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史毅

一

廉颇是赵国的良将，也是少有的聪明人。聪明人并不是不犯糊涂，而是发现自己犯糊涂后，能够及时改正，变得更聪明。

我们从中学语文课本所节选《廉颇蔺相如列传》中已知，蔺相如岀使秦国"完璧归赵”后，“赵王以为贤大夫使不辱于诸侯，拜相如为上大夫”。

廉颇未说什么，因为蔺相如职务在他之下，是个大夫而已。等到秦赵"渑池之会”后，蔺相如表现得大义凛然、英勇无畏，折辱了秦王，为赵王争得尊严，"赵王以相如功大，拜为上卿，位在廉颇之右”，这时廉颇不干了，出言不逊。他的理由是：

"我为赵将，有攻城野战之大功，而蔺相如徒以口舌为劳，而位居我上，且相如素贱人，吾羞，不忍为之下。”

廉颇摆岀了两点理由，一是他有军功，蔺相如没有；二是他为贵族，蔺相如是"贱人”。这两条在当时社会很硬，不是轻易能驳倒的。正因为如此，廉颇才放岀狂话：

"我见相如，必辱之。”

蔺相如本来是个硬茬子，这在"完璧归赵"、"渑池之会”中表现得淋漓尽致。但对于廉颇，却采取了回避和示弱。为什么这样？蔺相如讲得很明白：

“强秦之所以不敢加兵于赵者，徒以吾两人在也。今两虎共斗，其势不俱生。吾所以为此者，以先国家之急而后私仇也。”

蔺相如看来，在国家生死存亡面前，个人恩怨算不得什么。这是何等胸襟和境界。有这样的人物辅佐君王，这是赵国之幸，也是廉颇之幸。如果换成郭开那种小人，会是什么后果？想一想都令人毛骨悚然。廉颇一听蔺相如所言，便掂量到了分量，为自己的狭隘和任性感到惭愧。于是，他"肉袒负荆，因宾客至蔺相如门谢罪。”骂自己道：

"鄙贱之人，不知将军宽之至此也。”

二

廉颇在战争实战中，逐步磨炼成了一个老成持重的将军，完全可以称作赵国之长城。但当赵惠文王死，其子赵孝成王当政后，廉颇的命运就不妙了。

秦国军队与赵国军队相距于长平，秦军已数次打败赵军。当时赵奢已死，蔺相如病得很重。在这种情况下，赵王派廉颇为将，命令他出击秦军。但廉颇却固守坚壁而不出战。不论秦军怎么挑战，廉颇就是不肯出来打仗。秦国一看廉颇以守耗敌，占不了上风，便又使出了下三烂手段，派间谍到赵国散布谣言说：

"秦之所恶，独畏马服君赵奢之子赵括为将耳。”

赵王脑子和猪一样笨，不加分析，完全相信秦国的话是真的，让人家牵着鼻子走，用赵括取代了廉颇。蔺相如听到消息后说：

"王以名使括，若胶柱而鼓瑟耳。括徒能读其父书传，不知合变也。”

但蔺相如猫老不避鼠了，说话不管用。众所周知，赵括为将，四十五万大军，被秦军全部坑杀，成为中国军事史上的笑话。

长平大败后，燕国的国相栗腹认为"赵壮者尽于长平，其孤未壮”，窜掇燕王举兵攻打赵国。赵王又起用廉颇为将，在鄗地将燕军打败，杀了栗腹，包围了燕国。燕国割五城请和，方罢兵。

当廉颇于长平被解除军权、回到家中后，过去的朋友都躲得远远地，生怕沾上晦气。等他复为将军，打败燕军，朋友们又围上来了。廉颇很生气，斥退他们。这些朋友却说：

"吁！君何见之晚也？夫天下以市道交，君有势，我则从君，君无势则去，此固其理也，有何怨乎？”

这就叫人情冷暖，世态炎凉，这就叫"市道之交”主导下的价值观。廉颇就是在这人生的浮沉中学得越来越聪明。

三

赵孝成王也死了，其子赵悼襄王立为国君。这个悼襄王脑子也不怎么好使，他让乐毅的族人乐乘代替廉颇统军。廉颇磨炼这么多年，虽然在战场还是能沉住气，但被这年轻的君王给激怒了，他气急败坏地攻打乐乘，乐乘被打跑了，可他在赵国也无法待下去了，只好投奔了魏国。

赵国经常被秦军攻打围困，凶险频频。赵王又想起了老将廉颇。廉颇也想回赵国重振雄风，叱咤疆场。赵王派使者去打探廉颇情况，看这老将能否再次披挂上阵，为国效力。

正当此时，那个臭名昭著的小人，叫郭开的出场了。史书中说郭开与廉颇有仇，他用钱买通了使者令其出坏。

赵国使者见到廉颇。廉老将军一顿饭吃了一斗米，十斤肉，披甲上马，挥舞大刀，威风凛凛，以示能用。可这使者回去向赵王报告说：

"廉将军虽老，尚善饭，然与臣坐，顷之三遗矢矣。”

赵王认为廉颇老了，便没有召还。这样一位身经百战的老将军，做梦都想报效祖国，而赵国也只有廉老将军或可挽狂澜于既倒。然而被使者的一句话便断送了前程。使者见钱眼开，根本不考虑国家安危。而此中最大的坏人就是那个郭开，他不仅阻上了廉颇的重返赵国，横刀立马，而且此后又害死了另一位良将李牧。李牧一死，赵国就被秦国灭亡。

令人想不通的是，郭开为什么要葬送赵国？有两个因素不能忽视。一是国君昏暗，身边容易出奸臣或小人，郭开就是典型例证。二是奸臣或小人陷害忠臣或君子，不是报睚眦之仇就是贪图钱财。赵王身边的郭开如此，吴王身边的伯嚭亦如此。他们所产生的负面作用可不是贪污受贿几个小钱那么简单，而是因小失大，直接导致国灭家亡。

这是极其深刻的历史教训，为国者不得不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