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新景 - 范相之忧与庆历新政一一读宋史札记之四

范相之忧与庆历新政

一一读宋史札记之四

“庆历四年春,滕子京谪守巴陵郡,越明年,政通人和,百废具兴,乃重修岳阳楼…”众所周知,这是范仲淹名篇《岳阳楼记》开头的文字。滕子京名宗谅,河南洛阳人,生于公元991年,比范仲淹少两岁,与范仲淹同是大中祥符八年(1015)进士,相知好友。范仲淹在镇守陕西时,推荐滕子京守庆州。滕子京为人正直,才华横溢。时人评:“宗谅尚气,倜傥自任。”屡屡得罪权臣,所以也多次升贬。庆历四年(1044),贬到巴陵郡(今岳阳)任知州时,仍然勤政为民,修防洪大堤,次年修岳阳楼,政声甚隆。庆历六年(1046),范仲淹写下了《岳阳楼记》,为好友点了个大大的赞。此时的范仲淹也从副宰相任上贬下来一年多了,在河南邓州任知州,同是天涯沦落人。所以《岳阳楼记》既是写给滕子京的,也是写给自己的。“不以物喜,不以己悲”,既是赞尝滕子京,也是自勉。文末,范相一声浩叹,“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乎。噫,微斯人,吾谁与归?”不是你这个滕子京啊,我还能与谁有同样的情怀?此时,范仲淹肯定想到了庆历三年他发起的那场新政改革,他和他的战友们意气风发,而一年后竟黯然收场,贬谪四方。此时的范相,并未相忘于江湖,而是忧上加忧。这就是著名的范相之忧。读《岳阳楼记》,其实是在读古仁人志士的心声。
庆历三年(1043)春,范仲淹和韩琦从陕西经略安抚招讨使任上回朝,同任枢密副使。八月范仲淹升任参知政事(副相);富弼出使辽国谈判归来任枢密副使。庆历新政的三位主要发动者已经就位。此时的宰相为范仲淹好友晏殊。晏殊还是富弼的岳父。晏殊虽然比范仲淹还少两岁,但是在官场上始终跑在范仲淹前面,甚至可以说是范仲淹的前辈。范仲淹仕途中有几次风险,如果不是晏殊罩着他,也许就不可能上升到副宰相的高位。两人开始有交涉大概始于应天府。天圣五年(1027)晏殊因反对刘太后用张耆为枢密使被贬,以刑部侍郎知应天府时,正好范仲淹做了一任兴化县令后丁母忧居应天府。晏殊知道范仲淹的名声,就一定请范仲淹去执掌府学。从此相识。后来,晏殊回到朝廷后又向仁宗推荐范仲淹到朝廷任秘阁校理,成了京官,开始接触到仁宗。范仲淹在守陕西任上因李元昊来信求和,时间紧迫来不及报朝廷就给李元昊回了一封戒喻信,被言官上奏,差点遇到冤屈,还是靠宰相晏殊为他化解了凶险。范仲淹始终记着晏殊对自己的提携帮助和知遇之恩,视己为晏殊门生。唯一一次反驳晏殊是在天圣七年(1029),仁宗19岁了,要带百官为刘太后祝寿。范仲淹上书反对,认为要区分家事与国事。尔后又上书太后,要求太后还政于仁宗。这两奏没有任何结果。晏殊知道后大惊失色,严词批评他草率。而范仲淹认为自己没错,写了《上资政晏侍郎书》,里面的语言很有点直切,“侍奉皇上,我发必危言,立必危行,王道正直,何用曲为?纵逊言易入,逊行易合,人生安乐,何用忧为?但有益于朝廷社稷之事,必定秉公直言,虽有杀身之祸也在所不惜。”这之后,两人虽有思想不同,但并没有影响感情与关系。
晏殊是江西抚州人,与滕子京同年,从小聪慧,于景德元年(1004)十四岁以神童入试,赐同进士出身,真宗授他为秘书省正字,比范仲淹、滕子京早十一年进入仕途,这时范、滕还在苦读。他比一般的同龄人都占据了很大的优势。赵祯被封为升王时,他就进入升王府,任升王府记室参军。赵祯一立为太子,他被升为户部员外郎,兼太子舍人。仁宗即位后,他属东宫旧臣,因担心丁谓、曹利用专权,上奏请刘太后垂帘听政,受到太后赏识,不断上升,很快任枢密副使,刑部侍郎。但在1027年太后用张耆为枢密使时却上书反对,得罪太后被外放,知应天府。因为张耆是太后进宫时的大恩人。后来在仁宗关照下又迅速回到朝廷。天圣九年(1031)任三司使,掌握了朝廷财政大权,次年复任枢密副使,还未到任,改为参知政事、尚书左丞,升为副宰相。明道二年(1033)太后崩,仁宗亲政,知道了自己是李宸妃儿子,但发现李宸妃墓志铭里只写有一女,少亡。写墓志文的是晏殊,一恼火本来想重罚,经过吕夷简劝解,只把晏殊以礼部侍郎,贬到江宁府做知府去了。等仁宗气消了,也知道晏殊是无过的,又忙把他召了回来,任刑部尚书兼御史中丞。庆历二年(1042)七月,以刑部尚书、同中书门下平章事,正式成为宰相。庆历三年再任集贤殿大学士,兼枢密使。


