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港人，移民否？

文：王小垣

“移民”在港剧里是个常见的“人物背景”——主角常常不是“移民回港”，就是“移民离港”。其实，“移民”在香港来说确实普遍，不只富豪、中产，更多的一般百姓，多多少少都有亲戚居住在海外。

最近这个词更频繁地出现在了香港新闻里。因为经济环境、国际关系、社会争拗、政策改变等各式各样的原因，“移民”突然成为港人热衷讨论的社会议题。移民中介的广告开始活跃在社交网络，网络自媒体争相去探访已经移民和想要移民的人，讨论“移不移？”“移民好不好？”……

香港的“移民DNA”

有关香港的各类介绍，都会提到“香港是一座移民城市”。实际上，不仅“香港人”由移民组成，作为一个发展很早的国际大都市，其居民在经济及政策上都拥有优势，搬迁至外国相对来说并非难事。

根据香港特区政府统计处的资料，1990年至1994 年是香港人向外移民的高峰期，每年平均约有57000人移民，当时被称为“移民潮”。移民潮的出现主要因为部分港人对香港回归后的前景无信心——当时有能力移民的，大部分都是专业人士、中产阶级，移民地以英国、美国、加拿大等地为主。

这股移民潮还催生了特有的“航天员”现象——移民家庭留下一位家中经济支柱在香港工作赚钱，这通常是父亲，母亲则带着孩子在新定居地居留，以满足入籍所需的居留年数（俗称“坐移民监”），留港的定期赴“新家”看望亲人。

这也算是港人惯常采用的“进可攻、退可守”策略：“进”指通过移民得到比香港更好的医疗、教育及更多免签证便利的护照等；而“退”指若移民后，出现经济、工作待遇、歧视等问题时，港人都希望留有一个后退的空间回流香港——他们确实也是这么做的。

香港是一座移民城市。

移民潮过后，香港就出现了“回流潮”。香港回归后，因为经济政治稳定、发展环境良好，而外国或经济不景气，或收紧移民配额，不少移民港人纷纷返回香港定居。

以加拿大为例，香港移加人数最多的是1992年、1994年、1995年，根据加拿大统计局的统计，这三年的港人移民从3.1万到4.4万不等。1997年之后，原本对回归抱有疑惑的香港移民又形成了回流的热潮，甚至不少出生在加拿大的港人二代也到香港“寻根”。现时，香港有约30万加拿大公民居住。

根据香港保安局的估算数字，香港自2003年起每年不超过1万人移居外地，2018、2019年更只有近7000人。

一直以来，加拿大、英国、台湾、澳大利亚、日本、美国和新加坡都是香港人“钟意”的移民目的地。而近年最受关注的可能要数英国、台湾和加拿大。因为国际环境的变化，这三地陆续宣布了面向港人的移民政策改动，成为追逐的热点。

移民的“不变”与“变”

英 国

由于殖民历史的原因，英国可以说是香港老牌的移民热点。

移民方式：投资移民、创业移民（分为初创签证及创新者签证）、工作签证、升学移民。

投资移民资金门坎：200万英镑 （约HK$1920万）。

“移民监”年期：1年内至少居住半年；连续5年即可申请永久居留权。成为永久居民后，任何1年居满9个月，即可申请入籍。

双重国籍：可保留香港身份。

年龄、学历限制：年满18岁，创业移民要求申请人获英国NARIC认可机构，相当于学士，硕士或PhD学位的英语水平

新变化：除原有的移民方式外，英国政府为BNO（英国国民（海外）护照）持有人提供了新入籍方案——BNO“5＋1”：2021年1月 31 日起，BNO持有人可于英国工作、读书，满5年即可申请无限期居留权。其后多住1年，即可申请成为公民。

BNO是一种英国国籍，但仅拥有免签证入境英国6个月的权利。BNO于1980年代因香港前途问题而设立，在1997年6月30日或以前在香港出生及持有出生登记证明书的人可直接申请BNO，申请登记程序已经在1997年9月30日终止。成功申请过BNO 的香港人，即使BNO证件已过期，也能申请续领，从未持有过BNO或1997年7月1日或以后出生的香港人则不能申请。

在新政策公布之前，对大部分香港人来说，BNO是一种可入境英国停留6个月的“有限居留许可”，更多的是被当作旅游证件使用（可免签一百多个国家和地区，但随着特区护照免签地增多，BNO实际上的使用率不高）。

按媒体分析，BNO“5＋1”大大改变了 BNO 港人的签证权利。过去有无 BNO，移民英国的区别不大，最终都要靠投资或工作换取居留权。但新政策下，BNO 港人可以直接透过 BNO 签证，取得为期 5 年的居留权而不需依赖雇主续签，基本只是等待时间。若无 BNO 的话，就仍要通过原本的投资、工作或创业途径，换取临时居留签证，再续签（需要雇主或政府担保）至可以申请永居为止。若续签不果，入籍便无望。

