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朵拉案例」第二章 第一个梦2

然而，这个梦的许多部分仍然有待诠释，我继续我的问题：“关于你妈妈想要抢救的珠宝盒是什么？”

“妈妈很喜爱珠宝，而且有很多是父亲给她的。”

“而你呢？”

“我以前一度也很喜爱珠宝；但自从生病之后，我不再戴任何珠宝一有一次，四年前（这个梦之前一年），父亲和妈妈为了一件珠宝大吵一架。妈妈想要一件特别的东西——戴在耳朵上的珍珠滴坠(pearl drops)。但是父亲不喜欢那类东西，他买给她一个手镯而不是滴坠。她恼火了，并且告诉他，他既然花了这么多钱在一件她不喜欢的礼物上，不如把它送给别人。”

“我敢说你一定想你可以欢喜地接受。”

“我不知道①我一点也不知道妈妈如何进到梦中；当时她并没有和我们一起在L地。”②【①原注：这是她承认任何潜抑之亊的一般公式。②原注：这段话证明对梦的诠释原则的一种全然误解，虽然其他时候朵拉完全熟知这些原则。这个事实，伴随着她对珠宝盒联想的犹豫和贫乏，显示这里我们正在处理非常强烈地被潜抑的素材。】

“等一下我会向你解释那点。你想不到任何和珠宝盒相关的事吗？到目前为止，你只说了珠宝，但没有说任何和盒子有关的事。”

“是的，在那之前不久，K先生送我一个昂贵的珠宝盒当作礼物。”

“所以一个回礼是很恰当的。也许你不知道，就像不久前你所带的女用织网袋（reticule)③暗指的事物一样，‘珠宝盒’ [Schmuddc-astchen ]是一种很好的表达——我的意思是指女性性器官。”【③英译注：这里所提及的女用织网袋会在稍后的原文第76页解释。】

“我知道你会那样说。” ④【④原注：一种把从潜抑中浮现的片段知识置之不理之非常常见的方式。】

“也就是说，你之前就知道它是这样的。——这个梦的意义现在变得更加清晰了。你对自己说：这个男人正在迫害我；他想要冲进我的房间。我的‘珠宝盒’身处险境之中，如果发生任何事，都是父亲的错。因为那样的理由，在梦中，你选择了刚好是相反表达的情境——你的父亲正在拯救你脱离危险。这个梦的这部分，每件事都转变成相反的；你很快就会发现为什么。正如你说的，秘诀在于你的母亲。你询问着，她是如何进入这个梦中的？如你所知，在你对父亲的情愫中，她是你的前任对手。在手镯的意外事件中，你乐于接受你母亲所拒绝的。现在，让我们把‘接受’换成‘给予’，而‘拒绝’换成‘保留’。于是，它代表你准备好给予你父亲你母亲所保留不给他的；而成为问题的事物和珠宝有关⑤。现在，把你的心思带回K先生给你的珠宝盒上。就是在那里，你开始了一条思想的平行轴线，K先生被放在你父亲的位置上，正如他站在你床边这件事。他给你一个珠宝盒，所以你也要给他你的‘珠宝盒’。那就是为什么我刚刚说是一个‘回礼’。在这条思想的轴线中，你的母亲必须被置换为K太太。（无论如何，你都不会否认当时她在场。）所以你准备好给予K先生太太所保留不给他的。就是那样的想法，所以必须被那么多的能量潜抑下来，而在梦中的每一个元素也需要被转成它的相反物。这个梦再次肯定了我在你做梦之前告诉过你的——你正召唤出你对父亲古老的爱，以保护你自己，对抗你对K先生的爱。但是所有的这些努力显示出什么呢？你不只是害怕K先生，你更害怕你自己，和害怕你感觉到想向他屈服的引诱。简言之，这些努力再次证明你爱他有多深。”⑥【⑤原注：后面，我们将会诠释滴坠如何符合此脉络的方式。⑥原注：我补充：“更甚者，最近几天梦的再现，驱使我得到结论，你认为同样的情境再度发生，你决定要放弃治疗——无论如何，治疗只是你父亲让你来的。”后续的结果显示我的猜测多么正确。在这个时刻，我的诠释一度触及“转移关系”的课题——这个主题有最高的实务和理论的重要性，但是在现在的文章中，我却没有太多进一步进入这个主题的机会。】

