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中吕布（四）：吕布之死

198年，曹操亲率大军征讨吕布。九月，攻克彭城（今江苏徐州）。

十月，曹军围困下邳城。百日后，曹军开掘河道，大水灌入下邳城。

十二月，侯成、宋宪、魏续等部将突然反叛，绑缚陈宫、高顺，并率本部人马出城投降曹操。

大势已去的吕布向曹操投降。曹操下令，缢杀吕布。

吕布和曹操的恩怨由来已久。

192年，曹操在鲍信、陈宫等人的支持下入主兖州。

194年，张邈、陈宫等人背叛曹操，迎奉吕布占据兖州大部，仅余鄄城、范城、东阿三座县城尚属曹操领地。

曹操兵发濮阳，与吕布激战数月，数次被吕布击败。其后，曹操卷土重来，两年内逐步收复兖州全境。吕布逃亡，投奔刘备。

197年，吕布与袁术反目，投降朝廷，与曹操和解。

198年，吕布背叛曹操，再次和袁术结盟。

旧恨未消，新仇已至，曹、吕之间早已是水火不容。当然，最根本的原因在于，曹操有逐鹿天下的野心。对他而言，所有的割据势力、地方诸侯都是必须消灭的敌人。而欲取天下，先要一统北方。吕布占据徐州，就成为了曹操前进途中的拦路虎，必除之而后快。

曹操亲征吕布，围攻下邳城费时数月，其间互有胜负。一方是远来疲惫之师，兵力虽数倍于吕布，然粮草难以为继；一方占据高城，据险而守，城内粮草充足。如果指挥得力，应对得当，吕布应该是有胜利的可能的。可惜，最终还是败于曹操之手。

吕布为什么会失败？

狼顾狐疑 优柔寡断

吕布派人携黄金去往河内郡买马，途中遭遇刘备伏兵，黄金被抢。吕布大怒，命高顺、张辽率军攻打小沛，一战便击败了刘备。曹操派夏侯惇援助刘备，再败于高顺。九月，高顺、张辽攻破小沛，刘备败逃，投奔曹操而去。

这是在曹操亲征徐州之前，吕布军队取得的数次胜利。应该说，实力得以增强，军队上下正是斗志昂扬之时。然而，当得知曹操率军前来的消息后，吕布却畏战了。

《献帝春秋》曰：陈宫谓布：“宜逆击之，以逸击劳，无不克也。”布曰：“不如待其来攻，蹙著泗水中。”及太祖军攻之急，布于白门楼上谓军士曰：“卿曹无相困，我当自首明公。”陈宫曰：“逆贼曹操，何等明公！今日降之，若卵投石，岂可得全也！”

曹军抵达彭城（今江苏徐州）之际，陈宫就劝吕布以逸待劳，主动出击。吕布却说，等曹军打到下邳，再将之消灭于泗水之中。这就是不战而惧，要放弃彭城了。果然，曹军很快攻破彭城，转而围攻下邳城。攻城为下，攻心为上，曹操深谙其道。于是他手书一封送于吕布，信中说明利害，劝其出城投降。吕布动心了，他对围城的曹军大喊：“不要围困我了，我马上就归降明公（曹操）！”陈宫却说：“曹操是叛汉逆贼，哪能配得上明公的称号？现在投降他，如同以卵击石，我等怎么可能得到保全？”陈宫的一番话，让吕布改变了想法，暂时放弃了投降的念头。他决定派人联系袁术，希望得到援助，共破曹军。

因为悔婚而曾与袁术翻脸，吕布担心袁术见死不救，于是决定亲自前往。他将女儿绑在自己后背，想乘深夜之时，快马出城给袁术送去，以表自己的诚意。可惜，曹军围城严密，吕布和手下的一千余骑兵遭遇重兵拦截，拼命厮杀一番，却没能冲出城去。结果求援不成，反折损了不少人马，无奈退兵回城，袁术的援兵最终也没能到来。

如果在曹操攻打彭城时，能率领士气正盛的军队主动出击，与彭城守军内外夹击，或许战争走向已经改变。可惜，吕布因畏惧曹军强大而优柔寡断，最终坐失良机。

不纳忠言，偏听偏信。

《英雄记》曰：布妻谓曰：“……宫、顺素不和，将军一出，宫、顺必不同心共守城也，如有蹉跌，将军当于何自立乎……”