晏殊从真宗朝入仕起步,成为仁宗朝重臣,被后人称为太平宰相。年轻时也颇为刚简正直,完全不像他的词风。经过几十年的官场历练,才逐步变得圆熟。他还是北宋重要的文坛领袖,词人,也工诗。他写的词多以小令为主。如“一曲新词酒一杯,去年天气旧庭台。夕阳西下何时回?无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识燕归来。小园香径独徘徊。”词风婉约清丽,富有闲情逸致,开一代词风。


我总认为,范仲淹与富弼、韩琦发动的庆历新政,背后的推手肯定是晏殊。被一些史家及今人津津乐道的庆历新政,算是宋仁宗亲政后的一大亮点。它以庆历三年(1043)八月范仲淹和富弼、韩琦的起用为起点,到庆历五年正月范仲淹富弼被罢免终止。这是一场宋仁宗亲自授意,范仲淹、韩琦、富弼等朝中大臣发起,宰相晏殊等人默许掌控,并受到欧阳修等御史理论与舆论支持的有限改革运动。大凡历史上的改革,总是有点缘起的,庆历新政也是这样。宋仁宗从明道二年(1033)开始亲政,至庆历三年(1043)刚好10年,加上刘太后听政时期的12年,他在位时间已经过了一半。宋朝立国也已经80多年。此时的宋朝,许多人认为这是中国历史上最好的时代。也有人认为,已是危机四伏,问题叠加,困难重重的时代。范文澜评为“积贫积弱”。所以宋仁宗启用了范仲淹等人,希图通过革新,走出困境。那么实际情况究竟如何?还是看看宋史记录的实情吧。


首先要说一下周边环境,用现在的行话叫国际形势。这时的“国际形势”还真的不容乐观。
宋仁宗宝元二年(1039)正月,西夏赵元昊上表,请求宋仁宗同意他称帝改元,其实就是知照一下,发个外交照会。他已经于前一年十月在西夏正式称帝,事实上已经独立建国。宋廷自然不可能同意。六月,宋仁宗下诏,削去赵元昊官爵,除籍,收回所赐姓赵。然后召开了两次御前会议,讨论边事,着手陕西军事准备,拿出内库珠宝换缗钱三十万籴粮充实边储。


西夏原为党项人拓跋氏的地盘。拓跋氏在西汉时属鲜卑族拓跋部,起源于黑龙江、嫩江流域。汉末晋初拓跋力微开始强大,统一了西部鲜卑族,在内蒙盛乐建立了代国的雏型。南北朝时拓跋珪在代国的基础上建立了北魏。到唐朝初期,居于陕西、宁夏一部的拓跋赤辞于唐贞观六年(632)内附大唐,被唐太宗授予西戎州都督,赐姓李。唐德宗时设置夏州节度使,管理夏州、绥州、银州。唐中和三年(881),因参加围剿黄巢有功,唐僖宗赐拓跋思恭军队为定难军,再次赐姓李思恭,并封为夏国公、夏州节度使,管理范围拓展到夏州、绥州、银州、宥州、静州五州,奠定了西夏的基础。从这时开始,他们的后代才都改成李姓。五代时期,西夏已经实际称王。宋朝初年,西夏主李继捧慑于赵匡胤的立国之威,率五州归附宋朝,宋太祖授予他为彰德军节度使,银州观察使,赐名赵保忠。赐其族弟李继迁为赵保吉。所以他们的后代在宋朝称姓赵,在西夏多称姓李。李继迁不愿归宋,率众出走。为了收降李继迁,宋真宗时封李继迁为定难军节度使。但是李继迁不接受。咸平五年(1002),李继迁攻下灵州(今宁夏灵武),将其改名平州。宋真宗无法可想,只好将西夏原来五州还给李继迁。景德三年(1006),宋夏议和。到了宋仁宗明道元年(1032)李继迁孙子李(赵)元昊即位。李元昊不断对外扩张,景祐三年(1036)占据了整个河西走廊。宋仁宗为了稳住他,封了他一大堆职位,检校太师兼侍中,持节都督诸夏军事、夏州刺史、定难军节度使、上柱国、西平王。拥有这些职位一方面说明西夏已经坐大,另一方面说明宋的绥靖政策。但是赵元昊并没有止步,他于即位开始就着手建国准备,创立党项文字,号令秃发,定兴州为都城,建立正规的军事制度,建立中央与地方的官僚体制,对内已经像皇帝一样行使职权,于1038年十月正式称帝,次年正月给宋仁宗发了个照会,正式建国。