英国政府1月时估算，约540万名香港居民合资格申请“5+1”，预测首年将有约12.3万至15.3万BNO护照持有人借助新的签证政策移民至英国，整体移民英国的港人总数或于未来五年增加最多约32万人。

近日《伦敦时报》引述英国政府官方数据显示，截至4月中旬、BNO签证启动约10星期，收到3.5万宗BNO签证申请，平均每星期3000多宗。不过，因英方处理人手有限，加之疫情阻延，真正获批申请并已赴英的家庭仅占极少数。

香港美联移民顾问高级策略总监郑天殷就对媒体分析说，港人移居英国主要面对住屋、子女教育、就业三大难题，以BNO签证身份赴英，由于缺乏在当地的稳定工作和收入证明，一般未能实时租屋，要先住酒店/民宿；子女升读当地的公立学校亦颇为困难；本身并非在跨国企业工作的港人，抵埗后再找工作也非易事。

而移民最大的诱因是当地的福利，如社会医疗福利以及免费教育等。但BNO签证在英居留五年期间不能领取大部分的英国福利，还要求以家庭单位申请、不能再依靠“航天员”（留家庭支柱在香港赚钱）。疫情之下英国经济又面临种种问题，港人移英无疑需要一定的经济实力及决心。

此外，根据过往经验，居留签证获批90日后，若申请者没有前往英国，将有机会被取消资格。现时暂未公布是否可以多次申请有关签证。

港人移民英国需要一定的经济实力及决心。

虽然英国房屋小区及地方政府事务部4月8日宣布了“香港英国欢迎计划”，表示会拨款4.6亿港元，在就业、住屋及升学等范畴协助以BNO途径移居当地的港人，但尚未公布具体措施，对移民无实质帮助。

因此总体来看，申请移居英国门坎虽低，须考虑的因素却颇多。有媒体分析指出，相关签证政策似乎“雷声大雨点小”，也不能排除“表态多于实际”，真实的批复率或还有“玄机”。另外，冲动申请、观望第一批移民的反馈等因素，都有可能影响真实移民的人数。

另一方面，中国外交部宣布，自1月31日起中方不再承认BNO作为有效旅行证件和身份证明，并保留采取进一步措施的权利。特区政府表示，全面配合国家针对英国政府就处理BNO事宜采取反制措施，包括BNO不能用于在香港出入境，亦不会在香港获承认为任何形式的身份证明等。

台 湾

台湾在地理位置、文化、饮食方面都与香港接近，生活成本又较低，因此一直是港人移民、尤其是“退休养老”的目的地之一。这两年，台当局加强了在社交媒体上针对年轻人的文宣，也吸引了一些“立场相近”的人。

移民方式：投资移民、创业移民、技术移民、升学移民、结婚移民。

投资移民资金门坎：投资移民600万新台币（约157万港币）。

“移民监”年期：投资移民最短需连续在台湾住满一年，期间不能离开超过30日。

双重国籍：可保留香港身份。

年龄、学历限制：创业移民申请人须具备高中以上学历。

特别注意：由于台湾有兵役制度，任何入籍台湾的香港适龄男士（19岁-36岁），如无特别原因均需服役。

根据台湾“内政部移民署”公布的数据，2020年共有10813名港人获得当地居留许可，按年增长84.6%，而获得定居许可的港人有1576名，按年增6.9%。

不过，虽不断宣称“要与港人友好”，但操作上台当局却逐步收紧相关政策。

今年初，台当局宣布移民要求提高：港人投资移民赴台开设公司的营运时间底限由1年提升到3年，投资营运的公司需要设实体办公室，且须聘雇2名台湾本地员工。申请者在第一年便可申请台湾“护照”，期间不得离境超过30日，但必须符合营运3年的条件，否则当局有权没收批出的“护照”。

4月底，有台媒曝出，台当局认为目前香港人以“依亲方式”申请（即：直系亲属(包含配偶)如果有台湾的身分证，就可以依照这条规定，申请依亲移民，申请取得居留权）移居台湾的政策过于宽松，正研究修订《香港澳门居民进入台湾地区及居留定居许可办法》，有意收紧港人移民政策。

台媒报道说，“为防大陆借此渗透台湾”，考虑新增“长期居留”把关程序——根据现行政策，港澳人士移民台湾，仅有“居留”“定居”两道程序，港人基本上居留住满1年即可申请在台定居，并取得当地身分证。台当局拟增加港澳人士在台居留时间到至少2年至5年，才有申请定居的资格。且在居留过程中，可不断审视有关人士，以确保“台湾安全”。

