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代状元张起岩与胶东的不解之缘：三次任职胶东 算半个“胶东老乡”

福山县学宫图。（转自康熙《福山县志》）

□ 殷成明

元朝第一位左榜（汉人）状元张起岩是济南人，却与胶东有着不解之缘。张起岩历官福山县教谕、安丘县教谕、登州同知、国子学博士、国子监丞、翰林待制、中书左司郎中、礼部尚书、参议中书省事、翰林侍讲学士、江南行台侍御史、翰林学士承旨、御史台御史中丞、辽金宋三史总裁官、荣禄大夫等，官至从一品。在三四十年时间里，他与胶东人之间的一个个故事，足以见证这位著名政治家、史学家、文学家令人尊敬的人品和官品。

三次任职胶东

要说张起岩三次任职胶东的事，还得从他的家世说起。张起岩祖上是章丘人，五代时为避战乱举家迁徙到禹城，到他高祖时又举家迁往济南历城县。他的高祖张迪曾官至怀远大将军、元帅、右监军、济南府推官；曾祖张福曾任济南路军民镇抚兵钤辖权府事；祖父张铎为东昌路（今聊城）录事判官；父亲张范官至四川行省儒学副提举。元至元二十二年（1285年），张起岩出生于这个累代仕宦之家。他自幼从其父学，勤奋好学，聪明过人，7岁即通四书五经，十几岁即成为饱学之士，22岁得察举（元代在恢复科考之前，选拔官吏主要是靠荫庇和察举。察举制，是由地方长官在辖区内随时考察、选取人才并推荐给上级或朝廷，经过试用考核再任命官职的制度）。

第一次任职胶东：福山县教谕。元至大元年（1308年），23岁的张起岩出任福山县教谕，这是他从政路上的第一步。张起岩虽然年纪尚轻，但他以学识丰富和清廉勤政而深得学子和县民的敬重，也深得县尹（即县令）的赏识和信任。至大二年（1309年），福山县发生严重蝗灾。张起岩曾在《祝圣道院记》中说，当时“蝗灾遍中土，海隅尤甚”。县尹率官府人员到乡下组织灭蝗，便将县衙里的政务交给张起岩代管。在“摄县事”期间，张起岩除及时处理县衙日常事务外，还亲赴城郊督察灭蝗，取得很大成功。他言行果断，处事公允，深得民心。当地百姓都说：“如果张教谕是我们真正的县尹，那我们还有什么可忧虑的！”由此可见，张起岩在担任福山县教谕期间的工作是很有成效的。

第二次任职胶东：安丘县教谕。张起岩是哪一年离开福山到安丘任教谕的，史料里没有明确记载。《元史》“列传”和明万历《安丘县志》“宦迹传”均称，张起岩以察举为福山县学教谕，“政成，迁安丘”。有资料说，张起岩为福山县教谕三年任满，迁官安丘县教谕。这种说法似乎难以成立。

第一，万历《安丘县志》“历代职官表”记载：“元，延祐，张起岩。”这说明，张起岩是在延祐年间任职安丘县教谕的。众所周知，张起岩于延祐二年（1315年）春在京城考取状元。由此可知，他应该是在两个任期（六年）届满后的延祐元年（1314年）任职安丘的，而不是三年任满迁官安丘的。那么，他是延祐元年几月到任的？对此，他在《重修德胜庙记》中间接地给出了答案。该文是他应福山人王喜之请而作的，落款时间是“延祐元年闰二月”。当时他已经在安丘县任教谕。据此推断，他应该是在延祐元年年初到任的。

第二，在历代《安丘县志》里，都没有关于张起岩在安丘任职期间工作、生活具体情况的记载。张起岩是朝廷德高望重的一品大员，为什么历代《安丘县志》对他在此地任职期间的工作情况都没有任何记载？唯一的解释就是他在此地任职时间极短，没有开展什么工作。事实也可能正是如此。因为他在延祐元年（1314年）八月下旬，前往济南参加了元代朝廷开始举行科举考试的第一次乡试，从备考到往返大约需要几个月时间。乡试过后，他就前往京城参加于延祐二年（1315年）年初举行的会试、殿试。也就是说，他在安丘县教谕任上工作的时间只有不到半年，甚至更短。

第三，在目前见到的张起岩写的几十篇碑记等文章和一些诗词中，基本见不到与安丘县有关的情况。这既说明他因在安丘工作时间很短而确实没有多少事情值得一提，也说明他后来与安丘县官员、民众来往很少。

