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人的尊严不容亵渎：一名清华学子的一战亲历记

#头条创作挑战赛#

前言：1998年11月2日，第一次世界大战停战80周年的日子，在巴黎华人聚居的十三区，巴黎市政府主持，为纪念一战中为法国捐躯华工的立碑仪式隆重举行，以彰显十几万华工在一战时作出的贡献。

“一战期间，数万华工陆续来到法国。在法兰西民族处境危难的时刻，他们为法国作出了可贵的贡献，我们今天立碑感谢他们。”时任负责老战士事务的国务秘书马塞雷先生说道。

一战赴欧华工——这一特殊而被人遗忘的社会群体，才再次走进人们的视野。

比利时波普林格一战华工纪念园的纪念雕塑

当年的北洋政府为成为国际社会平等一员、争取树立全新国家认同形象，视派劳工赴欧洲为一次重大外交机遇，约十四万名华工前往英法支援战争。这些西方人眼中的“苦力”在欧洲西线战场，从事艰苦、危险的战地后勤、工兵和人道主义工作，甚至直接在最前沿阵地上干活，在关键时刻为欧洲和平和战后重建作出了关键贡献。最终有将近2万名华工因炮火、辛劳和流感而失去生命，长眠欧洲。他们的事迹绝不应被遗忘。

当时欧洲报纸对赴欧华工的报道

本文的主人公就是当时志愿报名参加赴欧华工的一名清华中学毕业生，并在一支华工队伍中担任翻译，亲身经历了华工从被欧洲人歧视到被尊重的过程，其亲自参与的华工罢工运动堪称中国第一次大罢工（比国内的1919年首次工人大罢工早2年），并取得了极大的成功。让我们一起来回顾一下这段鲜为人知的华工生活：

我们（指主人公同船的劳工们）被排为第13营。在洛耶尔一共住了 8天，就整队上火车，到法国东北边境上的阿拉斯（Arras）去挖战壕，原有30多万人的阿拉斯城（备注：阿拉斯市是法国北部-加来海峡大区加来海峡省的市镇，也是加来海峡省的省会），经过3年多的战火，已全是败瓦颓垣。间或看见几个妇孺，也是蓬头垢面，住在颓垣下面的地窖中，以求乞或卖淫为生（法国政府对自己民众的生活完全不管不顾吗？）。我们就在这些颓垣里搭帐篷.利用颓垣下面的空隙作地下室，遇着空袭或敌人的炮轰,就钻进地下室。我们到后，安好帐篷就吃晚饭。晚餐是每人半磅面包和一洋铁盒子的洋山芋。 洋山芋是夹着洋葱和牛肉烧的；饭量大的人可以增添一次，所以 都能吃饱（说实话，这伙食比这些华人劳工在国内的饮食确实好多了，毕竟顿顿有肉），吃完就去睡.睡6小时后，听见哨子响，立即起床，又照祥吃一顿，即奉令打好背包（两条军毯、一块胶布、一条褥子、 一件雨衣、两件衬衫和一套卫生裤褂），去领口粮。背包之外挂有水瓶、胶鞋、洋铁饭盒（内装洋铁匙子），腋下另挂口粮袋一个， 装的口粮是供3天3夜用的，计有压紧的饼干36块，牛肉罐头3 个，纸烟3包（10支装），洋火1盒；翻译多3小块黄油（还算不错，比国内当时的北洋政府军的军需供给都好）。

阿拉斯市的位置，当时为前线

挖战壕的地方已在敌人步枪射程之内，有些地方，与敌方战壕的距离不过50码.我们是站在战壕内挖战壕，把挖出的沙土扔到前面，人身都在壕内。挖好6英尺深，3英尺宽，英兵才进来，所以我们实际是在最前线。这与在威海卫时所订合同中,“不作战”的话，其实是不相符的。遇到下雪时，满脸飘着雪花，遇到天晴雪化，壕内泥浆没胫，轮班睡觉时也只得站着睡，其苦更甚。英兵只在挖好的战壕中守护阵地，军官和机关枪手，更在后面盖好顶棚的战壕中守着，随时可坐可卧，有些还能玩扑克、讲笑话，与华工相比，苦乐悬殊。

