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地理 宝藏菜窖里的宝藏土豆和四分钱的伊利牛奶冰棍


说起童年地理,那总是要提到我们儿时的美食了。究其原因在于一方水土养一方人,美食的素材一定来自于土地,对于我们内蒙来说来自于土地和草原,这是最基本的地理元素。




说到美食,我首先想到的是我们的菜窖。


内蒙地处高原,地下岩层坚硬而地下水水位线低,这样的地质结构和地下水的状况非常有利于产出菜窖。我们家家户户都有一口菜窖,而且规模和容量是我在别的地方再没有见到过的。


我进过很多小伙伴家的菜窖。


菜窖的结构一般都是直接下落的空洞,到达底部之后才到了窖底,窖底才是菜窖的功能性场所。见到最精致的菜窖底部的广度比洞口拓出去很大的面积,纵深可以分好几层,里面码的东西既细密丰富还有条不紊,往往还有一副白色的线手套配在边上,因为里面毕竟阴冷,还有土渣什么的,戴上手套可以防护自己的双手。边上放上小板凳,方便进到里面可以坐下来找东西,菜窖壁上则搭着梯子方便上下,人们可以沿着窖洞进出。


我那时觉得我家的菜窖要比别人家显得粗陋得多。


我家的菜窖只是底部有一个拓出去的空间,里面没有分割,也没有梯子,父亲在菜窖壁上依次挖掉一小块又一小块土,形成在窖壁上的一排小坑,我要是进出的话可以攀沿着这些小坑。而且我家的菜窖有一些浅,到了十岁左右的时候,我几乎就不用再攀沿这些小坑就可以直接跳进去和爬出来了。


重点来了,菜窖里面都有什么?



最多的就是萝卜,其次是土豆,这两样里面最具内蒙特色的当属土豆。内蒙的土豆那真的很大,一般至少是山东土豆三到四倍大,而且还是那种沙瓤质地的,最适合把它们放在红红的火炉底下的炉灰里面熏烤。熏烤熟的土豆被揭掉厚厚硬硬黑黑的皮后(其实那皮已经带着厚厚的肉了,但是我们土豆太多了,根本不在乎这点损失),里面热气腾腾的黄壤沙沙的粉粒粒,那真是好吃呀!这一个个新鲜出炉的土豆就会成为我们孩子在冬天最佳的零食而被马上哄抢掉了。


每当分这些蔬菜的时候,学校里面都是动用好几辆大卡车运来,然后爸爸妈妈们按照单位部门分发。每家每户都会分到小山般一堆堆的白菜或者土豆,大人们忙着用平板车相互帮忙着把那些菜运回自己的家里或者对方家,手勤快的直接就把菜码到菜窖里面,人手不够的就先把菜堆在自家院里等以后再说。


那该是一派多么忙碌热闹的景象呀!我们这些小孩子们绕着这成群的预备吃一冬的吃食玩弄着,最多是帮着大人看着自家的菜。当时只是觉得很好玩,我们不会知道那种共产主义集体热情给每一个人所打下的烙印会持续多久,因为我们就觉得那是会永久的;我们也不会知道当我们失去了这个景象的时候给我们内心造成的失落会有多么的深刻,深刻到成为我们内心永远的空洞!


这里是内蒙古大草原,幅员辽阔物产富饶,而且离着当时的苏联很近,深受着苏联文化和共产主义的熏染,更重要的是我们几乎都是来自五湖四海的,几乎都是离家在外来建设边疆的,于是人与人之间的那种感情里面少了一些中原人的睚眦必报的小气和相互敌意的小格局而是更愿意相互帮助相互温暖;而在国有大单位里面优厚的生活待遇确也是让我们形成阳光豪爽性格的原因。


还得说回土豆来。


说不尽的土豆,因为内蒙的气候和土壤适合土豆的生长,土豆的产量太高了,我们的冬天基本上是土豆的冬天。



平时吃得最多的就是猪肉粉条土豆烩菜。这道菜的灵魂是猪肉,主材是土豆。那一顿猪肉粉条土豆烩菜呀,简直就是天堂菜肴,那是在平时的平时很少可以吃到的。


在小的时候要想吃到猪肉,往往需要等到过年前后。而平时所谓跟猪沾边的事情就是母亲的绝活——猪大油。


母亲是炼制猪油的能手。


她先把猪肉里面的肥肉用刀剔除来,切碎,放到架起火的锅里面翻炒,一会儿的功夫油汪汪的黄金色就出现了。


在母亲做美食的时候,坐在一边拉风箱的我总可以清晰地听到母亲吞咽口水的声音,当猪大油出来的时候,母亲的口水又开始吞咽了。猪大油被小心翼翼地放到一个瓦罐中,那瓦罐里面的猪油会由橙黄色变成乳白色,这就是母亲平时能做出美食的秘诀——每当炒菜时,起锅的时候里面先放点大油再加上点豆油,那满锅就是猪肉的味道了,而如果在某个星期天母亲再加上一些真的猪肉(这里的猪肉一定特指廋肉)的话,猪肉和炖的稀烂开粒的土豆、软糯的粉条搭在一起,那简直就是最美味的美味了!


