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的放卫星

文|张文广

当年的放卫星

“放卫星”这个词汇是在一九五八年才有的。也不知道从哪里刮来一阵风,要跑步进入共产主义,呼啦啦办起了人民公社。庄户人干活便是“大兵团作战”人山人海了。庄户人家知道个啥,晕晕乎乎的也认为真地要进入共产主义了。一时间报纸上,广播里,把共产主义描绘成了天堂。什么电灯电话,楼上楼下,吃面包喝牛奶,成为庄稼汉们梦想的天堂。

他们虽然没有见过共产主义社会,但是庄户人家谁不愿意过好日子呢?也就跟着哗哗啦啦地向共产主义跑步,包括娘们孩子在内无一掉队。甚至还恐怕被这共产主义漏掉。

春妮她娘,从在农田里干活的人群中站起来,把手一挥,喊道:“拼拼拼,干干干,共产主义要实现。吃大米,吃白面,今后不用再讨饭。”

“好噢噢!”

人们跟着鼓掌叫好。当然她喊的这几句口号是大喇叭里天天喊的,不过最后一句“今后不用再讨饭”这句话是她发自肺腑里编出来的。

转过年,人民公社成立,“大跃进”也同时开始了,“人有多大胆,地有多大产,学高唐,赶笵县。”乡亲们都瞪大了眼睛相互询问;这高唐、范县在哪里?答案是;“不知道高唐、笵县在哪里?是个啥样子。”

村长张风常和村支书张风池,这些土生土长的庄户人都蒙了,是真地蒙了,蒙的不知道东西南北了,丈二和尚摸不着头了。前几年搞互助组,初级社,高级社,还开开会,学学文件,搞些动员教育。这次可好,每天跟着报纸跑,一天一个口号,一天一个政策。公社开大会动员各村放“卫星”。以前老百姓夜晚在外边乘凉,仰着头数天空中的星星,还能给孩子们指出哪颗是牛郎星,哪颗是织女星,哪里是天河,哪颗是勺星(北斗星),哪颗是紫薇星,还能看见拉着长尾巴跑的流星,从来没有听见说过还有卫星。

苏联老大哥能把“卫星”放上天。这苏联老大哥是谁?哪村的?咱村妇女主任姓苏,叫苏桂花,是麻包子的媳妇,春妮她娘。有人就问麻包子媳妇:“你娘家有叫苏联老大哥的放了卫星吗?”

麻包子媳妇就摇摇头说:“没有叫苏联的,倒是有大哥。”

公社里干部开大会说:“苏联老大哥把卫星放上了天,咱们中国也不能落后,咱们的卫星是什么?就是史无前例的高额产量。”

人们这才恍然大悟,“噢!明白了,闹了半天,粮食的产量,还有个新名词,叫卫星啊!”

咋着个放法呢?公社领导教给了个放卫星的方法。让各村把羊杀了,在地里支上口大锅,炖羊肉汤,这羊肉汤可不是给人吃得,是给地里正长着的地瓜吃地。肉的香味从支在地瓜地里的大铁锅里飘进村里,馋的张思远一个劲的伸着脖子咽唾味,他知道哪口大锅里煮的是他家养的一只黑山羊,这只山羊脖子下一边长了两个长长的坠,人们说是乳羊,啥是乳羊?思远不知道,只知道给羊割草,把羊喂得溜肥。

这天思远上学没在家,被张中江牵到地里给杀了,当思远知道后,肉都快熟了,思远抹着眼泪在心里狠狠地骂:“俺日你娘张中江”。他不敢骂出声来,他知道肯定是他爹让张中江把羊杀了熬汤浇地瓜的。

把炖好的肉汤,往地瓜根上浇,结果地瓜被烧死了,卫星沒放成羊却死了。

秋天种麦子,要求密植,每亩地下五十斤麦种,结果麦子杆细的像信香,黄黄的像茅草,麦穂像苍蝇头,又一颗卫星落地。

立秋过后,天还炎热着,就号召各村深翻土地。从村东南上大崖子、窑上、石碑截子开始,老婆孩子齐上阵。把那些吃奶不会跑的孩子,放在地头上。春妮领着兰英,她娘领着小芹,抱着席头子和被窝卷。两个孩子抹着鼻涕哭,哭着哭着就趴在地上睡着了。公社的干部们拿个量地的杆子,给每个人量出地块来分开。让人们像挖沟一样,把地挖成半米深的沟,把挖出来的土折在一边,然后再把新挖的沟的土,填起来,这样一条一条的倒着挖,然后公社干部就拿根铁扦子,挨个个的往土里插,凡是不够深的就返工。各生产队把大锅支在了地里,熬绿豆汤,蒸馍馍,凡是下地深翻土地的人管够吃。