一战时的堑壕

我们第13营的华工，这样出去3天，退休3天，劳苦了 40多 天之后，到圣诞节前夕，遭受到更大的痛苦。我们初上前线时，英国人宣传说，他们新发明的坦克车很厉害，德国人却没有，不久之后，坦克车多了，就要大规模地进攻，哪知就在圣诞节前夕,大家正在谈论圣诞节的礼物怎么还没来时，敌人的大炮声和坦克的轰隆声，震天地响了。有人伸头望去，在月光下面已能看出.一长串的敌人的坦克车正在爬向我们。我们到后面去找英国军官，通通不见了；回转来时，监工的英兵也都不见了。这时有人一喊： “退回哩坡特耳（Le Portel,这是我们来时经过的分区司令部所在地）！”大家才仓皇后退，起初在战壕中弯弯曲曲地跑，后来又在坎坷不平的地面上跑, 一气跑完30多里。到达目的地时，我们的3个军官都已找好住处，正在找勤务员给他们安床,我们气极了，同到司令部告状，司令部问明我们是13营后，叫我们先到指定的 一个空商店里去安床铺吃饭，把伤员送到医院去，再写报告交自己的营长转呈，我们当晚把报告写好，大队长冉振海不签名，也不理他，由其余35个工头（有4个工头受伤）签名后，面交李营长。一连两天没有回信。这两天吃得较好，还可随便走动，工人的气也消了些，第三天叫我们到卡勒（Calais）去转运粮食和军需。 我们知道后方比前线好得多，不等回信就上火车去了。

接受身体检查的华工

卡勒是一个庞大的转运站，要把轮船上运来的给养和各种军需品卸入仓库，堆上很高的垛子；再逐日把各战区需要的物品，照上面发下的清单，从许多仓库的高垛子上搬下装进火车运到前方去。那里共有3个华工大营，我们住的那个大营，早已住有4营华工，加上我们就是5营了，各营之间，也像在洛耶耳的一样，用 8英尺高的铁丝网隔开，门口有英兵把守，不准华工随便出入。每个铁丝网内，有14栋长方形的木房，每房能安50人的地铺。地板之下就是防空壕.木房前面有个操场，供排队和打篮球之用，除 3个军官住在附近的特区外，全营都在一个圈里，厨房和厕所也都在内，所以大家都认为比前线好多了。但从次日起,烦恼的事情，就接二连三地发生。

第二天一早，一个英国工头从厕所中拉出一个华工，要罚他立正5分钟，说那是英国人的厕所，中国人不该去（典型的种族歧视！）。这就引起全体华工的愤怒（看到这我乐了，毕竟俺们大中华从古至今都以天之骄子自居，只有我们歧视外人，何曾被他人轻视？这要是黑人或印度人可能就认了，毕竟都习惯了，但我们华人不认可！点赞！）,英国工头都围起来替他们的人助威，大队长冉振海也帮助英国工头，说各营华工都遵守那个定章（汉奸永远都有），在大队长提到所谓定章时，新出现的英国军官的威风立即高涨，说：“以后一切要守规则，违反者，轻则罚站，重则罚禁闭.罚劳役，受罚两次不改，就要送到英雄队去！”我们谁都没见过英雄队，合同中也无这样的规定，但大队长冉振海却神气活现地说他在洛耶耳见过，说队里的所谓英雄，谁也不敢乱说乱动，每天工作16小时，吃的都是冷的，一不听话就用皮鞭打，用开水淋身，用铁丝刷子刷皮等等。

午后到粮站去装车，大家都还不懂怎样做法.中国工头与英国工头之间话也不通，两个翻译又应接不及，而英国工头同粮站上的英国人却又乱骂起来了。中国工头责备英国工头说：“你们应该先学会再来教给我们看，那有不教不看就会做好的事？你们说的办法不符合站上的要求。站上吵起来，你们怎么又不负责？”粮站的英国人这才看清事情的真相,对中国工头具体地讲明做法，才解决了纷乱的状态。但时间已耽误了很多，5点钟下班时，只装好4车，还差4车。因为每营半天该装8车，每天该装16车.工人毫不含糊地说：“今晚再干，合情合理的工作，我们决不推辞！”（大大点赞啊，这就是中国工人的素质！该捍卫的尊严要坚决捍卫，该敬业的时候也绝不含糊！全世界哪里找这样高素质的工人？）

