兄弟中最精明也最懦弱的。当刘家人一边一个像两把铁钳掐住他的胳膊时,他就意识到此去已无归路。路过小河,他说口渴想喝点,伺机拖延逃跑。刘家人推搡着,见他蹲在河边冰窟前捧水。一口水还未上口,两人从后面按住了他的头,猛地摁进水里。一队人马又将小庄西一里的邓庄左氏亲戚家围住,抓出两名左家小儿捆回小庄火场烧死。左家被杀三十六口,可谓已斩草除根。
一个草洼火殇的遗孓竟成一条不灭的祸根,必定是日后疯狂对大村复仇的一柱火种。在穷大辈心中有一个信念就是除恶务尽,留下一个直系亲属就是一道掐不断的孽障。在灰烬中清点左家老少焦糊的尸身时,令他气急败坏的是缺了一个左老六八岁的孙子左芳林。此时在姥姥家居住上学的左芳林,吓得直哭,搂着舅舅的腿不肯逃走。舅急了抄起捣草钩子把一阵狠打:“不走不行,要不走就没命了!”

舅拉着他的手悄悄出了村,指着西南方向说:“你就往西南走,找坟庄吧。”八岁的孩子,黑灯瞎火,在坟茔地里穿行,惊簌地绕过点点鬼火。深一脚浅一脚走了二十几里,摸到了曹家王曼。好心的曹友爷收留了他。不知怎的走漏了风声,刘家派人追到王曼,四下路口设卡堵截,非抓住这祸根隐患不可。曹友爷心生一计,半夜用一辆马车装扮成送嫁车辆,把小孩藏在车棚中送出。

终于来到坟庄,“我要找牛二爷。”好心的长工领着他左拐右拐,敲开了左家的门。见到亲人的左芳林号啕大哭,把几天来的悲痛全部倾泄出来,诉说一家被灭杀惨状。左二牛义愤填膺,凭他一身武功,招集左家几百号人杀他鸡犬不留也不在话下。但左二牛是左氏一大能人,有勇有谋,深知匹夫之勇难以雪此大恨,于是一脚踏进了官府,开始了艰难的告状。

一状告到沧县,县衙感到这状子太大了,闻所未闻,前所未有,无法受理,推脱了事。二状告到保定府,动用银钱打通关节,府衙终于受理。

“衙门口朝南开,有理无钱莫进来”,官司并不好打。开庭那天,左二牛子被衙役们像口袋般抓起从墙头扔过,叫“摔堂而进”,人已半死,缓过来,审堂才正式开始。几番周折的官司,左家终于占了上风。案卷层层批转,到了皇庭。慈禧太后认为:这些刁民不通长毛怎有这贼胆。凡出谋者、主使者、参与者均就地正法,严惩不殆。此时,太平军已被清军围追堵截,大部歼灭。慈禧方能有此功夫处理这民间杀戮大案。

大刀闪闪,人头滚滚。人头栓绳示众,长串人头如大集市上卖牲口长绳上挂满的笼嘴,血水在官兵脚下流淌。

这年,是大村最黑暗的日子。刘家闻讯左家官司已赢,已知凶多吉少,颈上头颅待不了多久,此时如果当机立断全村人逃之夭夭应是上策。但跑了和尚跑不了庙,何况逃跑也不是穷大辈的性格。穷大辈还要硬撑下去,不见棺材不掉泪,大不了鱼死网破,好汉做事好汉当,谁来了就和谁拼。洼里人没有好武器,有的是铁叉、草钐、鸟枪,还有打鸭子的大抬杠,修筑壁垒,准备大战一场。

冬初,左家有个叫左荣城的揣着官府签发的执照,带着大队人马浩浩荡荡向大村杀来。大村人一阵乱枪打退来敌。左荣城原是乡勇,因平捻有功,赐于四品顶带,也算左家头面人物,左二牛子推举他出面,也算官家行为。手下扎营待命,半夜三十名精兵,手拿火枪由庄后偷袭。大村四周挖有几丈宽、丈余深的深沟,冰还驮不住人。但精兵们懂得怎样减小压强,纷纷滚冰而过,进庄后见柴堆就点,一时火光四起,庄子通明。

刘家人见后庄火起,前有攻兵,阵脚大乱。左荣城乘机杀入,庄子大破,庄人四散逃命,不及逃出的女子多有投井自尽者。大队绿营兵把村庄围了个水泄不通,土炮轰开了墙垒,随后,左二牛子横刀跨马和大兵冲进了大村。