炼出来的油渣加一点盐就成为我们孩子最美味的美食了。要是弟弟当时不在的话,母亲一定要命令我留出来一些给弟弟——作为山东的娘们,总是以顾全自己的男人和儿子的身体为重,女儿只有看着的份,这也是一种潜移默化的教育。




再问你们:你们知道我们内蒙的粉条是怎么来的吗?


自己做的!用什么做的?土豆呀!


在要过年的腊月间因为学校放假了,于是在这个工业学校家属院里面几乎每家每户都在准备过年的食材,炸麻花、炸馓子、炸肉丸子、炸年糕……各种做,还有就是非常隆重的——做粉条。


做别的饭食的时候我们只需要拉风箱,而到了做土豆粉的时候我们孩子就参与进来了:我们根据母亲的指令先洗土豆,用削皮刀削皮,然后用礤床把土豆擦成丝,然后把洗衣服的大铁盆刷洗干净,把土豆丝放进盆里加上水,在里面狠狠地搓洗土豆丝把里面更多的淀粉洗出来,土豆丝捞出来可以炒菜用,然后静等大盆里面的淀粉沉淀结成厚厚的淀粉层。


母亲们会把淀粉捞出来用不凉不热的水和成面团,做到这个时候母亲就让我去邻居家借饸烙床子。那大床子应该是中原的物件,反正很少见,一个大院我不知道有几床,我们需要去管别人借,而且别人家的床子也可能是借来的,总之这个物件等到粉条出来之后就失踪了似的不见了。


那个大床子很大,需要大人搬过来,这个大人就不走了,因为这项工作必须两个大人通力合作了:母亲马上点火上大锅,大锅里面烧上水,当水开了以后,就赶紧把淀粉团团成饸饹床口大小的剂子放进床口,那床口正对着沸水,另外一个人赶紧按动饸烙床一边的长木柄,长木柄中间的位置正好可以因为压力而顶到床口里面的淀粉团,于是伴随着木长柄的下降和沸水上方飞动着的白色雾气,一根根透明的粉条就下到锅里面了,然后就看到锅里面是一团团白色的粉条了!


这些粉条需要抓紧捞出来,母亲把它们放在盛生饺子的大箅子上面,一坨坨地安置成宝塔山状,等这个箅子满了就迅速地拿到外面的冰天雪地里去,这时候粉条就做好了。等到吃饭的时候,就去外面拿一坨粉条放在烩菜里面,那锅烩菜就像有了灵魂一般团聚、出味、厚实、软糯了。



现在再来说说萝卜。


内蒙的萝卜是那种必须炖着吃的白萝卜青萝卜,这些都是烩菜的主材料;还有就是胡萝卜,也是烩菜的材料。


再就是花心萝卜,其实不是花心,而是红粉色的。这种萝卜在中原很少见到。


它的形状不是长形的,而是两头尖的圆形的,这种萝卜一定要放在菜窖里面并且用土埋上才能保存好水分,当过年的时候下菜窖刨出来洗净切丝用白糖配上醋,就是绝好的解腻的甜点了。


白菜一般不往菜窖里面放,因为白菜本身非常湿,放到菜窖里面会因为更湿而沤烂的。当然白菜也往往是一大堆一大堆地分回家,构成了冬天三大主菜之一:白菜、萝卜和土豆。


要说起来还是觉得菜窖是非常好玩的事物。


那时候没有冰箱,所以在夏天的时候有点剩菜的话,妈妈就把它们盛在有盖的搪瓷盆里面再放到网兜里,让我把它们小心地吊到菜窖里面去——平时菜窖的顶部盖着一层厚厚的铁板(那不知道是父亲从哪里搞到的,反正学校工厂那边这种东西应该不难找到),挪开铁板就是菜窖口,口边总要有一根绳子挂在菜窖口边的一个横向铁棍上,绳子的另一端吊到下面——在夏天的时候,菜窖的下面凉凉快快的正好是天然冰箱。


我非常愿意去菜窖里面玩一玩,那里面有一股土地的芳香感:久而弥香,沁人心脾,而且在里面也有一种格外的安全感和脱离世界的超然感。但是我倒不惦记里面的萝卜土豆——在内蒙生的东西一般不能生吃似的,一切都必须要加热做熟了才能吃,这是我家的规矩。


