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宫漆器：美在漆中

如胶似漆！咱们的先民们很早就发现了有种树能产出很粘的液体，早在8000年前的新石器时代，杭州萧山跨湖桥遗址出土的独木舟其修补的缝隙中就发现使用了天然的漆作为胶黏剂。河姆渡文化遗址中发现了7000年前的木胎漆碗。

漆的两个最大的作用——防腐和粘结，在新石器时期就被先民们发现并应用了。在战国曾侯乙墓、汉代马王堆墓中都出土大量精美漆器……，唐宋元明清也都有精美漆器传世。如此看，漆器的历史源远流长，比大名鼎鼎的瓷器更加悠久。

但瓷器发展得太好了，优点也太多，把玻璃的发展之路直接堵死了，也让漆器从实用器变成了少数人才玩得起的奢侈品。

与瓷器相比，漆器制作难度高。采漆就是“百里千刀一两漆”—— 3000棵漆树一次只能采得1公斤生漆。瓷器有拉胚技术，至少有一个转盘一转就可以转出一个碗、一个瓶子，烧造瓷器都是成窑地烧造，一次成品可以很多。而漆器只能一件一件成型、一件一件髹漆。所以单从制作成本上，漆器高于瓷器。另外在使用、保存上，漆器都比瓷器的难度高，易出划痕、怕火、怕失水变形……。

故宫藏品中有30万瓷器，漆器只有一万八千件。

瓷器，元明清御窑厂生产瓷器几乎没有中断过，即便遇到战乱也能很快恢复；漆器生产就没那么有“持续性”，只有在国力强盛的时候才做。比如清朝，乾隆想做雕漆的时候，清宫造办处竟然没有制作雕漆的工匠，乾隆不得不下旨让苏州织造让牙雕、竹雕的工匠尝试着做。整个清朝，只有乾隆朝恢复了漆器的各个品种，之前之后漆器作品都不多甚至就没做过。

前一阵子嘉德与故宫联合举办过一个漆器展“朱艳华绮——故宫博物院藏乾隆朝漆器展”，算是对乾隆朝漆器工艺的一个全面诠释。

嘉德“朱艳华绮——故宫博物院藏乾隆朝漆器展”。

展品都是出自乾隆朝，并且以剔红漆器为主，所以布展的色调采用了红色线条。

如果通俗地将漆器分类，可以分为动刀的和动笔的。雕漆（比如剔红）是动刀的，描金、描彩、描油则是动笔画的。

乾隆虽然做了很多品种的漆器，但他应该更喜欢剔红，展品中的绝大部分是剔红漆器。

【剔红】

雕漆的做法是先在器物胎骨上层层涂漆积累，使漆达到一定厚度，在漆呈软干状态时用刀雕刻出花纹，髹漆、绘画、雕刻相结合，以刀代笔进行漆器装饰。根据漆色的不同，雕漆又分为红雕漆、黑雕漆、黄雕漆、绿雕漆、白雕漆、雕彩漆等多种，也可对应地称之为剔红、剔黑、剔黄、剔绿、剔白、剔彩等。

乾隆款剔红“雅集宝盒”。

乾隆剔红的特点是漆层极厚。剔红工艺费工费时，一部分时间就是花在髹漆上。一般一层漆也就厚0.04毫米，一百层才4毫米。一层刷完了并不能马上刷第二层，必须等上一次漆层达到一定的干湿程度再上下一层漆。目测这件宝盒的漆层厚度怎么也不低于4毫米吧，髹漆就得三个月。

