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康复中的孩子 || 生死之交

FAMILY

那些康复中的孩子

孩子出现问题，最着急的莫过于家长。

在“渡过”家长学堂看到太多家长的焦虑、痛苦，甚至痛不欲生。

痛苦中的家长与孩子，就像两个溺水的人纠缠在一起。如果不停下这种互相纠缠的状态，孩子没有时间和空间进行自我调整，家长很大可能也会被孩子la下水。

很多时候，其实是父母先病了，一个系统出现问题，首先表现出来的就是最薄弱的那一环，就是我们的孩子。

现在，“渡过”家长学堂的公众号开设了新的栏目——那些康复中的孩子。讲讲家长和孩子们在渡过家长学堂的指导下如何自救的故事。希望给困境中的家长带来光明和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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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复故事第五则

本文作者：如月（二校区）

本文整理：笨笨妈

2020年下半年，我发现哥哥（大儿子昵称“哥哥”，以下同）的手臂上经常出现平行的划痕。严重的时候，根本控制不了，在家里、在学校里也会拿美工刀出来割手。老师都发现了异常，告诉了我。我很慌乱无助，也不知道该找谁商量。

我问他，哥哥，你这是怎么了？他说，手总是抖，割一下，就不抖了。

CHAPTER 01

我做错了什么？

到了12月份，孩子天天说头痛，不肯去上学。我带他去医院看病，医生给开了药，可是孩子当时非常犟，敌对情绪严重，总是控诉我们在有了弟弟之后对他不再关心，不肯配合吃药。

那天晚上，因为吃药的事情，哥哥和爸爸争执了起来，爸爸先动了手，哥哥毫不示弱地还了手。然后哥哥宣布不去上学了。当时正在学校里断断续续请着假，我就抱着积极的态度想，正好去把头痛睡不着这些毛病都去看一看。

诊断结果触目惊心——重度抑郁重度焦虑。

我脑子里一片空白，不知道该怎么办，虽然以前听过说这个病，但是没想到会落在我儿子身上。

我当时做得真的很不好。特别慌乱地哭了。儿子来安慰我：“妈妈，没事的。我会好的。”

后来医生把他找进去谈话，我一个人呆在外面，心里想着，我要找谁商量这件事。

当时的情形已经不允许我平静了，因为哥哥总是无法控制地自残，还把照片发在朋友圈里，终于在2021年的1月，我陪着他在广州开始住院。这一住，就是21天。

这21天，我是全程陪伴他的。一次都没有离开过，好多年来，我们母子从没有这样相处过。贴得这么近，却这么痛苦。

因为当时的哥哥处在严重的仇亲阶段，他把以前所受的委屈，我和他爸爸曾经打他骂他的过程，全部都讲出来。他说的都是事实，我没有辩解，也没有反驳。他发起疯来，会掐我，打我，骂我，不准我逃，不准我躲，不准我哭，不准我找任何人诉说。全部发泄完了，他让我走开，他一个人抱成一团，缩在床角痛哭。

现在回想起那段时候，我的心痛极了。整个人陷在自责里，反复回想自己和孩子相处的过程中，错在了哪里？

CHAPTER 02

妈妈我控制不了

在病房里认识了一个小病友的妈妈，她把我拉到了一个群——“渡过家长学堂”，我在偶尔抽空看一下，看到有人说，孩子生病了就是来提醒我们父母犯的错。当时就把这句话记在心里。

在群里看了竹风、笨笨妈，流年这些群友的交流，渐渐没有那么慌乱。我想，这不是有先例嘛，他们对孩子放下了期待和控制，让孩子自然而然的疗愈，我的孩子也一定会走出来的。

群友还推荐了一些心理书、育儿书，我也都抽空看了，群里反复强调的接纳、倾听，我也努力做着，哥哥一天比一天有所转变。我觉得这是这些孩子们的一段人生经历。我要好好陪伴、不离不弃。

出院后，哥哥又开始控制不了的自残。我慌极了，住院也住了，药也吃了，怎么还要割手呢？当时外婆在家里过春节，就说要给哥哥驱魔，要烧符水给他洗澡。当时家里几个大人一起劝他，他都不肯，死活都不洗澡。我们一时心急就开始动手强制他。