华工照片1

当晚，干了一个多小时就装满了4车.以后也是半天4小时 的工作,3个小时就做完。但英国人既不许我们提早散工，也不承认工间休息，意图胁迫我们加工。这种额外加工，不但我们不承认，同一大营的其余4营的华工也不承认。因此我们就“慢慢来"了，或者自由休息。有一天，营长带着冉振海到工地来，到处骂人，说工作慢啦，说工作方法笨啦，说这人那人为什么闲游啦。冉振海也帮着骂，还帮着清查“怠工”的人。后来他们又骂抬钢轨的工人为什么走得那么慢，还在钢轨的中间用双手死力向前推。不料两头抬钢轨的工人同时一撒手，压得他们脸红筋胀，才垂头丧气而去（哈哈，惩罚得好！）。

华工照片2

当天晚上，从阿拉斯退却时受伤较轻的12人回来了，他们说: 还有两个受重伤的人不知何日才能回来。说医生给他们取弹片时不用麻药，把他们捆在手术床上开刀，弄得他们叫娘叫爷地痛苦万分。全营工人都气愤极了. 有位好好“先生”却劝大家：“闹尽管闹，没有计划好，万勿动手，英国人显然想打我们一个下马威。”

华工工作场景

次晨排队分派工作时，有几个人同时高声喊，“吃不饱，做不动，要减少工作！”接着大家都同样喊,我翻译成英语后，李营长答复说，“英国食品营养好，肚子没装满也不致缺乏营养，而且英国工头也是一样吃法！”（像不像今日某些公知西方的月儿圆的话术？）大家答复说“我们也做英国工头那样的轻微劳动行不行？"（永远不要把百姓当愚民！）同时就嘈杂起来，李营长见情况不好，就改口说：“莫乱，好好上工去，我去同司令部商量再说。"

工人中午回营时，见铁丝网外面排列着许多荷枪实弹的英国兵；进营房后，又见昨天才从医院回来的一个工人，被冉大队长打得周身青紫，说他造谣生事。于是一声喊“大家打！”冉振海立即被拖到操场中，起初是拳打脚踢，后来则用他打人的那条棍子，向他周身乱抽，大家轮流打，同时也数他的罪状，直到他磕头求饶，甘愿永不再犯，才有人劝说：“住手，去吃午饭。”打的时候, 英国人都躲开了，不敢露面，大家吃饭时，才有几个英国工头出来，不声不响地把他和先被他打伤的那个工人，一同送到医院去b 饭后，工人有些在洗衣，有些在下棋，有些整理房间，有些拉胡琴，一点没有上工的表示。这时上工钟点早已过去，但没人吹哨子（平时是冉振海吹的），也没有英国人敢问。两点半左右，营长叫勤务员找我去，先问了骚乱的原因（显然是明知故问。冉大队长业已承认打人是他叫的），然后问工人预备怎么办，我告诉他我听见很多人说：“不撤兵、不加口粮，不上工！”营长用可怜的语调说, “这些事不是我能做主的呀！”

法国军工厂的华工

4点钟左右，营长又派那个勤务员请我去说，“一个乱子过去 了，第二个乱子又来啰，怎么办呀？”他又说，“前线出了大问题，每营必须连夜赶装62车皮的给养去，本菅连今天下午耽误的8车，共该装70辆车出去呀。”我问他，别营怎么办？他说：“附近四营都闹起来了，今天下午都没上工。看来，他们是受本营的影响，本营不解决，别营也解决不了。我说：“工人都是讲情讲理的，只要合情合理，事情没有什么难办，错是错在大队长不该打人”营长忽然提起精神说：“你这个话有把握吗？”我说我是中国人嘛，中国人把情理二字看得非常重！营长说：“好，好，我就到司令部去（英国人也准备抛弃汉奸了，这些人在其主子眼里远没有他们自以为的那么重要）。