至此,宋夏战争已不可避免。康定元年(1040)五月开始,李元昊不断攻克宋朝西部边境。八月朝廷任命范仲淹、葛怀敏领兵陕西,同前一年已经到达陕西的韩琦共同经略西部边事。当时陕西的主官是夏竦。从康定元年到庆历三年,发生了三川口、好水川、定川寨三次大的战争,以及多次的小规模战斗,宋朝损失惨重,康定元年九月三川口之战,宋巡检杨保吉战死,士卒亡五千多人;庆历元年正月,宋渭州失守,宋夏大战好水川,马步军副总管任福战死,士卒死六千余人;七月,李元昊攻破宁远寨,攻下丰州,知州王馀庆、兵马押监孙吉战死;庆历二年闰九月,定川寨之战,马步军副总管葛怀敏等15员将领战死,宋军九千多人近乎全军覆没。但还好,李元昊进攻原州(今宁夏固原)这一路受到知州景泰顽强阻击,西夏军队全军覆没。这才迫使李元昊认识到要想完全战胜宋朝是不可能的,庆历三年正月,李元昊改名曩霄,遣人纳款,称夏国。四月双方开始谈判。宋朝要求李元昊取消帝号,许封册李元昊为夏国主。庆历四年(1044)五月,李元昊遣使入宋,复称臣。十二月,达成和议,封李元昊为夏国主。战争中双方俘获之兵民归还各方,西夏占领的土地及其他西部原不属西夏的土地归还宋朝;宋朝每年给西夏白银5万两,绢13万匹,茶叶2万斤。节日另外给赏赐。虽然在英宗和神宗时期,与西夏仍然发生了多次战争,甚至西夏活得比北宋更长,这是后话。但在庆历议和之后这几十年平安无事,因为双方都打不动了。仅庆历三年二月,战争已近尾声时,朝廷一次就拨付陕西招讨使韩琦、范仲淹、庞籍三路军队各百万贯。这三年宋夏战争宋朝是既损兵折将,又化费了巨额军费,加上赔款,财政已经负担不起。


在与西夏发生战争的同时,从澶渊之盟后相安无事的辽国认为有机可乘,向宋边境增兵,然后于庆历二年三月派人提出割地要求。宗仁宗只好派知制诰富弼两次出使辽,最后以每年增加白银10万两,绢十万匹订立新约。等于又被辽敲了一把。


其次是国内状况。仅仅是庆历几年时间,先是庆历三年桂阳瑶民唐和叛乱,接着是宜州蛮族区希范叛乱,再接着河北保州云翼军叛乱,甚至山东与江苏都发生了农民造反的情况。虽然这些叛乱被镇压,但化费了朝廷大量人力与物力。这也说明内部社会矛盾在不断激化。


宋仁宗亲政后,自然灾害频仍。明道二年十二月,京东发生饥荒,出内藏二十万代民缴纳税赋;这一年还发生了大面积蝗灾,畿内、京东西、河北、河东、陕西都发生了蝗灾;淮南、江东、两川发生了饥荒,朝廷不光免除了这些地方的民租,还要赈灾;景祐元年,发江、淮漕米赈灾;招募民众挖一升蝗子换五斗菽米或者二十钱;出布十万端换钱购买河北军粮,免除畿内灾民半年税租;景祐三年并州、代州、忻州地震,死三万二千多人,伤五千多人,遣使抚赈,第二年免除秋粮;景祐二年,曹州、濮州、单州又发生蝗灾。进入庆历年间,一边与西夏打仗,一边灾害不断。全国税赋减少,还不断输出国库及平常仓赈灾,加剧了财政困难。真叫内忧外患。
此时,宋朝的官场状况又是如何?
首先是官员大量增加。宋真宗朝已经很多,大约有宗室、官员受俸禄人员9785人,胥吏更多。真宗于咸平四年(1001)一刀砍掉全国十九万冗吏,我有点不大相信,但《宋史》就是这么记录的。“六月癸卯,有司言减天下冗吏凡十九万五千馀人。”这里可能有误,如果以一个官员配备20个办事员(胥吏)计算,这个配备比例非常高,已经超过唐和宋初好多倍了。真宗朝估计胥吏总数也就20万左右,不可能一刀砍掉19万。但是到了仁宗朝,则大大超过了这个数据,官员达到15443人,胥吏达到了40多万。而全国人口以仁宗末年嘉祐八年(1063)计,约1240多万户,丁男2642万,加上女性大约5500万左右。要125个人养一个官吏。
官吏增加的原因很多。首先是科举制度,大量取士。宋朝以文士治国,科举制开始完善。宋太祖前期忙于南征北战,还没有很多精力顾上。但礼部已经开科取士。开宝三年(970)录取了各科优秀者106人,赐本科出身。宋朝科举自这一年开始。开宝五年取28人,开宝六年,取进士26人,其他诸科96人。开宝八年(975)六月,赵匡胤开始着手治吏,“阅在京百司吏,黜为农者四百人。”七月,“诏诸州府置司寇参军,以进士、明经者为之。”明确挑选科举出身的人担任各州府的司寇参军,开始重视使用文士。但赵匡胤朝录取总量不多。到宋太宗赵光义时,科举取士数量大增。大平兴国二年(977)春正月赵光义登基后第一次开科取士,“得吕蒙正以下109人。二日后又取了明经等各科200多人,赐及第。”这还不够,又取了特奏类180人,赐出身。特奏是指多次考试不第,可以特别上奏,赐予出身。特奏的标准不统一,有考了十次以上的,也有考7次以上的。但一般不授实职,只给荣誉和待遇。这个制度一直延续到宋末。这一次三项共取了500多人。全部授官,任为监丞,大理评事,诸州通判等,没有授官的,也给予待遇。太宗还嫌不够,第二年(978)秋九月,“亲试礼部举人,”又取了一批“遗材”。自此开始,科举每一两年考试成为常例。读书人亦大增,到淳化三年(993)诸道贡士有17000余人,即各州府县经过考试中试的生员就有那么多。终太宗朝,录取了1487人,是宋太祖时的几倍。