这个时候引起了他特别大力的反抗，符水也打翻了，地上、床上、都是水。我的身上也都是水，他把一瓶没有喝完的可乐，对准我从头淋下去，最后踹了我一脚。

这一下我呆住了，也清醒了。我也后悔了，不该强制他。其实当时如果我不露声色的给他擦擦脸、擦擦手，洗洗脚，这样不就好了吗？我当时只想着要解决问题，就是没想到他的感受。

还有一次父子之间大的冲突，是因为弟弟总想让哥哥带他玩，哥哥打游戏嫌弟弟吵，爸爸说了一句，弟弟还小嘛。这句话又激怒了哥哥。父子两个又吵起来。

爸爸为了躲避哥哥，带着弟弟下楼了，哥哥像一只好斗的小公鸡，一直追到楼下，对着爸爸拳打脚踢，邻居拉都拉不住。在冲突中，哥哥自己也受了伤，回到家中到处找刀。把家里翻得一片狼藉，那个场景我真的一辈子忘不了。

我默默地跟着他，他到书店去买了一把美工刀，回来就把手臂又割了几下，才慢慢平静下来。

他说，我怎么和爸爸一样的脾气呢？对不起，妈妈，我不该这样做。我实在是控制不住。听着孩子的道歉，我只是抱了抱他。我心里想，如果以前我们家长很多事不是用暴力解决的话，孩子也不会是现在这样。

2月底的时候，快要开学了。我的焦虑又升起来，因为当时对上学的事没放下，觉得上学去第一紧要的事。我找到了我的陪伴者——笨笨妈。我悄悄地从公司溜出去，找到一个安静的桥下，和她打电话。那次电话说了什么，我也记不清了，这么久以来，终于有了一个倾诉的对象，我哭得很厉害。无助的感觉快要把我淹没，我不知道我怎样才能帮助孩子。

后来每一次和笨笨妈妈通电话，我都来到这个桥下，每次痛哭也在这里。

我呆的地方

CHAPTER 03

哥哥突然崩溃了

2021年2月底开学了，孩子去了一天，说不舒服。要回家。

问他，他没说不上学，就说要请几天假，到底什么时候上学，他也不说。那个时候我又开始为难了，我怕我没有那个本事长期请假，要么休学吧？他低着头说，那好咯。

我去办休学的时候，老师说，你可以一个月一个月的请假，看孩子什么时候能来吧？就这样一个月一个月的请假，请了一个学期。当初我以为自己办不到的事情，就这样办到了。

在痛苦无助的时候，我的爸爸用视频对我说，你做到你能做到的，你要好好的活着，你活着才是最好的，他不管成啥样，是你的就是你的，不是你的你做啥也没用，你不管怎么样你还是我女儿呢！我会心疼呢！

每当我想到爸爸这句话，我想我一定要好好活着，好好孝敬爸妈。

笨笨妈妈说，爸爸给我了这样乐观的好性格，所以事情总在向好发展。

我相信，我的儿子也会遗传到我这样的性格。

出院后，我一直断断续续的上班，请假，但是时不时家里哥哥闹事，就要请假回去。因为哥哥退行像3岁孩子一样，吃饭要喂、睡觉要陪。所幸公司的领导非常理解，请假都是立即批准，并安慰我照顾好孩子。早退都默许了。

到了4月才开始慢慢稳定下来了，哥哥开始出家门去各种折腾。时不时下午去学校晃一圈，惹点麻烦，老师都没有跟学校说，自己扛下来了。

哥哥开始稳定一点，对我也没有那么粘，我就开始慢慢的恢复加班。一是家里开销大，二是我感觉如果我跟他捆绑在一起，我自己也会不对劲！就像群里说的，我和孩子都要适应分离，我要过好我的独立人生！

我开始专心工作、和同事一起玩，下班了就带点孩子们喜欢吃的回家！我的状态越来越好。我记得到了5月，我再次找到我的陪伴者笨笨妈，她说，“你现在非常稳定了，我相信你可以自己面对很多事情了。”