自然地，在诠释的这个部分，朵拉并没有跟从我。无论如何，我自己在这个诠释中可以更往前一步，这个诠释对我而言，似乎不论在这个案例的病历和梦的理论两者上，都是不可或缺的。我承诺在下一个时段和朵拉沟通这点。

事实是我无法忘记那已经被注意到的模糊字词中仿佛传达着的暗示——也许需要离开房间；晚上也许会有什么事情发生。除此之外的事实是，这个梦的说明对我而言似乎不够完整，因为一个特别的要件仍然不够；虽然，我不希望坚持这个要件是一个普遍的原则，但是我有一种偏好，就是去发现一种满足这个要件的方式⑦。一般梦的形成，如同之前，它所站立的两只腿，其一是和主要及眼前兴奋原因接触的，其二是和童年时期某些重要事件接触的。梦在那两个因素之间建立了一种关联——童年期间的事件和现在的事件——而且它不遗余力地将现在依久远过去的模型重塑⑧。因为创造梦的愿望通常涌自童年时期；它继续尝试召唤童年回到现实中来，依照童年的方式修改现在的日子。我相信我已经清楚地侦察出朵拉梦中的那些元素，这些元素一片片拼凑出童年时期一桩事件的暗喻。【⑦英译注：见《梦的解析》（1900a)，第五章B段的结。⑧英译注：比较《梦的解析》最后一句话。】

我带着一点点实验性质打开对此主题的讨论，如往常一样，这是成功的。刚好有很多火柴棒在桌上。我要朵拉看一下，是否注意到桌上有什么特别的东西，是一般不会放在那里的。她什么也没有注意到。于是我问她，她知不知道为何孩童们被禁止玩火柴。

“对啊；因为火灾的危险。我叔叔的小孩们很喜欢玩火柴。”

“不只是为了那个理由。他们被警告不要‘玩火’，而有一个特殊的信仰和这个警告有关。”

她对这点一无所知——“很好，然后；这个恐惧是如果他们做了，他们就会尿床。‘水’和‘火’这一组对立物一定是这件事的最底层。也许人们相信他们会梦到火，然后试着用水灭火。我无法精确地说①。但是我注意到水和火这一组对立物对你这个梦非常有用。你妈妈想要挽救珠宝盒，以免它被烧掉；而在梦的思想（dream-thoughts) 中，它是‘珠宝盒，不要被弄湿的问题。火不只是视为水的相反物，它也直接被当作是爱的代表（正如句子中所言‘被爱所燃烧’②)。所以从‘火’这个字，有一组轨道，经由象征的意义通往爱的思想：而另一组轨道经由相反的‘水’，在发散出一条支线之后，导向不同的方向，这条支线后来证明和‘爱’有另一种关联（因为爱也弄湿了事物）。那会是什么方向？想一想你所使用的表达方式：也就是晚上也许会有意外发生和也许需要离开房间。当然，这个暗喻必定是针对一种生理需要。如果你将这个意外移置到童年时期，除了尿床，它还会是什么？什么是用来预防孩童们尿床通常会做的？不就是夜间把孩童们从睡眠中叫醒，正如你父亲在梦中叫醒你？于是，这必定是真实发生的事件，使你可以将K先生换成父亲，K先生是真正把你从睡眠中叫醒的人。我据此得到结论，你沉溺于尿床，直到比一般小孩大一点的年龄。同样的状况也发生在你哥哥身上；因为你的父亲说：‘我拒绝让我的两个小孩走向毁灭（destruction)……’你的哥哥和K家的真实情境并没有其他种类的关联；他并未和你一起去L地。而现在，你的回忆要对这点说什么？”【①英译注：弗洛伊德有三到四次回到这个问题上——在他《火的取得》(1932a)—文中有最长的篇幅。② 中译注：在英文中，he consumed byfire是“烧掉”的意思；而be consumed with是“满怀”的意思。而这句的英文是：“to be consumed with love ”。所以在此英译版中，consumed恰好也正是双关字。】

