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道的勇气

　　中国的乡村小屋千千万，绝大多数小屋只有实用功能，而个别小屋却因为屋中的人与事有了历史文化价值。浙江义乌分水塘村的一间小屋就属于后者。1920年4月，陈望道（1891年1月18日—1977年10月29日）在自家的这间小屋，准确地说是柴屋里，完成了《共产党宣言》第一个中文全译本的翻译工作。

　　都说观念是行为的先导，100年前，正是因为在中国大地上有了共产主义的观念，才有了中国共产党的成立。而出自义乌小村中的这本书，无疑在传播共产主义观念的过程中发挥了开创性作用。1920年8月，这本书首印1000册正式出版，旋即销售一空，9月再次加印，到1926年5月已经印了17版。以当时的政治环境与社会文化水平，可以想见这本书在引领当时中国新思潮中发挥的重大影响力。

　　平均年龄29岁

　　2021年4月，我和自己的研究生们走进了这间小柴屋。屋内复原了101年前的翻译场景：陈望道找了两条长凳加一块木板当桌子，自己坐在小板凳上，左手拿着粽子，右手拿着毛笔，低头凝思。桌上摆着日文版和英文版的《共产党宣言》，还有纸张、墨汁、粽子与红糖。场景很生动，人物很逼真，可以让参观者沉浸在当年的氛围中。

　　当天是阴雨天，站在屋内，早春的阴冷之气袭人，想到当年这位青年人在这里夜以继日地思索与写作，确实不易。讲解员特别讲了翻译过程中“墨汁与红糖”的故事，大意是陈望道的母亲看儿子译书辛苦，做了粽子和红糖给他吃，之后在屋外问是不是要加糖，陈望道说“够甜，够甜了！”等到母亲去收拾碗碟时，发现红糖未动而陈望道嘴上满是墨汁，原来他把墨汁当作红糖蘸着粽子吃了，但因为译书太投入而浑然不觉。看着眼前的场景，听着鲜活的故事，不觉心生敬意，所谓“真理的味道是甜的”，所谓“不痴迷不成佛”，所谓“自古英雄出少年”，在此小柴屋内俱可见到。

　　讲解员很年轻，很有活力，讲解时充满激情，也充满对陈望道的钦佩之情，经常说的一句话是“他真的很了不起！”的确，当年仅仅29岁的陈望道以自己的勇气与才华做了一件对后来中国发展具有深远意义的事情。有趣的是，《共产党宣言》德文版出版时，两个作者马克思30岁、恩格斯28岁，平均年龄也是29岁。

　　《共产党宣言》的翻译是不易的，需要极强的语言能力与理论功力。许多清末民初的风云人物都对此书感兴趣，但苦于没有一个完整的译本。当年上海《星期评论》主编戴季陶找到《民国日报》主编邵力子推荐人选来翻译此书，邵推荐了陈望道。戴为此次翻译提供了日文版和李大钊借来的英文版。当然，陈望道也不是一个单纯的译员，他的中外语言能力与对先进理论的追求都非同一般。现在看，邵力子真的是慧眼识才，成就了这一青年才俊的不世之功。

　　“勇敢者的游戏”

　　陈望道是有勇气的。1919年夏天，在五四运动的感召下，陈望道结束在日本的四年留学生活，回到了家乡浙江，任教于浙江第一师范学校，担任国文科教员。这所学校很有底蕴，李叔同、叶圣陶、朱自清等都先后在此执教。陈望道在校期间，与刘大白、夏丏尊、李次九等四位国文教员一道推动国文教学改革，一律改用白话，传授注音字母，选用鲁迅《狂人日记》等白话文作教材。陈望道在学校里对于学生们的进步运动给予不遗余力的支持，鼓励学生们办新思潮刊物，撰写新思潮文章，直至因为对学生们的支持遭到反动当局非议乃至军警开进学校而被迫离开。

　　在接到邵力子来信约请他翻译《共产党宣言》后，他就回到了自己家乡分水塘村集中精力开始做。要知道，这本书的文字量不大，但因其涉及的国际政治、经济、历史等知识，翻译是需要相当水平的，而因其对资产阶级的严厉批判，翻译更是需要相当胆量的。恩格斯在《共产党宣言》的《1888年英文版序言》中历数了该书的法文、英文、俄文、丹麦文、西班牙文等翻译版本，但也对一些翻译表示了不满：“在美国又至少出现过两种多少有些损害原意的英文译本，其中一种还在英国重版过。”文中恩格斯还提到一个有意思的现象，“亚美尼亚文译本原应于几个月前在君士坦丁堡印出，但是没有问世，有人告诉我，这是因为出版人害怕在书上标明马克思的姓名，而译者又拒绝把《宣言》当作自己的作品”。换言之，翻译《共产党宣言》，在一定程度上说，只能是“勇敢者的游戏”。当年，在白色恐怖下，陈望道也曾先后以佛突、晓风、仁子等笔名来作译者署名。

　　这本书出版后，鲁迅称赞说：“把这本书译出来，对中国做了一件好事。”的确，在北伐战争期间，《共产党宣言》大量印刷，随军分发，几乎达到人手一册，充分证明了马克思所说的“理论一经掌握群众，也会变成物质力量”的论断。

　　故居主人的人生丰厚

　　在此书出版后不久，1920年8月，马克思主义研究会在《新青年》编辑部正式成立。这是中国第一个共产主义小组，组长为陈独秀，成员包括李达、陈望道等八人。该小组实际上担负起了成立中国共产党的发起组乃至筹备组的任务。陈望道在此期间，一方面，参与和主持把《新青年》改组为共产主义小组的机关刊，另一方面，持续翻译马克思主义的著作。（社会科学报社融媒体“思想工坊”出品 全文见社会科学报及官方网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