宋真宗时期,录取人数更多,仅咸平三年(1000),真宗亲试陈尧咨等840人,特奏名者900余人。在景德四年(1007)详细制定了《考校进士程式》与《亲试进士条制》,对科举考试更加制度化。到了宋仁宗朝,天下乂安,取才主要从进士与诸科中得。仁宗还担心有遗漏。在景祐三年(1036)正月下诏书说:“乡学之士益蕃,而取人路狭,使孤寒栖迟,或老而不得进,朕甚悯之。”要求各地,凡年过50,进士考了五次,诸科考了六次,…虽然考试文章不合格,但不要马上除名,都要把名字报上来。如果考了七次还未中,不限年龄,允许特奏名予以录取。仅《宋史》所见有:天圣五年三月,“赐礼部奏名进士、诸科及第出身1716人。”天圣八年,“赐礼部奏名进士、诸科及第出身822人。”景祐元年三月,录取进士、诸科出身783人;宝元元年三月,录取进士、诸科及第出身724人;庆历二年三月,录取进土、诸科及第出身839人;庆历六年三月,录取进士、诸科及第出身853人;皇祐元年三月,录取进士、诸科及第出身1309人;皇祐五年三月,录取进士、诸科及第出身1042人;嘉祐二年三月,录取进士、诸科及第出身877人。从嘉祐四年开始,减少了录取名额,限400人。嘉祐四年三月只录取了进士、诸科339人;嘉祐六年三月录取295人,嘉祐八年三月录取341人。仁宗朝大致是间年取士,如果取个平均值,应该录取了18000多人。
宋代科举,初承唐制,设进士、九经、五经、开元礼、三史、三礼、三传、学究、明经、明法等科,秋天各府选送名单至礼部,冬天集中,春天考试。科举制度在当时来看,是一种进步,打破了门阀体制,让穷寒之士有了上升途径,而且这批文士进入官场后带来了新的利益和观念的变化,改变了官场风气,甚至引发了改革。但是这么大批量的产生官员,亦造成了大量的冗员与沉重的财政负担。


况且,宋朝还推行恩荫制度。这个做法前朝都有,唐朝也是,但没有成为常例。到了宋朝,成为一种制度,还制定了恩荫法,名目繁多,推及甚广,不仅当代官员的后代,而且可以追溯到后周,甚至唐朝的遗族;不仅有追功恩荫,还有官爵恩荫,典祀恩荫等等。甚至上代一个官员的恩荫最多可推及子孙20人,造成了世袭制泛滥。这部分增加的官员,以及只享受荣誉职务拿俸禄的人不比科举取士的人少。范仲淹改革中对此进行了改革,但也只是提出年限要求,不敢废除,仍然受到权贵们的反对。在他下台的次月,仁宗又罢了荫补限年法。


这么多的官员除了要吃饭,这恐怕还不是最要命的。最要命的是要给他找事做。宋朝从赵匡胤开始,对武将始终不放心。这恐怕是赵匡胤自己的心里阴影造成的。重文轻武,说的很好听,皇帝与文士共治天下。那么对文官就放心了吗?恐怕也不是。宋朝各个级别机构,只要设置了一个位置,肯定会设置另一个位置去分权,或者监督他,甚至是互相制肘。反正官员多,总得找个位置给他。关键是一分权,皇帝的权就大了,有利于中央集权。这样的结果,造成了冗员更多,行政效率更加低下。如宰相位置,很少时期只是独相,绝大部分时间设左右相。然后还设多位参知政事,分别负责各条块工作,以分宰相行政权。从太祖时就开始设参知政事。再设枢密院,负责军事,分宰相军权。设三司使,负责盐铁、度支、户部,分宰相财权。宋太宗时全国分设15路,北宋末,增至26路。每路的官员设置也很复杂,有经略安抚使、转运使、提刑使、提举常平使、提举学事使。还有虚衔,如节度使、宣抚使、承宣使、观察使等。这些官员平级,谁也无权管辖谁,指挥谁。所以冗官繁多。
在军队里也是如此。宋朝军队分为三种:禁军、厢兵和乡兵。禁军是皇帝直接掌握的精锐部队。厢兵是从各地方军队演变而来。朝廷担心藩镇尾大不掉,不断将精壮有力的地方兵抽到禁军里,留下来的老弱之兵,基本上没有战斗力,主要从事劳动。乡兵相当于民兵,完全属于地方,沒有正式编制。这种兵制与赵匡胤立国思想相关。赵匡胤时,禁军数量只有8万,全国兵员总数20万。真宗时,全国军队扩张到912000人。到仁宗时,禁军已扩张到80万,地方兵丁约40万,全国总兵力1259000人。后来神宗想精简,却只减了约十万人,几乎减不下来。这么庞大的军队,负担极重。并且吃空饷比例极大,可能达到三分之一以上。每年光财政支出兵饷(不包括粮草)要占财政收入的27%左右。加上钱粮、运输、力役、边境军事设施等,军费的开支占了财政收入的一半以上,而军队的战斗力却很差。