乾隆款剔红“赤壁宝盒”。

乾隆雕漆工艺的另一个特点是精细入微到极致。看看这件漆器的涌动的水波、翻腾的鱼，雕琢得都非常细腻生动。

展出现场。

嘉靖款剔红福字方形倭角盘。

雕漆来到嘉靖朝与元代和明早期已经有了不同，后者更“宏观”，喜欢表现大花大朵；前者更“微观”，喜欢表现细节。

乾隆款剔彩“龙凤集福气盘”。

乾隆雕漆更多的是继承了嘉靖雕漆的特点又有所改变。乾隆剔红刀法快利，造型细致入微，雕刻完成后不设打磨，锋棱毕露，更显俊丽挺拔。

乾隆款剔红“飞龙宴盒”。 这盒子里面放了一组掐丝珐琅万寿无疆碗。这算是乾隆的一套野餐饭盒组合吧。其龙纹雄健有力，张牙舞爪。

剔彩八仙祝寿图如意。

清宫如意不少，各种材质的都有，但剔彩的，而且一套九柄这种并不多见。

这件剔红堪称乾隆朝剔红器物的巅峰之作。乾隆时期的雕漆呈现出刀锋犀利深峻和棱线精密有力的锋棱之美，在这件雕漆中体现得淋漓尽致。

据清宫造办处档案记载，此盒制作共耗时一年半之久，足见此件雕漆作品耗工费时之巨。

乾隆款剔红放鹤宝盒。

剔红八吉祥云蝠纹香舫。

这件剔红宝船不仅仅是一件陈设品，还设计了实际用途：船头、船尾设四个抽屉，用于存放香料。

也只有乾隆采用剔红做宝船。

剔红寿山福海图插屏。

此插屏的一面雕刻风景，另一面在黄漆地上雕红漆福寿字六十对。

剔红团花纹书卷式盒。

乾隆朝剔红还胜在设计和巧思。比如这件漆盒，最下一层是书函式盒，第二层盒第三层是卷轴式盒，三层由大到小叠落在一起。上面两层卷轴式盒令这件器物充满书卷气。

乾隆款剔红海水龙纹筒式盒。

这件笔筒的雕工算是乾隆朝的代表之作。最能体现出刀锋犀利精密、棱线深峻有刃的特点，表现出锋棱之美的崭新风貌。其雕刻之精几乎无懈可击，实为乾隆时期雕漆之精品。

清乾隆剔红寿字御制诗十二方盒。

雕刻文字肯定比雕刻图案更难。字，一笔一划不能有丝毫差错。

布展用了大量红色的灯光，还用了大镜子，让空间延伸。

乾隆款剔黄寿春图圆盒。

乾隆喜欢纯正的红色，所以做的剔红器物最多。漆中加入了不同的颜料就呈现不同颜色。传统多为红、黑、黄、绿。

寿春图最早出现在明嘉靖朝的漆器作品中，乾隆朝曾大量仿制，存世百余件。

剔彩寿春图盒。

百子嬉戏图。

这件作品漆层之厚啊，童子近乎圆雕。孩童们个个圆头圆脑，仿佛就要跃出盒面。

在这样的一个小盒子上竟然可以雕刻百名童子，且神态各异，活泼有趣，足见雕刻水平之高超。也充分体现了乾隆漆器长于设计、精于制作的特点。

剔红开光御制诗铜兽耳壁瓶。

剔红夔龙夔凤纹壶式盒。

这件剔红一眼就能看出是仿商周青铜器的。纹饰复杂却规整有序。

【描饰与金漆】

这些都是动笔的漆器。包括描金、描彩漆、描油。

描金漆，将打磨完的素胎涂漆，髹涂红色漆或黑漆，再描绘金色纹样。具体描金的做法有直接描金漆和利用漆的黏性描漆后再扫金粉两种技法。

描彩漆，系指在一色漆地上，用多种色漆描绘纹饰。

将“描金漆”与“描彩漆”两种技法结合运用就是描金彩漆。

描油，是以桐油代漆以油代漆，在漆器上画出花纹的做法。

描金、描彩漆、描油的共同特点是不需要雕刻漆层就不需要厚，平涂把胎盖住就好，在素漆上画图案；区别是画所用原料不同，描油与描漆的不同处是描油可以调制出任何颜色，色彩变化多，便于描绘绚丽的图纹。

描绘漆器战国、汉代就有，而且成就很好。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太多作品传世。在康雍乾三朝有一次短暂的复兴。