不到半点钟，铁丝网外面的英兵撤走了，营长也接着就回来，在门口就招手叫我进去说加口粮没有问题，要紧是今晚装出70辆车的给养去.你立刻就去对工人说，我派一个人与你同去。我说; “这不好。你不相信我，叫工人站队，你直接同大家说好啰。”他 说“到底带头人是谁呀？”我说：“没有带头人，是大家的公愤。” 他说：“冉大队长打的那个人，不是带头人吗？”我说：“绝对不是。他被打到半死后，并没说什么嘛。”

我一进工头房，大家也都围拢来。听我说完后，那位“先生”首先 说：“该收帆了，我们也该显一手给他们看看。”另一人说，“我们 那五条可以提啰。”又有人说：“他们正在找带头人，莫露头，叫他先对大家说，我们一唱百和，大家提，站队莫分排分连，提条件的人站在中间或后面。”

休息娱乐中的华工

我回报后，李营长还有点怕又闹乱子.我又说：“工人肯定是讲情讲理的。”他才叫英国大队长吹哨子。这次他对大家说话非常客气了，他说；“英兵已经撤了，加口粮也不成问题，要紧的是赶快装出70辆车皮。” 并且说：“司令部怕大家太辛苦，预备100 个英国兵来帮忙。”有个工人大声喊:“口粮要吃得饱，加夜工要加餐！”随即大家一齐附和。我翻译后，营长连声说：“是、是。” 又有人喊工作方法我们自已定，车子装齐就收工。 营长答复 说：“你们能够自己做得好，那就更好嘛。”第三个条件是门卫由 工人自己管，第四个条件是华工交朋结友不得干涉。第五个条件是非经宣布罪状不得调走本营中国人，临时又加上一条：叫派来帮助装车的英国人分开工作，我们要同他们比赛，这些条件李营长完全应承，只说只要等司令部批准。话谈完后，华工自动散去催饭吃.英国大队长未敢干涉。李营长热情地同我拉手，我才发现他满头大汗——虽然操场之外遍地都是雪。

当晚6点1刻开工，大家不但做得很迅速，很有条理，而且创造了些新办法，如垛子上的大包，不用人背下来，而用木板滑下来；把车皮先移近一个货堆，装齐之后再移近另一货堆去。除三个工头做联系工作外，其余工头都与工人一样背东西，一些英国工头，起初说我们弄糟了，工人叫他们莫管，站开些，我们自有办法。后来他们也都说中国人真聪明（我们自古就聪明）。10点来钟又吃一餐， 英国工头无事可做，自告奋勇，替我们回营去抬饭。到次晨6点 钟，天还没亮（法国冬天7点后才天亮，夏天却是4点钟就天 亮），我们装齐了64车。100个英兵也装好6车，完成了任务。

百年前的法国火车站

回营吃早饭时，李营长领着我到每个房间去宣布说“你们做得好，你们所提的五个条件，司令部完全批准了！如果你们今天下半天能和昨天一样装16车，今天上午你们可以安心睡觉！”但除少数几人外，大家都没睡——有些人在欢谈，有些人买了酒来喝，有些人伴着胡琴唱。“先生”却先要了两杯酒和饭菜给那两个被打伤的人，然后又陪他两人到医院去换药。回来时对大家说，其余四营昨天下午都闹了，都没上工，昨夜也是装70车，至今（9 点来钟）还没装齐。

当天下午上工时，李营长又约我同到粮站去，他对各连华工逐一表扬了一番，说他们劳动量重，应该多吃；说他们工作方法好，要把经验推广出去，还说由于他们昨晚的辛苦，提早完成了重大任务，他也受到嘉奖：他衷心地感谢大家。他又到仓库内，问管仓的英国人中国工人做得怎样？那位管仓员说“昨晚做得还好” (Fairly good).李营长立即申斥他说：“为什么说还好？我的中国工人，做得比谁都好！他们昨夜的工作效率，比英兵要高出一倍，你没有算过账吗？”

英国人对华工的态度，从此大变，邻营的华工也称赞我们闹得好。此后英国人再未刁难我们（可见一味顺从是得不到尊重的。西方人只敬重既有本事又勇于捍卫自身权利和尊严的人！向这些早已逝去的华人劳工致敬！你们树立了中华民族的尊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