“投资”或“持专业资格”等移民渠道也会同步收紧。投资项目不但要“实质投资”，亦需要居留两年以上，方可申请定居。以“专业人士”身份申请赴台居留必须实际在台执业——这意味着如申请者是香港的医生，若只准备赴台退休，不打算执业，也未必可以遁此渠道移民。

新修订预料今年内完成。台官员还表示，台湾应鼓励香港年轻人赴台读书、就业，而非吸引香港退休人士赴台享用当地医疗资源。

另外，台湾地区领导人蔡英文2020年5月24日深夜在脸书表示，台湾施行的“港澳条例”恐因“香港现状”而停止，台湾将考虑取消对香港的优惠待遇。按台经济机构官员对媒体的解释，港资到台湾投资目前是比照外资（负面表列），若港澳条例停止，港资将比照中资，只能投资正面表列的项目，投资受限。而港人适用的投资移民资格也会被取消。

台湾地区同时也在试图吸引全球的高学历人才。5月10日，台“立法院”初审通过的《外国专业人才延揽及雇用法》修正草案，就把专才来台的工作条件放宽、申请永久居留期间5年缩至3年，特定专业人才租税优惠适用3年延长至5年等。

加拿大

从1980年代起，加拿大就是香港人心中的热门移民地。当地环境舒适，教育制度及福利完善，申请手续相对简单。

移民方式：投资移民、技术移民、初创移民、企业移民─地区试验、家庭团聚签证。

投资移民资金门坎：需有200万加币（约HK$1130万）资产并投资35万加币(约196万港元)。现时只有魁北克省提供投资移民计划，该计划在2019年11月起暂停接受新申请，原计划2021年4月重开。但魁北克省移民部3月31日宣布计划将继续暂停，在2023年4月1日前不会重开。

“移民监”年期：五年内住满730天可获永久居留权；入籍则需在5年内住满3年。

双重国籍：可保留香港身份。

年龄、学历限制：投资移民无学历、语言要求及年龄限制；技术移民需符合有关学历要求；初创移民无资产要求但需符合英语或法语要求。

新变化：加拿大今年推出针对港人的新移民政策，于 2021 年2 月 8 日起生效：

1. 过去 5 年取得加拿大学位或大专文凭，或持同等海外证书的港人及其家属，可申请最多 3 年开放式工作签证 (Open Work Permit)。

2. 现居于加拿大之港人，只要符合最低学历及语言要求，并拥有1年加拿大工作经验，可申请永久居留。

3. 加快审批港人于当地申请的“学生签证”，毕业后将有明确的途径，申请永居。

4. 加快审批居港加籍人士的亲属永居申请。

5. 居加港人可暂时获免签证延期费用。

什么是开放式工作签证？

加拿大工作签证设有“开放式”与“指定雇主”两类，开放式工作签证不会指定申请人需从事什么工作，也免去申请人需先取得雇主证明、海外雇员许可资格（LMIA）等要求。取得签证者可以在加拿大从事除政府列明不得从事的工作外的任何工作。“指定雇主”则是要任职指定工作岗位。

加拿大公民及移民部表示，新政策在2月8日推出以来，截至5月18日已收到5727份申请。加拿大移民部长门迪奇诺（Marco Mendicino）指，在弹性的开放式工作签证及快速获得永久居留权的途径下，“具备技术的香港居民将能够有独特的机会去发展事业，并帮助加拿大复苏经济”。

当然，加拿大的移民大门不仅向香港人开放。门迪奇诺4月14日还宣布了新政策，让9万名已在加拿大的工人和留学生的临时居留身份转变成永久居留身份。9万个名额中，有5万个是提供给从事必要工种的工人，其中2万属于医疗护理，3万属于另外95种必要工种，包括电工、金属加工工人、农场工人、收银员及儿童看护等。其余4万个名额属于毕业的留学生。门迪奇诺说，有关措施可助渥太华政府实现吸纳40.1万名新移民的目标。

未来：香港人，移民否？

综合来看，各国家和地区对接纳移民的倾向还是以年龄（青壮年）、职业（当地稀缺工种）和资金（投资）为主，甚至可以简单解读为“补充劳动力/钱”。“移民”一词并非浪漫的诗歌、更不是什么神圣的“救赎”或情怀，更多的不过是各取所需。期间政策或松或紧，移民人士“择木而息”，至于其中的利弊权衡，有的人动身之前已经算计清楚，有的人可能到埠之后再思想斗争——不过正如几十年来成千上万的香港移民一直秉持的“可进可退”的生活哲理一样——去了也不是不能回来，回来了有需要也可以再出去，港剧里常说：人最紧要是开心，一切“到时先算（粤语：到时候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