内蒙的吃食在我的印象里面总是带着一种生猛巨大的感觉。父亲可以买一个猪头回家慢慢炖着吃。再就是偶有吃羊肉羊腿的经历。


我家多数时候吃猪肉,因为母亲善于做猪肉的饭食。我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牛羊肉有膻气味所以母亲不想做,也或者是因为牛羊肉要比猪肉贵的缘故?还有一种可能是牛羊肉很少,凭票供应的时代什么都少,我印象里面几乎都不可能喝到牛奶呢!反正母亲做什么我们就吃什么,吃饭是世界上最值得热情高扬的活动,即便母亲在平时的时光里几乎顿顿是萝卜土豆白菜萝卜萝卜萝卜土豆土豆土豆,我也觉得非常好吃。


记忆深刻的是有一次草原上出现雪灾,草饲料供应不足或者是大雪把饲养场压坏了,很多的牛羊被冻死或者被冻坏了,学校组织全校老师们做窝窝头当做饲料支援给灾区,妈妈们都在自己家里面按照分配比例紧忙着做窝窝头,然后迅速把窝头收集运出去。过不久,因为是作为回馈我们每家又分到了相应比例的羊羔肉和羊腿。这对我们家来说是一场罕见的吃食,母亲肯定没有按照当地讲究的吃法比如片成片做火锅吃或者剁成馅做烧麦吃,母亲最多就是做水煮羊肉,一锅炖了就吃了。


我跟弟弟爸爸吃什么都香甜无比的。




要说香甜,不过冰棍了。


牛奶冰棍是我们的最令人难忘的甜美的童年记忆。


每当夏天来临,每天最耗脑筋的事情就是攒几分钱和等冰棍车来。


要是终于等到了一辆自行车上面载着一位满头大汗的中年妇女,车身后座位置挂着一个保温箱,上面写着:“冰棍”!妇女带着有些胜利般的嗓音吆喝着:卖冰棍来!


我们盼望已久的冰棍们就在这白色的小小的保温箱里面!所谓保温箱其实也就是木箱子里面裹着白色小棉被的一个装置。妇女骑着自行车走街串户卖冰棍,卖完这一箱之后就回家。所有的牛奶冰棍、小豆冰棍、奶油冰棍都用一样的一层薄薄的透明的蜡纸包着,被整齐地排列在里面。打开箱子的时候,里面就会有奶香加着冰凉感迎面扑来!所以,我们都一定会亲自扑到箱子前面,恨不能自己动手去拿自己想要的冰棍!这一定会遭到妇女的严厉阻止,只有她有资格在拿到钱之后去里面拿冰棍:白色的是奶油冰棍,发黑色的是小豆冰棍,而发黄色的是奶油冰棍。


这便是我们的阳光灿烂的日子了!


我们这群孩子们在看到冰棍车的一瞬间就四散开了:大多数人赶紧跑向那个冰棍车,少部分人要回家管父母要钱去!而我往往是飞奔回家,扯着母亲的衣袖央求几分钱。对,几分钱就行!四分钱是牛奶冰棍,三分钱也行,是小豆冰棍,也或者跟母亲央求来一分钱两分钱,加上我手里面原有的两分钱,我就可以去买到一根冰棍了!很多时候连这样的机会也没有,母亲就是不给我一分钱,那我只好回到冰棍车边上看着别人煞有介事地大声地吸溜着冰棍而眼馋了。


而要是母亲真的给了我一分或者几分钱的话,我就会不顾一切地扑向冰棍车的方向,因为我害怕冰棍卖完了!


当我终于也可以跟别人一样吸溜着凉爽甜润奶香的冰棍的时候,那种感觉是一种非常放松和踏实的感觉;而同时我几乎是仰望着还有孩子在大口地咬着一毛一根的奶油冰棍!那几乎是我从来也没有吃过的一种极端高级的冰棍了!而且我更不能想象有人还要咬着吃,对我来说吸溜着吃是一种珍贵的吃法,而他为什么要咬着吃呢?


是的,也吃过一次奶油冰棍。那次是父亲单独带我去公园,没有母亲的监管,父亲在我的软磨硬泡下花一毛钱给我买了一根,但是那次有关奶油冰棍的记忆并不清晰,也或者是因为对仅有的一次奶油冰棍的记忆太过于囫囵吞枣了,也或者因为记忆太少而记忆被抹除净了。


那时记忆最深刻的就是我们往往要问是不是伊利的冰棍?因为我们这群冰棍专家们觉得伊利的冰棍最好吃。这个伊利冰棍厂就是伊利奶业的前身。


我一生中吃过最好吃的伊利冰棍是儿时吃到的四分钱的牛奶冰棍,至于以后再吃多么贵的冰淇淋、雪糕甚至哈根达斯也不过如此吧!


(本文图片均为资料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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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冬梅近照

贾冬梅,中学教师,爱好广泛,有教师资格证、导游证、国家二级心理咨询师证。曾多年在地方电台做一档家长课堂节目的嘉宾。对心理学精神分析流派很有感觉,还喜欢码文字。本文节选自作者自传《哭泣的鱼》(已完成八十多万字,未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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页面更新:2024-05-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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