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的荷湾

文|玉河微澜

在我们村南侧，曾经有一个湾，村人称之为“前大湾”——以示与村东南那个“苇子湾”的区别。

现在，“前大湾”已经快夷为平地了，里面满是砖头瓦块、枯枝烂叶甚至生活垃圾，然而其大湾的轮廓尚在。我每次回老家，路过时总要向这个曾经的乐园望上好几眼，那曾经的一幕幕，像是过电影一样，一祯祯，一幅幅。

从目测看，当初这个大湾有2亩地的面积，东西两侧是片树。湾南，是一条东西河沟。北侧是村中的东西主干道，又有个南北主干道跟东西主干道形成一个丁字。

记得小时候，这个大湾常年水量丰沛，到了夏秋多雨季节，更是几乎水漫湾沿。看着那有些浩淼的水面，大人们往往对孩子们千叮万嘱：“可别下湾，看淹着！”

学会游泳前，我是不敢下湾的。可是，那一年，我11岁，终于无师自通地学会了游泳，从那以后，大湾，成了我和同伴们时常游而泳之的乐园。

为什么会无师自通地学会游泳呢？这缘于那年夏天的“打藕叶”。

当时还处在大集体生产队时代。我记得，村里种的庄稼，不但有玉米、小麦、棉花这些主要作物，还曾经种过谷子、绿豆、黄豆、芝麻、地瓜甚至高粱、桑树。现在来看，这都是在当时大集体时期，以生产队为主体的自给自足的小农经济的必然——没有钱去买，自己种还不行嘛？！

为了这个自给自足，村里开过粉房漏粉条，在后面场院里垒了温炕繁育地瓜秧，还利用种植的桑树委托一个老太太养蚕。

可能感觉“前大湾”浩淼的水面闲着可惜，村干部们不知从哪里买来了藕棵，组织人踩到湾底的污泥里。随着藕芽纷纷露出水面，荷叶田田，荷花朵朵，大湾变成了“荷塘”，但从来没有人管它叫“荷塘”。“荷塘”似乎太文雅，太南方。

1975年夏天一个夜里，伴随着惊雷，一场暴雨下了好久。第二天清晨，我听到集体上工的“铛铛”声。那是一个挂在村里一棵老枣树上的铁铛铛，用铁锤敲击可以发出清脆的声音，而且传播力极强，可以覆盖全村一百多户人家。

娘听到“铛铛”声，就立马赶到老枣树下听候村干部派工。不一会儿，娘回来了。从娘和父亲的对话中，我听到，原来是村干部要求男劳力，早饭后统一到前面大湾“打藕叶”，说是水淹没了藕叶，只有把藕叶打破，才能保证藕不被淹死。我也不知道这样做是不是有道理。反正，感觉大人们带着小棍儿去到湾里水里“打藕叶”，是一件很好玩的事情。

吃过早饭，我也凑到湾边看热闹。

正值盛夏，湾水不凉。那些男劳力，光着膀子，穿着短裤，人人手持一根小棍儿，趿拉着塑料凉鞋甚至有的直接光着脚丫来到湾边。

下水后，只见他们一手捞起已被水面没过头顶的大荷叶，一手举起小棍敲打几下，随之，荷叶上出现几个大裂口，算是完成对一个藕叶的敲打任务。

我看得心痒，加上湾里人多，也壮了我的胆量，于是，也蹭到水里，慢慢往里挪动。水越来越深，逐渐地，水面到了我的嘴巴下，再往深处走就要呛着水了。可就在这时，我的身子明显感觉到一股浮力，我无意间双臂划了一下水，腿蜷了一下，哇！竟然双脚离地，身子浮了起来。

就这样，我无师自通地学会了游泳。

艺高人胆大。从那以后，“前大湾”成了我和伙伴们游泳避暑的乐园。

其实，“前大湾”带给我们的不只是一个凉快，而是一种综合的美的享受。

每每酷暑难耐，我们就溜到湾里，躲在大大的荷叶下。这时候，淡淡的荷香不时钻进鼻孔，令人陶醉；三五成群的小鲢鱼，在水面浅层游来游去，有时还会顶撞到我的身上；在高荷的影里，往往还能发现绿油油的蛤蟆趴在枯枝或者一张平铺水面的荷叶上，时而鼓起腮帮子发出“呱呱”的叫声。

踩着水底的烂泥，脚丫下有时会遇到圆滚滚的藕，大人嘱托过，藕还不到采摘的时候，所以我们从来没人把藕提溜出来。当然，荷花弯子长满了毛刺，有时候不小心，也会划得生疼。

记得那时候，对于我们这些会游泳的小孩们“下湾”，大人们都持无所谓的态度，我们村，也从没有小孩子溺水，这或许也是大人们十分放心的原因所在。

深秋10月下旬，进入采藕时节。村里买了齐腰的水裤，由几个壮劳力下到冰冷的湾里采摘成熟的藕。只见他们一手扯着荷弯，一边“踩”藕，无疑，这是用脚的力量，让藕瓜脱离根根须须，更方便地提出水来。记得，当时在“前大湾”北沿，摆满了带着根须、黑泥的藕瓜、藕棒，生产队按照人口，把好的藕瓜和不算好的藕棒，适当组合，一家分到大约一簸箕。

很少见到吃到藕的我们，纷纷吵着大人们炸藕合。不但正餐时刻大快朵颐，我们还拿出去在同伴面前边吃边显摆。遇到垂涎三尺的伙伴，我也会递上去，让对方咬一口吃。

“前大湾”的荷藕，好像存在了三四年，不知为啥，再也见不到了。到了联产承包责任制后，各家各户忙活自己的，“前大湾”成了被人遗忘的角落，加上，常年的雨水和存水，也没了早年的丰沛，“前大湾”逐渐成了现在的模样。

如今，时隔三四十年，那曾经的一缕缕荷叶香却不曾从我心头散去。我有时候想，某一天，有一个投资者，重新把“前大湾”开掘出来，养鱼、种藕，既是“边沿经济”，又可以重现“前大湾”当年的风采，使之成为“美丽乡村”的美丽风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