现在有一种很流行的说法,宋朝的老百姓很有幸福感。我是不赞同这种说法的。先不说城里人的生活,只说一下广大农村的问题。中国历史上一直是个依赖农业立国的国家,土地是立国之本。农民对土地的渴望是一切经济活动的动力,历朝对土地的政策也十分慎重。只有宋朝对土地的拥有、兼并持放任的态度。宋朝的土地兼并从赵匡胤时期就已经开始。赵匡胤杯酒收了将帅的军权后,就允许这批高官与封疆大吏拥有土地等实际利益。加上宋朝给官员的待遇不薄,绝大部分官员都会利用权力购买或用其他方法获取土地。虽然宋朝多次规定官员什么等级拥有多少顷职田,其实这些规定几乎就是说说而已。如仁宗即位之初就下诏限田:“公卿以下毋过三十顷,牙前将吏应复役者毋过十五顷,止一州之内,过是者论如违制律。”而主管农田的官员认为限田很麻烦,做不到。不久这个诏令就不执行了。庆历新政将此列为改革的主要内容之一,但动了官员的奶酪,反对是自然的。有了官员的引头,地方富豪大族自然放开手脚兼并土地。经过太宗、真宗两朝,到仁宗庆历前,宋朝的土地兼并愈演愈烈,已经十分严重。并且这些大户向上隐瞒实际据有田数,加上农民各种抛荒与隐户,宋朝实际的田亩远远超过朝廷掌握的数据。因此,农田的岁赋收入完全不成比例。在宋太祖末开宝年间(968一976),全国统计有田2952320余顷,宋太宗末至道二年(996)统计有田3125251顷,但到宋真宗景德(1005)时却只有1860000余顷,隐田数量极大。天禧(1021)时最高,达到了5247584顷。而到宋仁宗皇祐(1050)时又减到228万余顷。据英宗治平中统计又有440万余顷。这个田亩数是从上缴的租賦中测算出来的,而隐匿不交的估计占了十分之七,以此测算,北宋的田总数在三千万顷以上,而且大部分集中在高官富豪手中。当时的有识之士都感叹:“势官富姓占田无限。”“富者有弥望之田,贫者无立锥之地”。这个结果的起因不得不说是赵匡胤立国之初失误造成的,终宋一朝,无法自拔。


与土地兼并的同时,农村中还存在另一个严重问题,即农民的徭役。宋朝向农民摊派无偿的各种徭役恐怕是最多的朝代。如修复整治水利工程,运转粮草,军役以及各种杂役。宋朝徭役叫衙前,大概是到衙门去听差的意思。农民最怕被选中衙前。一旦选中,一个好好的中等家庭,一年衙前下来,不是家破人亡,就是变成赤贫。贫困家庭还做不了衙前,因为做衙前,还要替公家垫付所运送物资的费用,一旦损失,你要全赔。或者衙门收不足税赋,你垫付的钱也没了。地主富豪等大户人家都有办法逃避做衙前,所以只能派到中等人家,有点钱,又没有势力。真叫出钱出力,自带干粮的自干五。干了一年,家里田荒草长,还得交田赋,这个家庭基本上也完了,为了逃避赔偿,很多人扔下家产田产逃跑了。所以这些中等人家为了逃避衙前,总是想尽各种办法,有点余钱,马上分家,分析家产,或者隐瞒家产。甚至让孀母改嫁。实在没有办法,就把部分财产送人,让自己变穷。对应这种情况,当时产生了大量“诡名户”,即户多人少,用以逃避税赋。诡名户就是江浙也极多。庆历四年,仅江西就查出30万户诡名户。韩琦、司马光对此现象都有激烈的批评。范仲淹亦想改革,还没有施行就下台了。