哥哥的注意力也开始转移，向我们开口要钱充游戏，家里人除了我老家的爸妈和我大妹没要钱，爷爷奶奶，姑姑，和我们离得近的小姨，他都开口要过。

5月的一天，我正在上班。哥哥突然又打电话给我，说：

“我在河边，我给你10分钟，你不来，就见不到我了。”

我匆匆给笨笨妈打了个电话，就骑车往河边赶去。当时我都顾不上害怕了，只想着要把他救回家去。

那条河

CHAPTER 04

一次掉河后

我看到哥哥站在那里。他好像有那么一点犹豫，还在等着我。

我拉他一下说，儿子我们回家。

他把我的手一甩，就那么一下，脚底一滑，就连带着我和他一起掉到了河里。

我听到哥哥骂了一句脏话。

我们俩都不会游泳，我也顾不上自己，只去拉他。

那时他看着我。眼神里，既有惊慌，又有冷静。

我发现水不是很深，就说，你先上去，我推你。

我把哥哥推上去之后，哥哥转身拉了我一把。我们都湿淋淋的上了岸，我说，“你走前面。”这时我还是担心他还会回头去跳。哥哥说：‘你走前面。’

爬上岸之后，我想这副狼狈模样要是有人围观，我就用衣服把哥哥的脸盖住再带他回家。还好，只有几个路人朝我们母子看了看，我骑上电动车带着他从偏僻的路直接回家了。

后来再说起这件事，我开玩笑说，我早晚有一天被你磨得早早挂墙上去哩！哥哥也笑着说，你才不会哩！我妈强大！我妈万能！

哥哥最近一次的自伤事件是好几个月前了，当时我正在上班，他又拍了血淋淋的照片让我看。我当时的心都快痛死了，真宁愿刀是割在我身上，我都不会象看到他的伤口这样疼。同时又有点绝望，为什么出院都快半年了，还会这样呢？我问笨笨妈该怎么办，笨笨妈说，让我带着心疼，哪怕流着泪，也要勇敢的直面孩子的伤口。

回家后，哥哥比我想像中的冷静，反而安慰我，说：妈妈不要担心，我本来只是想轻轻割一下，但是没有拿捏好力度。他还问我，这会不会感染？我说，那咱们去医院处理一下。哥哥说：好！

我清楚地记得那天的伤口很深，流了很多血。

哥哥下楼的时候说，妈妈对不起！

我说，孩子你没有做错什么！只是妈妈好心疼。

从那次之后，自伤的次数越来越少，到现在已经有几个月都没有过了。

CHAPTER 05

哥哥回校园里

时间过得既慢又快，好像经历了很多事，又好像是一眨眼，暑假过完了。快要开学了。

8月底我问哥哥：“老师说31号报名，你在哪里报名？”

哥哥说：“我不留级初一，我要跟着原班上初二。”

9月初复查结束那天走出医院，当时是下午的16点45分，

哥哥问我，现在是不是放学了吗？

我笑说，今天是星期天啊！

哥哥说，哦！妈妈我请假到哪天啊？

我说：8号到期！9号上课！你去吗？

哥哥说了一个字：“去！”

9月9日，复学的日子终于到了。早上我一喊，哥哥就起来了。我去送他到了学校一侧，他就说：妈妈就送到这儿！然后就大踏步地朝着学校的方向走去，我呆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那么轻松，直到他消失在拐弯处，我才想起我居然没有拍张照片。

这一天，我的手机终于接到了久违的“广东和教育”发来了孩子进出校园的信息。“您的孩子于9月9日06点44分刷卡离开校园。”“你的孩子于9月9日11点49分刷卡离开校园。”“你的孩子于9月9日13点56分刷卡离开校园。”

是的，你们没有看错，都是刷卡离开校园。

可是我看懂了，他还是以前那个大大咧咧的男生，经常刷错卡。

每一对父母和子女的缘份，都是一场生死之交。

我和哥哥在这一年里经历了很多，成长了很多。遇见了很多的好心人。

我想对他们说句：谢谢各位的理解，支持，孩子和我能遇见各位都是最好的遇见，哥哥长大后都会记得各位的好，对他的包容，接纳，不放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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