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意也可违

作者 王宇

五丈原的对面就是魏军大营，那高五六丈的营盘就像假寐的野兽，它可能随时爬起来咬断身后将士们的喉咙，而自己就是他们的保护神，我不仅要打败对面的司马大军，还要收复中原恢复汉室，不然，怎么对得起死去的刘皇叔？

诸葛亮走到营门抬头望去，又是满天星斗，自己的将星虽大如从前，却忽明忽暗，难道是……

“丞相为国事日夜操劳，且请早些休息。” 姜维道。

是啊，的确是穷尽心智身心俱疲，现在的自己还是当初那个与皇叔指点江山论天下大势的有志青年吗？

那一日，他正习读兵法。窗外的柳树吐出了新芽，小草也探出了头，黄鹂依然卖弄歌喉，而远处的牧童坐在树下好像睡着了。一切都显得平静详和，看来，战争的狼烟并没飘到这个幽静的世外桃源。他看累了，走入院中，天依旧瓦蓝，太阳依旧明亮。他不禁叹道 ：“有朝一日，让亮施展才华，定将乾坤逆转，日月循形……”

忽然，急促的马蹄声惊破了他的遐思，来者身着白袍，腰系宝剑，正是徐元直。这个徐元直面色发紫，印堂发青，难道有什么祸事？元直下马拉住了他的手，说：“刘皇叔施仁政、得民心，是当世豪杰，我家中有急事，不得已才抽身，不过，我向皇叔推荐了你，望你以毕生所学辅佐他继承汉业……” 要辅佐那个有名无实的皇叔？他虽然对汉的崩溃感到惋惜，但那是命中注定，高祖斩蛇起义，后光武中兴，而现在气数已尽，要想复兴汉业，只是白白送死罢了。于是他有点恼怒了，厉声道：“元直，你把我当作汉室复兴的祭品吗？” 说完拂袖而去。徐庶一愣，随即羞愧满面，骑马离去。

一进屋，他又有些后悔，自己是否过火了？或许元直推举自己并无恶意。桌上的兵法，他不想看了，即使熟知兵法，没有贤主辅佐，再有才华也白搭。用毕生所学辅佐那个有名无实的皇叔，他觉得有点冤。读书也是无用，当世还没有一个能让他用尽毕生所学而又心甘情愿辅佐的贤主。既然当世没有齐桓公，他的存在也没了道理，他不是下棋的人，也不想帮腔，更不想拿一张旧船票踏上贼船，他所能做的只有等待……

当晚照例观星，观星术由来已久，谁也不知道它生于何时，但通过一代又一代口口相传它已经很完美了，透过无限的星空，他看透了人世纷杂，洞穿了古今春秋。

……

自己久攻魏营不下，粮草也快跟不上了。他站在哨塔上，对面魏营士兵阵角整齐，看来短时间攻克是不大可能了。先帝啊，为了报答你的三顾之恩，就算死，我也会继承你的遗志，驱除贼寇，兴复汉室。

……

元直走后，他没闲着，一口气除了田里的草，他又振作起来。自己还年轻，而皇叔已经五十多岁了吧，这样他用不着几年就寿终正寝了，兵荒马乱的，一把老骨头还想逞强。哼，我只要能躲过他两次，这老头估计就该……

一天，书童忽报刘玄德求见。这在他的意料之中，但凡这种人都是好奇心强烈，听说有世外高人，就想看看高人是不是三头六臂。待他神秘感消失了，也就见怪不怪了。他不慌不忙地躲到了侧屋。大凡名人，出于面子，是不会像土匪一样搜来搜去的。躲在侧屋，那个大耳者就一定不会发觉。

果然，过了一个时辰，书童回报皇叔走了。他长吁一口气，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忽然，门一响，他的心猛地一颤，姓刘的又回来了？自己就这么被索命鬼缠上了？正慌着，岳父走了进来。

“刚走的一行人是刘皇叔？”

“正是刘备。”

“所为何事？”

“他想请我出山，兴复汉室。”

“你答应了？”

“我躲起来了。汉朝气数已尽，我去，也只能做个替死鬼……”

“你没试过，怎么知道白送死？”

“天命如此，我复何为？”

“你不曾听说，‘天时不如地利，地利不如人和’？”

“顺天者逸，逆天者劳。”

“你不是常说要让乾坤逆转，日月循形吗？”

“……”

“以你的学识，你应当放手一搏，试一试。”

“试一试。”

……

送走了岳父，他又一次陷入沉思。自古，人们都是尽人力而听天命。天命是不可抗拒的，任何反抗命运逆天而行的人都惨遭失败，刘玄德自寻死路，而自己是赔上性命去辅佐他，这值吗？

第二次，刘备又来了，这回他把自己反锁进了侧屋，让弟弟去应付三人。几天前还是自由自在的自由人，而现在刘备这条绳子缠上了他。或许，自己需要一点时间来选择以后的路。

刘备三人组走了，他依然不肯出来，“试一试”，他听见岳父这样说。他给自己占了一卦，是凶卦，卦文告诉他远离刘备，但现在，他自己也有了一个想要出山的冲动。天意和岳父，到底该信谁？

他苦闷彷徨，正像迷途的羔羊。或许天命不可违，又或许人定胜天也说不定。自己学艺多年，自以为有所成，为什么就没有勇气拿出来呢？就算天意不可抗拒，自己不拿出学识试一试又怎么知道行不行呢？又或许……

最后，他下定决心，若刘备再来一次，他就舍了性命也跟了刘备，跟天斗斗法。

一直到了冬天，刘皇叔终于又来了，他心潮澎湃，他看到了他那虔诚的表情，那不是一时兴起，也不是装模作样，而是真心实意的求贤若渴。他，就是一位值得辅佐的贤主。他将卦文烧掉，他决心出山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