此时的宋朝根本不是什么最好的时代,冗官、冗吏、冗兵、冗费,内忧外患,这些问题的叠加,到宋仁宗庆历时,百姓、社会、朝廷、财政都陷入了严重危机。脱脱在《宋史.食货五》中评价宋仁宗朝有一段话还是非常中肯的,“承平既久,户口岁增,兵籍益广,吏员益众。佛老、外国耗蠹中土,县官之费数倍于昔,百姓亦稍纵侈,而上下始困于财矣。”虽然仁宗生性俭恭,一边节俭宫廷开支,一边赈恤免赋,但已经无济于事。最后看看当时的财政收入状况。至道末(997)天下总入缗钱22245800贯。这是真宗接班时的家底。真宗天禧末年(1021)宋朝收入达到最高峰,天下总入150850100贯,支出126775200贯,有赢余。所以封泰山、祀汾阴、郊祀化了二千万。到仁宗时收入下降,而支出剧增。比如宋夏战争,但是没有统计数据,只看到宋仁宗不断要求中书与三司使想办法减少支出,凡是能省的都省。连原来上封号、删封物品用黄金的都改成涂金。宫殿、道观,像玉清昭应宫这样的殿宇烧了就烧了,也不修复。还赶走了大量宫女。庆历新政后的皇祐元年(1049)收入恢复到126251964贯,虽然与天禧年比只下降了三千多万,但是官吏总数翻了一番,军队增加了35万人,对辽增币、西夏议和费用增加了50万以上。刚性支出规模远远超过当年。


宋朝专设三司:盐铁、度支、户部管理税收与财政。宋朝的财政收入大项主要有农业的田赋,及农民约十多个其他税种;还有盐税、茶税、铁税、种类不多的矿税。这类物产一直是公家专营。盐、茶专营多次改革,多次摇摆,放开了少部分,比前朝宽松,但主要还是专营。庆历四年,范仲淹任用范祥治盐,收入增加到215万。大约盐税在庆历六年最高,也没有超过300万。茶税更少,最好年份也只有68万。此外,宋朝还有其他名目繁多的税种,如水乡有蒲、鱼、果、蓏之税,农村有牛、皮、鞋、农具之税,交通有运输、渡口之税等等。至和中谏官范镇上书:陛下每遇水旱之灾,必露立仰天,痛自刻责,而吏不称职,陛下忧勤于上,人民愁叹于下。…岁大熟,民不得终岁之饱;及有小歉,虽加重放,已不及事。此无他,重敛之政在前也。”范镇虽然不敢批评仁宗,归责于吏不称职,但一句重敛之政在前,一针见血指出了问题所在。现在我们有些人常说宋韵如何如何之好,那是只看到开封等几个京都和杭州、苏州几个城市而已,没有看到广大农村的广大农民,那是非常片面的。
庆历新政就是在那样一种背景下拉开的。推行庆历新政的核心人物有三个,当时都处在非常关键的位置上,而且三人观点相同,关系非常特殊,形成了核心团队。范仲淹自己是副相,处于执政位置上。富弼位居枢密副使,握有军权。还有韩琦,从陕西与范仲淹一起回来,也是枢密副使。范仲淹生于989年,比富弼年长15岁。富弼父亲富言是范仲淹天禧五年(1021)任泰州盐监时的税务官员。所以范仲淹在富弼年轻时就认识,并对他非常赏识,认为他有“王佐之才”,鼓励他通过举茂才获取功名,还将他的文章推荐给宰相王曾及晏殊等人。晏殊亦认为不错,将自己的二女儿嫁给了这个穷小子。富弼于天圣八年(1030)举茂才异等,与欧阳修同榜。所以范仲淹与富弼是亦师亦友的关系。另一个核心人物韩琦,生于1008年,比富弼还少四岁。宋仁宗天圣五年(1027)进士,名列第二。景祐时担任过三年谏官。1038年,因灾害频发,宰相王随、陈尧佐与参知政事韩亿、石中立束手无策,韩琦上奏痛斥四人庸碌无能,仁宗连罢四人宰执。宝元二年(1039年)因西夏战事起,韩琦被任命为陕西安抚使。次年,三川口战役失败,韩琦举荐要求起用被“朋党”罪名贬在越州的范仲淹。仁宗接受了他的意见。1040年5月,他与范仲淹同时任命为陕西经略安抚、招讨副使。韩琦主持泾原路,范仲淹主持鄜延路。两人共同经略西北边事。从好水川失败后,韩琦完全赞同范仲淹的战守方略,同心协力,互相支持,在西北三年,被天下人称为“韩范”。庆历三年初,宋夏开始议和,范仲淹与韩琦同回枢密院。八月,范仲淹出任参知政事。而韩琦则回陕,任陕西宣抚使,平定陕南张海的农民起义。庆历四年春,正是改革艰辛时,韩琦回到京都枢密副使任上,积极支持范仲淹庆历新政改革。
几乎与范仲淹同时任命的欧阳修、余靖、王素和蔡襄这四位谏官,也是庆历新政的重要力量,他们或前或后向仁宗提出了许多重要建议,这些建议既是范仲淹他们改革的理论依据,也是舆论支持。并且非常有意思的是他们与范仲淹都有不错的关系,在历史上已经多次支持过范仲淹,甚至是同进退。景祐三年(1036)范仲淹任礼部员外郎时呼吁改革,上书批评宰相吕夷简,结果被贬职至饶州。因为替范仲淹辨护,欧阳修被贬夷陵,余靖被贬筠州酒监。还有一个尹洙,与欧阳修也是好友,共同提倡古文运动。本来与他无关,就是与范仲淹观点相同,居然上书说,我与范仲淹也是师友,应当同样获罪。结果也把他贬到崇信军掌书记去了。唉,古人的气节情义啊!庆历新政后,范仲淹贬邓州时,尹洙病重,范接他养病。尹向他托付后事。欧阳修为他撰墓志铭。
欧阳修生于1007年8月,24岁中榜,1030年进士,成绩优异,甲科第十四名。此榜晏殊为主考官。年轻时在洛阳,与尹洙同倡古文运动,与梅尧臣诗词唱和。庆历三年,出任谏官,任右正言、知制诰。庆历五年,新政失败,被贬滁州,留下千古名篇《醉翁亭记》。嘉祐二年(1057)复任礼部主考,倡导平实文风,此榜录取了一批中国历史上的牛人:苏轼、苏澈、曾巩、程颢、程颐、吕恵卿等。按古代规矩,这批人都是欧阳修的门生。也是这一榜开始,“高考”文风大变。后官至副相。
庆历新政还有一个重要条件,中书宰相位置发生了重要的人事变动。吕夷简从康定元年五月任宰相,庆历二年九月兼枢密使,庆历三年三月罢相,九月致仕,正式退休。晏殊则在庆历二年七月从枢密使加平章事,正式成为宰相。与吕夷简同居相位。庆历三年三月吕夷简罢相时晏殊再进一步,封集贤殿大学士,兼枢密使,集行政权与军权于一身。庆历四年九月,晏殊罢相,以杜衍为中书门下平章事,出任宰相。从中可以看出,范仲淹推行庆历新政时,与范仲淹不对付的吕夷简已经离开了中枢,正是晏殊主政时。甚至任用范仲淹、韩琦、富弼、欧阳修等人,都是晏殊的提携。这种特殊的人事关系为庆历新政奠定了重要的人事基础。所以脱脱在《宋史》中评晏殊说,“及为相,仲淹、韩琦、富弼皆进用。至于台阁,皆一时之贤。”朝廷也是一片欢呼之声。
这时候的仁宗,似乎也感觉到改变的希望,所以“帝亦奋然有意,欲因群材而更治。”他屡次问政于范仲淹、富弼,并且直接给范仲淹下手诏,开天章阁,催促他们尽快提出改革方略,表现出非常急切的心态。上下同欲,给庆历新政提供了机会窗口。