《魏氏春秋》曰：布妻曰：“昔曹氏待公台如赤子，犹舍而来。今将军厚公台不过於曹公，而欲委全城，捐妻子，孤军远出，若一旦有变，妾岂得为将军妻哉！”

无法与袁术联盟，吕布只能另寻它途。深思熟虑后，他想到了一个办法，那就是截断曹军的运粮通道。曹军远来，需要后方源源不断输送粮草，而一旦粮草不继，军心必会大乱，则不攻自破。于是，吕布决定亲自率领骑兵出城，留下陈宫、高顺守护城池。这时候，吕布的妻子说：“陈宫和高顺素来不和，他们肯定不会同心协力地守城，一旦稍有差错，你就没有立足之地了。希望你仔细斟酌一下，不要被陈宫等人所害。多年前你逃亡而去，把我留在了长安，现在又要抛弃我了吗？“听到妻子这番话，吕布愁闷不已，无法决断。

陈宫早就和曹操誓不两立，他是最强硬的主战派。于是他一直督促吕布出战，并为其出谋划策：“曹军远道而来，肯定想速战速决。将军可率军驻扎在城外，我领兵驻守城内，彼此内外呼应。如果曹军进攻将军，我便出城攻击其后方；如果曹军攻城，将军就能在外围救援。如此不出十天，曹军的粮草便会难以为继，到那时我军定能取胜。“吕布认为陈宫的计策可行，便开始部署兵力。而吕布的妻子得知后，又对吕布说：”以前曹操对陈宫万分恩宠，结果陈宫背叛了曹操。现在，将军虽然厚待陈宫，却远远不如曹操。将军抛妻弃子，孤军在外，如果把城池托付于他，万一发生什么变故，我还能是你的妻子吗？”于是吕布听信了妻子的话，没有采纳陈宫的计策，决定不再分兵于城外，而是死守下邳城。

无论是截断敌军粮草通道，还是分兵于城外，都是应对曹军，改变战局的良策。无奈，一个无知妇人因私心而屡出昏招，却被吕布奉为圭臬。真正的金玉良言却不予采纳，吕布一步步走向了灭亡。

刻薄寡恩，御下无方。

《英雄记》曰：顺为人清白有威严，不饮酒，不受馈遗。

若论对吕布之忠诚，高顺绝对排在首位。高顺也是名将，只不过身为下属，他的光芒都被吕布掩盖。吕布的军队里，最骁勇善战的便是“陷阵营”。顾名思义，就是专门打硬仗，往往身陷死地而拼死血战。这支军队的指挥官便是高顺。高顺为人品性纯洁，威武严肃，不贪酒，不收贿赂。他经常劝谏吕布注重品德修养，改善言行举止，并重用人才，远离小人。吕布尽管知道他一向忠心耿耿，但从来不听取他的意见。

郝萌叛乱之后，吕布猜疑心加重，开始疏远高顺，反而轻信并重用自己的家人。而后吕布夺去高顺兵权，改由魏续统领“陷阵营”，就因为魏续是吕布妻子家的亲戚。若有重要战事，再让高顺率军冲锋陷阵。高顺始终对吕布毫无怨言，每战必效死。最终下邳城破，高顺宁死不降，被曹操斩首。

《九州春秋》曰：布大怒曰：“布禁酒，卿酿酒，诸将共饮食作兄弟，共谋杀布邪？”

侯成是吕布的骑兵将领。曹军围城后某天，他派人去放牧十五匹战马。不料他的手下想投奔小沛，并要将战马献给刘备。侯成亲自率兵追赶，很快追回了全部的马匹。诸将及同僚依礼前来祝贺，并送上贺礼。侯成为了回礼，便命人酿造了五六斛美酒，捕猎了十多头野猪。他没有独自享用，而是第一时间取出半扇猪肉和五斗美酒进献给吕布。吕布不但不领情，反而怒声呵斥：“我下令禁酒，你却违令酿酒。还要和诸将共饮，称兄道弟，你们是要谋杀我吕布吗？”侯成惊惧不已，只得将酒全部倒掉，所收贺礼一并返还。此后，侯成一直心不能安，担心自己已不容于吕布，于是心生反意。