根据上述几点可以推定，张起岩在福山县教谕任上的时间大约为六年，他是在延祐元年（1314年）年初到安丘县任教谕的。

第三次任职胶东：登州同知。延祐二年（1315年）二月至三月，30岁的张起岩进京参加元朝的第一次会试、殿试，最终金榜（分左右榜）题名共56人。蒙古、色目人作一榜（右榜），汉人、南人作一榜（左榜）。张起岩为左榜状元。

金榜题名后，作为状元的张起岩获授登州（治所蓬莱县）同知。由于他特别优秀，且与当朝皇帝爱育黎拔力八达同年同月生（1285年4月），仁宗皇帝非常喜欢他，所以他还未赴登州上任就被皇帝特旨改任集贤院修撰，秩从六品。

尽管张起岩并没有到任登州同知，但明泰昌《登州府志》“职官表”中仍有明确记载：“元，丞，张起岩。”清康熙《登州府志》也记载：“元，同知，张起岩。”光绪《增修登州府志》记载更具体：“张起岩，字梦臣，章丘人。至大初为福山县教谕，以理学著，摄县事，听断明允……后举进士，除同知登州，阖属称庆。祀名宦祠。”

与福山的特殊感情

张起岩从仕的第一站在福山，他在这里任职六年，并以勤政亲民的良好口碑赢得福山民众的真诚拥戴，也因此对福山民众始终保持着一种特殊的感情。他离开福山多年以后，仍经常惦念着福山，特别是在升任朝廷高官以后，对福山民众依然是有求必应。

福山县城西南二十余里的德胜庙，元初时因战乱被毁。当地老者王宽出资出力进行修缮，但因力量有限，经过多年努力也未能完工。王宽的孙子王喜继承祖父意志，期望将德胜庙修好。他虽“岁经月营，不遑宁息，风餐雨卧，靡惮其劳”，但还是未能完成祖志。为了能及早修好德胜庙，他请求县令和乡亲们给予协助。县令和乡亲们都被王喜的行为所感动，愿意出手相助。于是，“官者以俸，富者以财，匠者以工，贫者以力”，经过18年的艰苦努力，终于将倒塌的德胜庙重修一新。重修工程竣工后，王喜“欲文诸石，以纪兴建之始末”，便于延祐元年初派曾经师从张起岩的儿子前往安丘县，请求任安丘县教谕的张起岩为文以纪。张起岩也为王氏一门的善心深深感动，很快为王喜写好了长文《重修德胜庙记》。文中生动记叙了王氏一门和当地官民几十年前赴后继重修德胜庙的事迹，也对他们的善行给予高度评价。

福山县庙学于刘齐阜昌间（1130年—1137年）置县时创建，近二百年没有修缮，破败不堪。延祐二年（1315年），新任福山县主簿、冠州人祁祖谦见庙学“宫垣颓圮”，慨然叹曰：“郡县之职，所以承流而宣化也。教化之流行，风俗之隆污，系于学校兴废。邑固僻左矣，而学亦阙如，其可哉。”他为此甚为着急，于是便“谋诸同僚，为构讲堂东西斋各四楹”。就在工程全面开工并有序进行之时，祁祖谦因任职届满而离任。在这种情况下，福山县达鲁花赤亦思哈、县尹周士彦、新任主簿马良、典史宋谅等合力完成了庙学建设工程。庙学建成后，“室宇静深，窗户明廓，讲受有所，藏修有区。邑之人士诚感心悦，鼓篋而肄业者举欣欣然矣”。延祐五年（1318年），福山人为此“走书京师”，请曾任福山县教谕、时任国子学博士的张起岩为修庙学作记。张起岩收到书信后，“且喜且叹”。他回想起自己初到福山县任职时县学“风雨不庇”的情景：“宫垣颓圮，取径者旁午前门折而西出，横截以墙堑。其外为固圣殿，岁久风雨不庇。跬步之余，鞠为园蔬。学舍即前尹孟从政所易民舍，断二间有奇，以栈括横木，生徒十数席。”张起岩当年也曾多次请示县令修建庙学，但终未能如愿，因而深感遗憾。如今庙学修建工程完工，也了却了自己的一桩心愿。他既为之高兴，也深为祁祖谦、亦思哈、周士彦、马良、宋谅的为政之道而感动，于延祐五年十二月提笔作《修学记》，对福山县修建庙学一事大加赞赏。