范仲淹与富弼商量后,给仁宗上了施行改革的十条建言,即《答手诏条陈十事》:一是明黜陟。对官僚升降提出考绩之法。不凭资历,重在业绩。二是抑侥幸。免除大臣节日恩荫,限制官员的恩荫年限,不得冗滥。三是精贡举。对科举制度进行改革,提出考生的德才标准。四是择长官。即对各个岗位升迁的官员提出工作历练的要求与标准。五是均公田。即对官员的职田要分配均衡公平,宋朝官员有职田制度,这是官员的收入之一,公平了才能廉政。六是厚农桑。要制定鼓励和督促兴农之法。七是修武备。改革募兵制度,大半时间用来务农,一小半时间练兵,减轻军费支出。八是推恩信。对朝廷颁布的赦免、免除各种惠民的政策必须立即实施,树立朝廷信用,不能拖延。对拖延的官员要追责。九是重命令。政令一旦定下来,下达了,就不能经常变更。十是减徭役。把有些人口很少的县改为镇,减少衙役;把州一级的多个衙门合并,减少州兵。衙役与州兵可以派徭役,减轻老百姓沉重的徭役负担。这些方案,前面五项是针对官僚机构和冗吏的,六、七是农民与军队,八、九是涉及政令、执行,十是裁减机构与减轻农民负担。冗官、冗兵、冗费、农民税赋、徭役时弊的大部分都涉及到了。从这十条里可以看出范仲淹的政治理想,即清明吏治、富国强兵、严明法治。宋仁宗全部接受,并立即下诏施行。后来第七条涉及到库兵法众人认为不可行没有实施。


新政提出之后,也立即得到欧阳修等一批谏官的大力支持,从庆历三年十月初开始,朝廷派出许多路按察使,巡察各地,对不称职官员进行弹劾。十月同时开始实行磨勘法,启动对官员的考核,各地官员的压力大增,引发那些混日子的官员不满。十一月对恩荫制的改革,更是动了大多数官员的奶酪。治理的结果是一大批不称职官吏被淘汰。连富弼都有点担心,对范仲淹说,你这样一笔下去,就有一家人哭。范仲淹说,一家哭总比一路人哭好。转年三月颁布了新的贡举法,对科举进行改革。