她的回答是：“我对我自己一无所知，但是我哥哥尿床一直到六或七岁；而且白天有时候也会发生。”

当她继续说出被复苏的回忆思绪时，我为她点出记得哥哥那类事情，比记得自己的容易多了：“是的。有一段时间，我也会做这件事，但是到我七岁或八岁时就没有了。我一定很严重，因为我现在还记得当时请过医生来家里。它持续到我的神经质气喘前不久。”

“医生对这点的说法是什么？”

“他解释为神经质虚弱；他认为很快就会好；开了一剂补药。” ③[原注：这位医生是她唯一有点信任的医生，因为由这一段情节，她知道他并没有洞悉她的秘密。她害怕任何其他她无法做出判断的医生，现在我们可以知道她害怕的动机，是害怕医生可能会猜到她的秘密。]

这个梦的诠释，现在对我而言似乎已经完整了④。但是，就在第二天，朵拉为这个梦带来了一项补遗。她说自己忘了提及每次她醒来之后，都闻到烟味。当然，烟和火是非常搭配的，但是这点也显示出这个梦和我自己有一种特殊关系；因为当她通常肯定在这点或那点之后没有隐藏什么东西时，我常常答辩道：“没有火就不会有烟！”然而,朵拉反驳这种纯粹个人化的诠释，说K先生和她的父亲都是热爱抽烟的人——在那件事情上，正如我也是。她自己在湖畔居住的期间也抽烟，而K先生在他开始倒霉的求婚之前，为她卷了一卷烟。她也认为，在L地梦发生的三个时机，她清楚地记得烟的味道，这不是它最近出现的第一次。因为她没有给我更进一步的数据，所以决定这项补遗如何引入梦思想纹理中的工作，就留给了我。我要探究的一件事,是烟的味道只是以梦的补遗方式出现的事实，因此这必定是需要克服一种特别强烈的潜抑部分之努力。据此，它可能和这个梦中最模糊呈现的思想以及最成功潜抑的思想有关，也就是说，和关于引诱显示她自己有意愿去屈服于这个男人的思想有关。如果真是如此，这项梦的补遗，几乎不会意味着任何其他的事，而是意味着对一个抽烟者之吻的渴求。但是，K先生和朵拉之间的一吻早在两年前就已经过去了⑤。如果她给他机会，这件事一定会重复不止一次。所以引诱的思想似乎以这样的方式循原路返回早先的场景，唤醒了亲吻之记忆，而借由恶心厌恶的感觉，对抗诱惑的影响，这也是当时小“拇指吸吮者”防卫她自己的方式。最后要加以考虑的是，似乎有一种针对我的转移关系之指标——因为我也是个抽烟者——我有了一个结论，她可能是在某一天的会谈时段有了这个念头，她想要从我这里得到一个亲吻。这可能是导致她重复这个警告梦和导致她形成停止治疗之意图的兴奋原因。在这个观点上，每件事都吻合一致；但是由于“转移关系”的特征，其可信度并未拥有确定的证据。【④原注：这个梦的梢髄也许可以转译为如下文字：“这个引诱是如此强烈。亲爱的父亲，保护我免丁•引诱.如你在我章年时常做的一样，避免我的床被弄湿了！”⑤英译注：在1924年之前的版本，这里写着“一年之前”。】

此刻，我犹豫着是否应该先考虑这个梦所投予这个案例病史的曙光，或者，我反而应该开始处理针对我的梦理论之异议，因为梦的理论是其基础。我将依前者的方向进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