一场空前的杀戮,所有刘氏均在绳之以法之例。刘家的男子被捆,为防人跳车跑入荒洼,象装柴捆一样,把人扔上马车,左一个右一个,横一个竖一个,搭上大绳后面用绞杆“吱吱”绞紧,车上人无法喘息,“嗷嗷”惨叫不已。拉到小庄左家废墟,逐一在刘氏男丁名册上核对,朱笔钩去,大刀闪闪,人头滚滚。人头栓绳示众,长串人头如大集市上卖牲口长绳上挂满的笼嘴,血水在官兵脚下流淌。大村人四出逃命,人去庄空,杂草满街满院,狐狗奔墙越脊。

刘寡妇的独生子是最后一个误杀者,他并没有参与血洗小庄。当小庄火光冲天时,他正在大苇洼窝棚前目瞪口呆地看着彤亮的一片夜空。他真不该回村去取粮、拿寒衣,但荒洼里饥肠辘辘、冻若筛糠,实在难捱。人还未进村早被官兵岗哨远远锁定。他低头进村,不想两把大刀架在了脖子上。官兵大喝:“姓吗的?”他吓得嗫嚅着,勉强挤出两字:“姓刘。”“好,又逮一个。”“我没有、没有。”不由分辨,人被押往刑场。他人头一落地,满腹的怨愤支撑着尸身僵直不倒。监斩官意识到屈杀此人,他是很怕冤死鬼磨上的,磕三声响头跪拜,说声“杀冤你了。”僵尸訇然而倒,一腔热血由颈项间喷涌而出,溅得监斩官一身血红。不远处,刘寡妇哭得呼天抢地。由此官家改提人即斩为先审后斩。死尸不倒也许有后人演义夸张的成分,但刘寡妇之子被错杀却是不争的史实。

大洼械斗大案归根到底是生存环境问题,安居乐业也就是草民的一大愿望。旷日持久的追杀,刘家遭此大劫难,元气大伤,有家难回。

几年过去,四散的村民暗中串联:我们难道就这样在外流浪下去吗,凡事总得有个结局。于是,十几人联合上沧县官府上诉,谁知这等于自投罗网。一一捆绑杀头。不久,刘家人又去了第二批人上诉,同样遭此下场,看来已是无处申冤。最后一个有胆量的是刘家一个秀才,他带着几个人第三次上诉。官府二话不说,照绑不误。此人说:“慢,听我说完再杀不迟,天大的事也要有个了结。”他陈述官司因由、几年的剿杀结局、村民的惨状等等。官府认为诉说有理,就此宣判了结:官家不再追剿,左家不得再骚扰,刘家人可回村安心度日。刘家人奔走相告,终于可以回家了。命案有了了结,但心头之恨又将凝结在心头。当刘家人重返家园,清点人口时,已有一百零八口做了刀下鬼,三命抵左家一命。

草洼械斗,大火无情,草民如草,极易在大火中毁于一旦,官府往往又是承担收场的角色。民众之争斗,官府本应出面调和,弭斗息争,导民向善。但多是阻禁不力,麻木昏庸,甚而从中渔利、中饱私囊。古之公道不昭,百姓私怨日积。民生问题,古来为重。吃穿之虞,屋舍之忧,百姓无不作为生存之大事。草洼械斗,本质即是生存温饱的争夺。

那场大火对大草洼人来说是刻骨铭心的。痛定思痛,草洼械斗,往往两败俱伤,伤亡者又是那些淳朴贫寒的洼里草民。他们生于斯,长于斯,割舍不了这一片赖以生存的土地。为生存土地上的捍卫献出热血乃至生命,似乎顺理成章。但在这片土地上,往往一水之隔、一草之界,唇齿相依,手足有情。自相残杀,血肉横飞,实在悲怆之极。草民难解愚钝之过。而抚平民众心中百年的创伤又只有在今国泰民安的世纪。

大洼里咸丰三年那场大火过去一百四十四年后的春日,我站在那个小庄昔日被大火焚烧的故地上,一丛丛野草钻出了嫩芽。废墟东侧一角,一丘左氏残骸土坟尚在。用手扒开潮湿的土地,在瓦砾中抓出一把黑灰,那草灰中似乎还残留着一股浓烈的血腥。蓦然间,又感到这股血腥飘散不闻。废墟不远的东西南三面,小庄一幢幢砖瓦大宅挺立在春日的阳光里。刘家与左家三十年不通婚的古训早已过去百年之久,封存在了这片黑土地上。

张华北,中国作协会员、河北省散文学会副会长、沧州市作协副主席,第三届冰心散文奖获得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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页面更新:2024-04-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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