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人类自愿灭绝运动的一员，但我并不反人类

文/小石

△今天这篇文章的配图来自电影《狗十三》

人类自愿灭绝运动（Voluntary Human Extinction Movement）听起来像是一个反人类的邪教组织，每次告诉别人我是这个运动的一员，总是会吓跑很多刚刚认识的新朋友。

实际上，这是人们对VHEM的误解。

VHEM创立于1991年，创始人叫做‎Les U. Knight，他很早的时候就投身于环保运动，认为人类的种种行为对地球生态造成了很大威胁，所以发起了这场运动。

VHEM的核心是Voluntary，即自愿，那些认为我们反人类，鼓励人类互相残杀的人是错的。

VHEM不希望看到疾病、自然灾害和战争，一方面是因为往往在这样的灾难之后，会迎来新的一轮婴儿潮；另一方面更为重要的是，我们有一句口号是“愿我们活得长久，并灭绝”，我们不希望伤害已经存在的人类，反而希望现存的人类能够在自己有限的生命里，推动更多人关心地球，自愿选择不生育。

尽管VHEM在全球范围内有着不小影响力，但这其实是个非常松散的组织（甚至，连组织都算不上），在Knight看来，只要是认同VHEM理念的人，都算是这个运动的一员，运动除了一个官方介绍网站之外，几乎没有任何“官方”的声音，也不存在决策者，每个参与的志愿者具体想法都有不同。

而当我在一开头说自己是这个运动的一员时，那仅仅意味着，我自愿不育，也觉得人类灭绝对地球生态的确有好处，仅此而已。

很多人好奇我是怎么知道这个运动并加入进来的。

其实我早在20出头的年纪，便确定了自己是一名自愿不育者。

自愿不育的原因主要有两个，一是成为好的父母太难了，作为一个孩子生命里最重要的角色，我不确定自己有能力履行好自己的职责，那与其成为一个不负责任的或无法负责任的父母，不如不要做父母；

第二个理由是我作为一个独立的生命，仍未找到自己存在的意义，经常为这个不完满世界的阴暗面：谎言、伤害、强权、不平等、压迫、暴力感到痛苦，既然如此，我又怎么能创造另一个生命让ta也来经受这一切呢？

大家也一定可以想象我的这个想法会遭到什么样的反对，反对的理由也千奇百怪，什么别那么自私啦，怎么只看阴暗面啦，你老了怎么办啦，不孝啦之类的，还有一种声音是说，你这样人类不就灭绝了吗。

我第一次看到这种反对理由觉得挺哭笑不得的，好像我是全人类的繁衍希望一样，我不生孩子，大伙儿就都生不了了。（实际上人类灭绝是多么困难的一件事，看看VHEM坚持了这么多年，世界人口仍然在不断增加就知道了）。

在这种声音里，我也感受到人类这个物种的一种自大。自从这个星球形成以来，已经有那么多物种灭绝了，其中有相当一部分还是因为人类破坏生态环境导致的，那凭什么人类自己就灭绝不得呢？

当然可能你会说，每个物种都有繁衍和不让自己灭绝的本能，但人类作为所谓的“高级动物“，我们的”高级“不会仅仅在于尔虞我诈，贪婪自负吧？既然我们意识到了人类给其他物种和地球生态带来的灾难性破坏，为什么不在不伤害任何现存的人类的前提下，通过自愿不育，来恢复地球生物圈往日的美丽呢？

觉得自己基因必须要延续下去，或者觉得我们这个物种的基因必须要延续下去，在我看来是特别自大的想法，按照VHEM的理念，这个想法不但自大，而且因为人类的繁衍造成了众多动植物的灭绝，因而显得很自私。

需要再次澄清的是，人类自愿灭绝运动不反人类，不伤害已经存在的每个人类，不管是大人还是小孩。不意味着我们要对人类采取什么恐怖主义行动，或者践踏人类的尊严，憎恨孩子。

事实上，作为VHEM的一员，我认为自己很多时候比那些把繁衍看得比什么都重要的人更关注人类社会，对身边的人抱有更多的善意。

我关注社会的边缘和弱势群体，也在尽己所能地为一些社会的不公正发声。我希望自己能平等地对待自己身边的每个人，不管他们是身份地位高低，年纪大小，立场如何。

这几年在VHEM的环保思想影响下，我也逐渐开始把对“平等“的思考扩展到其他物种上，我在尝试吃素，在和我家柴犬相处的过程中，我也时常告诉自己，要更多尊重它的意愿，不要为了满足我这个人类的一些需求，而勉强它做情愿的事情。

我希望人类社会变得更美好、更公平、更多元，但这并不是建立在“我们的子孙就可以XXXX“的虚妄幻想中的，对我来说，我的愿望要求我现在就付出一些具体的行动，一点点改变自己，和周遭的小环境。这样在我离开这个世界的时候，我希望世界至少没有因为我的到来而变得更糟糕。

也许很多人觉得我不能在一边关注人类社会的同时，一边加入一场希望人类灭绝的运动，但我并不认为二者是矛盾的。

我关注人类社会，是因为我看到了很多不公正并想要改变它们，我加入VHEM，因为它与我自愿不育的理念相吻合，也觉得这场运动可以打破过去那种以人类为中心的视角，把人类当做地球上普通的一个物种来看待。

但我的这些想法，并不能代表VHEM中的所有人，就像前面提到的，这场运动组织很松散。我和几个在同一城市的VHEM成员有个微信群，大家虽然三观比较一致，但具体的生活方式、处事方式还是有很大差异。

有几位是非常坚定的环保主义者，也有几位是豆瓣“父母皆祸害“的成员，还有可爱的健身咖程序员，也有已经做了父母的人（是的，已经生育的人也可以成为VHEM的成员，VHEM不在意你曾经生育了几个孩子，只要你决定不再生育，也不强迫自己的后代生育就好）。

而我所说的这些，也不是为了证明我是个多么高尚的人，我也会和别人在网上吵架，也会明明打算吃素但因为很馋忍不住吃肉，有时候图方便用一次性用品，我也有人类的贪婪、自私，也会在一些情况下说谎、欺骗等等。VHEM是一个有着美好理念的运动，但我作为一个个体，并非高尚的，也不是完美的。

也许，正是因为知道自己的不完美，才不像大多数人那样非要把自己的基因延续下去吧，同时，也因为我看到了世界的不完美，才希望自己能做些什么，让它尽量变得好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