福山县治东南二里而近有山曰“芝山”，上曰“升仙峰”。峰西冈阜隆起，曰“祝圣山”。山腹各有石洞，中可容十数人。金大定年间，“全真七子”之一的马钰曾在此修炼。往南百步许有一屋，以居道流，曰“蒋公庵”。张起岩在福山县任职期间，“时至其处”。他听当地人说，这里过去是道院，不过很久以前就废弃了。张起岩说，他摄县事时，因到县城附近督捕蝗虫，曾到这里的神祠祈祷过。当时，环城数里，在祝圣山以南蝗虫四绕如云集，而至此整如刀截，蝗虫不入县城周围境内。虽驱之入，也立刻返回去。此山之灵，可想而知。至治二年（1322年）春，道士林德荣来到这里，拾瓦砾、铲荆棘，恳请诸方资助。经过11年的艰苦努力，终于在元统元年（1333）将祝圣道院重新建成。道院“因旧基创为正殿，已又审度面势平巇塞凹，版筑以补其阙；叠石四周以为址，广轮余百弓；构堂五楹，爽恺宏敞，遂为邑之胜地”。元统二年（1334）八月，林德荣前往京师，慕名拜访时任翰林院侍讲学士的张起岩，告诉他祝圣道院重建落成，求请张起岩为文以纪。已经离开福山二十多年、且身为朝廷高官的张起岩，认真听完林德荣讲述重建祝圣道院的经过后非常感动，很快便为林德荣写好《祝圣道院记》。他在文中说：“德荣自幼知慕全真教，遂洁身独处，断除世累，苦行自力，卒成厥志，亦有功于其宗教者欤！”身为朝廷高官的张起岩能够热情接待自己二十多年前任职地的一位普通道人，并精心为其作记，可见张起岩对福山有着多么深厚的感情。

泰定元年（1324年）二月，张起岩还应邀为福山县写了《福山县文庙学田记》。

张起岩在为福山县写的多篇文章中，几乎都提到了自己在任福山县教谕期间的一些情况，由此可以看出他对福山百姓的深厚感情和对福山的深情留恋。

半个“胶东老乡”的特别厚爱

大德元年（1297年）左右，张起岩的父亲张范曾在潍州（领北海、昌邑、昌乐三县）任学政，十一二岁的张起岩也随父亲在潍州住了几年。几年后，张起岩的父亲又调任宁海左翊蒙古侍卫亲军都指挥使司儒学教授，张起岩也随父亲在宁海州（治所今牟平城）住过一段时间。张起岩从23岁出任福山县教谕到30岁考中状元离开安丘县，又在胶东工作了六七年时间，可以算得上是半个胶东老乡了。因此，他虽然对福山有特殊的感情，但对胶东地区其他州县也一直是特别厚爱。

张起岩担任安丘县教谕后，有一次到附近的潍州游览。他对这里的风景名胜产生浓厚兴趣，便从中精选八处秀美景观写下了八首诗，著名的“潍州八景”由此确定。这八景为：东园早春、南溪垂钓、西山霁雪、孤山夕照、麓台秋月、玉清烟晓、石桥漱玉、青阳晴眺。明洪武十年（1377），撤潍州改称“潍县”，属莱州府。清康熙年间，有人在张起岩“潍州八景”的基础上增列“北楼晓钟”“塔天观日”二景，变为十景。清初于际隆、陈调元等人为“十景”赋诗，“潍县十景”由此确定并延续下来。可以说，张起岩的《潍州八景》诗，是他喜爱潍州风景名胜心情的真实表达，也是留给潍州（潍县）人民的一笔重要文化遗产。

宁海州庙学位于州城东南，因年久失修而多处倒塌，历任知州都漠然视之。至顺三年（1332年）五月，冀州人李友直（字正卿）出任宁海州尹（知州）。他见庙学到处倒塌破败，感叹道：“奉君命教化百姓，是我的职责所在。如今国家崇奉孔孟之道，庙学如此下去，失却敬奉，社会风化何以为先！我将以修缮庙学殿宇为优先政务。”于是，他与州同知李从善、判官王明及州幕刘清叔共谋修缮方案，并各自捐出自己的俸禄，“鸠材僦工，不动民役”。整个修缮工程于次年四月竣工，昔日破败的庙学焕然一新。李友直还在“听政之暇，躬率僚吏集诣阐堂，讲明经史”。宁海州由此文教大兴、民风大变，百姓无不赞叹。李友直派州吏孙思孝前往京城，请求曾任福山县教谕的张起岩帮忙撰文，纪修葺庙学之事，“以垂来者”。当时任职参议中书省事（正四品）的张起岩工作非常忙，没有来得及完成李州尹的请托。紧接着，他又连续升任翰林侍讲学士（从二品）、知制诰兼修国史加同知经筵事、陕西行台侍御史（从二品）、侍讲学士（从二品）、江南行台侍御史（从二品）。至元三年（1337年）四月，身为江南行台侍御史的张起岩还是在百忙之中，抽空精心为宁海州撰写了《宁海州儒学记》。官至二品的张起岩离开福山县已经二十年多了，还能如此认真地对待宁海州尹李有直的请求，也足见其为人之品格。

原文发表于2022年12月9日《烟台日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