乾隆款红漆描金凤穿牡丹纹银里碗。牡丹花中的金凤熠熠生辉。这就是描金漆器的特点。

乾隆款红漆描金夔龙纹方胜式盒。此盒造型独特，纹饰精美，是一件难得的描金漆器精品。

乾隆款黑漆描金山水人物图方胜式盘。

雍正喜欢一种洋漆，让造办处做了不少仿洋漆漆器。他指的洋漆就是日本的莳绘。隋唐，中国描金漆器流传至日本，对日本的漆器产生很大的影响。在日本发展成为莳绘。在明清的时候，莳绘反过来影响宫廷漆器的制作。

乾隆款黑漆描金五蝠勾莲纹梅花式盘。

工匠将梅花的五个花瓣和五个蝙蝠结合在一起，独具匠心啊。

红漆描红葵瓣式盒。此盒制作精细，造型优美，描漆技艺高超，所绘纹饰纤细秀美，线条流畅，色彩柔和，赏心悦目。

乾隆款描金彩漆缠枝莲纹圆盒。此盒结合了描金（金碧辉煌）和描彩（色彩丰富）两者的优点。

乾隆款描彩漆八吉祥纹圆盒。盒里面放了串朝珠。

乾隆款描金彩漆桃实纹盘。

描油锦纹嵌玉河图八卦纹八方盒。

描油瓜瓞纹长方盒。四只蝴蝶在绿、橙、红、蓝四色油彩描绘的瓜田中飞舞，取“瓜瓞绵绵”之意。描漆工艺可画不出这么多的色彩。

描油勾莲纹如意云头式盒。这件漆器冷不丁一眼还会以为是掐丝珐琅呢。

金漆工艺的做法是以一色金漆做地，以另一色或多色金漆装饰花纹，让地色与花纹有深浅的变化，使图纹清晰。金漆有贴金、上金、泥金三种技法，其中泥金的效果最好，但用金量也最大。

金漆桃鹤折枝花卉纹菊瓣式盒。

黑漆描金蕉叶纹灵芝盆景。

金漆装饰效果光华灿烂，富丽堂皇，极其符合皇家贵族的审美需求。

【戗金彩漆与填漆】

这个也是动刀的。

戗金与填漆工艺都是往下刻出纹饰，戗金是在阴刻出的花纹中填金粉，填漆是填色漆。

戗金彩漆与描金彩漆相近，但描金彩漆由于其纹饰是描上去的，所以略高出漆平面，用手触摸有微凸感。

同样是动刀的技术，戗金彩漆和填漆算是阴刻，剔红算是“浮雕阳纹”。

戗金彩漆九贡图圆盒。

乾隆款戗金彩漆“如意宫盒”。

乾隆款戗金彩漆“万福圆盘”。

填漆荷叶式盘。器物造型规整委婉，巧妙运用了填漆工艺做装饰，是为漆工艺的上乘之作。

戗金彩漆海屋添筹图双桃式盒。

【镶嵌】

镶嵌漆器有多种，主要有螺钿和百宝嵌。前者宋代就有，后者主要在乾隆朝为盛。

镶嵌漆器就是豪，买椟还珠被耻笑，但如果盛装珠子的盒子是镶嵌漆器，那么买椟还珠真可以有。

黑漆嵌螺钿万福勾莲纹圆盒。

紫漆描金嵌玉石花卉纹盒。

红漆嵌螺钿团花纹攒盒。

【仿漆瓷器】

乾隆帝爱好广泛、精力过剩，在文化艺术品上的创新极大地满足他的好奇心和好胜心。在乾隆朝，宫廷用器物不仅仿古（如仿各朝代瓷器名品）、仿生（宝石像生盆景），还进行了不同材质和工艺之间的交叉仿制，比如用瓷器仿制漆器，也可以说用漆器仿制瓷器。

这组菊瓣式盖碗，哪件是瓷器？哪件是漆器？

漆器，算是比较早地进入先民的生活，离咱们现在的生活倒是比较远。家里已经很少用漆器的碗碟杯盘。不用、不接触，就没啥感觉。加上乾隆朝漆器即便在宫廷也属于奢侈品，很少流入民间。所以，漆器在民间的热情远不如瓷器。赶上一个展览，学到不少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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