“天哪!就是冲着这镆馍绿豆汤俺也来深翻地。”面包用一支竹筷子上串着四个白面馍馍也吃也说。

学校里放了假,张思远没去参加深翻土地,他才十三岁还不够劳动力。因为他太小,生产队长让他跟随张风顺收地瓜。张思远听说让他和张风顺收地瓜很高兴。

张风顺身体单簿,性格内向,人送外号老蔫。说话,干活都是慢慢悠悠的,你火上房好吧,他也不来着急的。

合作化以后,社里知道他干重活干不了,就给他派些他力所能及的轻活。如耕个地啦,扶个耧啦,铡个草什么的。深翻土地这样的活,你就是打死他,他也干不了。所以把他留在队上收地瓜。

往年收地瓜都是用镐头一棵一棵小心翼翼的往外刨,还总怕刨断了地瓜。今年收地瓜就把他一老一小留在村里收,这个什么时间收完啊?

用犁仗耕地瓜?开天劈地头一次听说,张风顺牵来牛,套上七寸步犁,这种犁也是公社才分给生产队的。这种犁不像原先的木头犁张那样笨重,整个犁都用铁制做的,用起来很轻便,可以耕七寸深,一步宽因此命名为七寸步犁。张思远提个筐头子跟在后边拾,然后倒成堆。

试想,一个十来岁的孩子能拾多少?大部分狗头大的地瓜都丢在了地里。可社里每天还得要往公社汇报收了多少亩,产量多少斤。炉房报了个亩产四千斤,后张家屯就报个五千斤,安家就报个六千斤,公社干部马青河极力鼓动,最高的卫星也只有九千斤。马青河刚要把卫星报给公社看。忽然送报纸的来了,报纸上面讲,河南省一个公社的地瓜亩产达到八十万斤。马青河张大了嘴巴闭不上了,他怀疑报纸印错了,不料等到第二天再报纸,可不得了了,上面有篇著名作家写的文章,说人家山西一个地方的地瓜,已经是亩产一百二十万斤了。

马青河摸摸脑袋也没法想象这一百二十万斤的地瓜,长在一亩地里,会是个什么样子?但是他皱着眉头,一夜抽了两盒巨轮烟之后,天明立即召开各村干部开会议,研究再放卫星。

把卫星发射地定在高家,鉴于地瓜卫星己经让外省,外地,放得够高了。马青河决定放棉花卫星。他想,棉花轻,飞的高,肯定先进。他亲自设计高度,让高家的棉花亩产八百斤。马青河心里想这回差不多够高了,亲自写了稿子报到公社。不料三天后,他一看报纸又泄了气,报上说:高唐夏津的棉花亩产五千斤。我的乖乖!跐着梯子摘棉花。一边拼着命的放着粮棉卫星,又开始了大练钢铁,抛钢铁卫星。钢铁卫星由公社直接指挥放。在村西头的“红专”大学,建起了小高炉。各村收交铁器、大锅、小锅、铁勺、切菜刀、门鼻子........只要是铁,统统收上去,砸碎了练钢。凡是隐藏不交的,按破坏大跃进论处,拔谁的白旗。张风府每天都爬上房顶,看谁家的烟筒里冒烟,他就去谁家摘锅。

张思远他妈偷着留了个小铁盆,在食堂里吃饭没喝头,就用小铁盆插了点粘粥。谁料想,粘粥还没烧熟,让张风府看见了冒烟,他就上门把小铁盆收走了,粘粥泼在粪堆上,被拔了白旗。

拔白旗是对社员的一种惩罚,开会挨批斗。把收上来的铁锅砸碎了,放进小高里,把枣树、榆树、槐树砍了,当练铁的燃料。练出来一块块铁疙瘩,变成了公社领导放的卫星。

当年的放卫星

张文广,男,1945年农历六月十六日生于天津市谦德庄。1948年随父母回原籍——山东省德平县(1956年撤消)前张家屯村。1963年秋应征入伍。历任战士、通讯员、连部文书,沈阳军区后勤部第二分部政治部干部科干事,正营职机关政治协理员。1966年加入中国共产党,历任机关支部书记、团级党委委员。1986年转业德州市农业银行,任办公室主任、机关党支部书记。中专学历,中级政工师职称。曾是《德州日报》、德州电视台、《山东经济日报》《中国农村金融报》《中国农村金融》《山东农村金融》特约记者。德州农村金融学会秘书长。多年被德州市委宣传部评为优秀通讯员。业余爱好木雕、书法、写作。退休后致力于文学创作,先后著有《命运与道路》《岁月的痕迹》《围子墙》《春妮》《老照片》《他是谁》《老虎与狗熊打仗》《家属院里的笑声》《有三个名字的老人》《妈妈》《武官命》等长、中、短篇小说。古体诗词200余首发表在《今日头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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页面更新:2024-03-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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