庆历四年四月,利益受到触动的官员开始制造舆论,毁谤新政,捡起原来使用过的武器,攻击范仲淹他们是“朋党”。范仲淹提出“小人之党,君子之党”予以反驳。欧阳修专门写了《朋党论》上奏仁宗。五月,范仲淹与韩琦再向仁宗上七事,希望把改革向深度推进。六月夏竦指使人诬陷富弼,私撰废立诏草。仁宗虽然不信,但范、富等人惶恐不安。正好边事又不宁,范仲淹、富弼相继提出离开朝廷出守边疆。六月范仲淹以参知政事任陕西、河东宣抚使,八月富弼为河北宣抚使。九月,晏殊被罢相,改革失去了重要的支撑力量。晏殊被罢相是改革派重大失误。其原因是他为了保护欧阳修,想让他避其舆论风头外放。结果被支持改革的孙甫等人弹劾,找出原来李宸妃墓志铭旧事,并指责他也是朋党。事实上他也是改革的总后台。宋仁宗只好罢了晏殊,任命杜衍为宰相。杜衍是个老实人,为政谨密,从内心也是赞同新政的,所以新政得以继续施行。当人们都攻击范仲淹等为朋党时,杜衍为之辩护。庆历五年正月,范仲淹、富弼被罢去副相、枢密副使,第二天,杜衍也被罢,只当了100多天宰相。三月,韩琦见两次上奏无效,也心灰意冷,自求外放,以资政殿学士知杨州。欧阳修上了《论杜衍范仲淹等罢政事状》抗辩:“盖衍为人清慎而谨守规矩,仲淹则恢廓自信而不疑,琦则纯正而质直,弼则敏而果锐。四人为性,既各不同,虽皆归于尽忠,而其所见各异,故于议事,多不相从。此四人者,可谓天下至公之贤也。平日闲居,则相称美之不暇;为国议事,则公言廷诤而不私。以此而言,臣见衍等真得汉史所谓忠臣有不和之节,而小人谗为朋党,可谓诬矣。”不仅没有作用,他自己很快被诬,八月贬知滁州。在《醉翁亭记》里,他写道:“然而禽鸟知山林之乐,而不知人之乐;人知从太守游而乐,而不知太守之乐其乐也。”欧阳修没有明说自己为何所乐,也许是借酒消愁,暂且游嬉山林为乐,尚心系天下。但是他必竟不是范仲淹。余靖贬知吉州。至此,庆历新政发动者、推动者全部贬出朝廷。二月,磨勘法、任子新法被废除,三月,废除科举新法。一切又都恢复旧秩序,庆历新政失败。


庆历新政只行使了一年四个月,十项改革,第七项修武备当时就没通过,涉及到农村、徭役、法治等还没有来得及实施。仅仅几项浅层次的改革也搞不下去。但它仍然起了一定的作用,比如罢免除名了一批庸碌的官员,新进了一批能干新人,官场风气得到一定匡正。财政情况有所改善。庆历新政虽然短暂,它的思想影响却是深远的,甚至可以说为后来王安石的改革开了先声。


范仲淹的理想是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他提出的改革方略也是正确的,切中时弊。当时的力量也具备。但还是失败了。这只能说明反对改革的力量太强大,可以说改革派是在与整个封建官僚体制为敌。仁宗这个人又不是一个性格坚韧,具有宏图大略的帝王,他的特点是好人,缺主见,多变,往往驾驭不住局面。他这一朝宰相走马灯似的换,谁也干不长,以至于有好的政令也执行不长,执行不下去。遇到这样的皇帝,最好的宰相也无计可施,干不出大的业绩。加上从真宗开始的所谓朋党论调,到了他这一朝已经逐渐恶化。朋党成为攻击政敌的最好武器。范仲淹多次倒在“朋党”的攻击中,欧阳修也被人攻击为“朋党”两次被贬。甚至杜衍仅仅出于公道说了几句话也被攻击为“朋党”下台。晏殊当然也是,而且皇帝最忌宰执大臣形成朋党。欧阳修在《朋党论》里说:“君子以同道为朋,小人以同利为朋,此自然之理也。臣谓小人无朋,惟君子则有之。小人所好者利禄,所贪者财货,当其同利之时,暂相党引以为朋者,伪也。及其见利而争先,或利尽而反相贼害,虽兄弟亲戚,不能相保,故曰:小人无朋。君子则不然,所守者道义,所行者忠信,所惜者名节。以之修身,则同道而相益,以之事国,则同心而共济,始终如一,故曰:惟君子则有朋。”虽然仁宗曾经盛赞欧阳修说,“如欧阳修者,何处得来?”此一时,彼一时也。聪惠如欧阳修者,竟不知人主既非小人,亦非君子。人主所好者,非利禄,非名节,而是赵家江山,而是权力。一旦让他疑为“朋党”,无论你是小人,还是君子,肯定皆罢去。仁宗最仁,还是皇帝。从此朋党两个字随影如形地附在了宋朝身上,在以后的日子里宋朝就在“小人朋党”和“君子朋党”的争吵下走向终点。


时2023.2.9日草毕于西山窗前



吕新景

作者系中国电视艺术家协会会员,中华诗词学会理事,浙江省诗词与楹联学会副会长,浙江省作家协会会员,台州市诗词楹联学会会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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页面更新:2024-02-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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