刻薄寡恩，致使属下将领和吕布之间互不信任、离心离德。高顺如此忠诚，却屡受打压，其余诸将更不用说。比如极具文韬武略的名将张辽，在吕布属下数年，一直毫无建树，而后跟随曹操，却建功立业，名震天下。能者下，庸者上，以致怨声载道，军心不稳。吕布也不懂得御下之道，猜忌之心太重，严酷而不恤下，更让诸将属僚之间勾心斗角甚至心怀异志。如此一来，将不用心，兵不效死，军队战斗力及其低下，逢战必败也就不足为奇了。

如果上下一心，拼死守护下邳城，胜利的天平或许还会倒向吕布。可惜，部将的突然叛变，成为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在背叛他的人当中，就有魏续和侯成。吕布提拔重用他的亲戚魏续，视为亲信；在危机来临之时，依然对侯成暴而无恩。这两个人或罔顾忠义或畏惧怨恨，都选择了卖主求荣。可见吕布既无识人之明，更无御下之能。

这时的下邳城，再没有能与曹军抗衡的实力；这时的吕布，除了投降别无他路。

恶行恶果，自取灭亡。

《献帝春秋》曰：布缚急，谓刘备曰：“玄德，卿为坐客，我为执虏，不能一言以宽乎？”

《三国志·吕布传》曰：刘备进曰：“明公不见布之事丁建阳及董太师乎！”

白门楼上，曹操命人将吕布五花大绑。吕布抱怨绑的太紧，曹操说：“捆绑猛虎不能不紧一点。”于是吕布向刘备求情：“玄德，您是座上客，我为阶下囚，您就不能替我说句话，为我松松绑吗？”刘备对吕布恨之入骨，怎么可能会同情吕布。当年在徐州，刘备收留了吕布，让他在小沛暂时立足。不料吕布却很快就翻脸，和袁术勾结，里应外合夺取了本属于刘备的下邳城。而后再次夺取了小沛城，刘备再无容身之处，只得投靠了曹操。

吕布知道，城破兵败已经是不可挽回，只好退而求其次，但愿能保住自己的性命。于是，他寄希望于自己的三寸不烂之舌，希望曹操能刀下留人。

先是动之以情。吕布说：“曹公，您怎么瘦了？”曹操有点疑惑：“你以前见过我吗？”吕布急忙回话：“以前在洛阳温氏庄园，有过一面之缘。”曹操不为所动：“原来是这样，我早已忘记了。我之所以瘦了，就是因为没能早点抓住你。”

感情牌打不好，只好诱之以利。吕布又说：“曹公您担心的就是我吕布，现在我已经向您投降，那么天下就不值得您忧虑了。以后，您率领步兵，我吕布为您执掌骑兵，平定天下就易如反掌了。“曹操有些犹豫。刘备说话了：”曹公难道忘了吕布曾侍奉丁原和董卓的事了吗？“而后，曹操的主簿王必进言：“吕布强暴无比，而他的部众和亲人都在外面，如果饶恕他，恐生变故。”刘备处心积虑要报仇，王必一心为自己主公考虑，而曹操正需要这样的建议，可以毫无负担地处死吕布。

知道再无希望，吕布不敢对曹操再说什么，却对刘备破口大骂：“你这个小人，不足为信！”或许，他只记得曾经两次放还刘备家人，还假惺惺让刘备屯兵小沛，却忘记了他对刘备的忘恩负义，更忘了昔时曾厚待于他的丁原和董卓。真可谓恶行恶果，报应不爽。

最终，曹操下令，用绳子勒死了吕布。而后，又将吕布斩首，连同陈宫、高顺等人的首级一同送往许都，示众于市井之间，以慑世人。

评曰：吕布有虓虎之勇，而无英奇之略，轻狡反覆，唯利是视。自古及今，未有若此不夷灭也。——《三国志·吕布张邈臧洪传第七》

《三国志》作者陈寿评价吕布：吕布有着像老虎那样的勇猛，却没有英明神奇的韬略，轻率狡猾、反复无常，更唯利是图。从古至今，这样的人最终都会灭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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