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想挺一部烂片

「难以想象能在国内看到这部电影！」

在平遥影展大获好评之后，这是影展的策展人马克·穆勒对它的感慨。

带着上影节没抢到票的遗憾，我也在这部电影开始预售的时候，便早早定好了票。

但它的后劲一直延续到我写这篇文，跟瓶烈酒似的。

你们也看到了，从上影节，到平遥，它身上被投射了太多的聚光灯和期待。

先放下所有期待和预设。

因为，它不会是所有观众的高潮。

《风平浪静》

导演：李霄峰

主演：章宇 / 宋佳 / 王砚辉 / 李鸿其

豆瓣 ：6.5 | IMDb ：暂无

片名，风平浪静。

这平静之下，阴谋翻涌，人心晃动。

它更像是一次压线之作。

淌着红线，划开一个现实的口子，倒下一地苦水、委屈、怨恨、无奈，再分别码放整齐，用一种冷冽的基底色，讲了一个近乎绝望的悲剧。

还不够。

它还要告诉你，你所看到的这一切巧合和偶然酿造的悲剧，其实是这个世界滚滚向前的注脚。

所以你能从中感受到一种久违的窒息感，以及阴暗的下坠感。

这悲剧的开始，离谱到不可思议。

优等生宋浩次次考试都是年级第一，按成绩，学校里唯一一个保送名牌大学的名额非他莫属。

临近高考，他却突然被校长叫到办公室，被告知保送名单临时换了人。

其实从这一刻开始，宋浩的悲剧已经注定。

回到家，他才知道，顶替他的，是他的好朋友，副市长李卫国的儿子，李唐。

那是一个大台风的雨天夜晚。

宋浩跟随着父亲出门讨说法，他自己却走错了门，失手误杀了一个人。

血水与雨水混在一起，迷住了他的眼，他眼前那个光明的未来在那个夜晚尽毁，成为灰烬。

当天凌晨，他背着一条人命逃亡，这一逃亡，就是15年。

直到15年后，母亲去世，他回到这个小镇，因为与高中同学潘晓霜的重逢相爱，他留了下来。

可惜，风浪再起，宋浩在回来之后，完成了一次迈向真相的沉重抵达，也在罪与情的纠缠泥潭里越陷越深…

你应该发现了，整部电影是带着饱满的野心和强烈的表达欲而来的。

保送名额被顶替、官商勾结、钱权交易、强拆…

它植根于真实土壤，试图去触及极具现实感的社会沉疴。

但6.5分的豆瓣评分又暴露着它的力不从心。

争议甚嚣尘上，喜欢它的人不吝溢美之词，写下一片盛赞；不喜欢的人全程无感，119分钟如坐针毡。

它的整体完成度很高，镜头语言非常漂亮，极具风格化手形式感的影像表达，让它同时兼具现实主义的批判与浪漫主义的悲怆。

一场戏，父子俩在回去路上，看到警车与救护车来到命案现场，他们停下，红色与蓝色的车灯就这样在他们的脸上不停闪烁，直到慢慢将他们吞噬。

另一场，是潘晓霜坐着宋浩那破碎了前窗的车回家，雨淅淅沥沥，她就开始撑起伞，整个画面从犯罪题材中剥离，开始极具诗意和电影感。

潘晓霜撑起的那把伞，也在之后的一段时间里给了早已破败不堪的宋浩一份依靠和遮挡。

《风平浪静》其实只借了一个犯罪片的壳，它的很多戏剧冲突是藏匿的。

比如这一幕，宋浩父亲为了全家移名在学英语。

他正在学的那个单词，Wild。

野蛮的，荒诞的。

其实已经意指宋浩所处的这个弱肉强食的世界。

我尤其喜欢电影最后的留白处理。

当宋浩持刀，用力地刺入身体，那种悲剧感被无限放大，既踩着审查红线，又以俄狄浦斯王式悲剧冲突来完成一出现实寓言。

这样浓郁的影像表达和隐藏的意象，让电影有了细品的必要。

在现实层面上的呈现，它大胆且冷冽。

宋浩的父亲在宋浩回来之后告诉他，因为15前年那起命案，他只能用权力与李唐父子交易。

当真如此吗？

他或许没意识到，交易其实从一开始便存在。

庆功宴上，一句话，点破了这层玄机。

似有意似无意地，饭桌上提起了宋浩爸爸即将被提拔的消息，而这个决定，今天下午才被身为副市长的李卫国审批签字，也就是这一天，李卫国的儿子顶替宋浩获得保送资格。

什么意思？

你儿子的保送名额被我儿子换下，作为条件，提拔你升一级。

你看，15年前后形成一个无法打破的闭环，宋家的悲剧，是整个时代整个社会集体心照不宣的黑暗造成的。

在更早之前，他就已经无意识地卷入这场混浊的权力交易，成为游戏的筹码。

他可能更没意识到，从他开口闭口都无法放下的那「建委宋建飞」的前缀里窥探，他内心是主动入局的。

自此，《风平浪静》催生的讽刺抵达了峰值。

相比端着的纯文艺片，相比晦涩的小众电影，它携带的类型片故事躯壳，它包裹的极端个人表达，既亲民，又自由。

整部电影拍得淋漓尽致，任意泼洒的意象，随意划开的大量留白，布下的模糊、暧昧的细节，梦幻且真实，现实又超现实。

但也正是这样，整部电影的缺点也异常明显。

它尝试踏步越过类型的边界，倾向于氛围更浓烈的作者电影。

而这种对电影情绪的追求让它放弃了一部分对电影剧本内容的打磨，而是选择用镜头表意来替代叙事表意。

这也是你看到它所呈现出的缺点：设计巧合过多，剧情刻意，逻辑上不清晰，人物动机摇摆。

很多地方甚至已经出现了烂片痕迹。

举个例子。

当宋浩无意间将刀捅向那个陌生人又落荒而逃后，宋浩父亲到达现场，为什么要告诉他前面那个就是他儿子？

为什么还要在告诉他那就是他儿子之后再捅一刀？

另外，正邪清晰，人物也因此脸谱化、扁平化。

人性之间过于轻描淡写，以至没有灰色地带。

当然，一众实力派演员，尤其王砚辉的戏实在太好了，好到让人没有时间去想他人物动机上的缺陷。

所以，如果你抱着想看一部快意恩仇或者推理缜密的悬疑犯罪电影的心态去看，那极有可能收获失望。

这部本该大展拳脚的片子，也因此被「剧情稀碎」戴上了一个结结实实的囚具。

但它牵扯出的一些议题，值得拿出来好好解读。

造成这一系列悲剧的是什么？

是逃亡吗？不是。

是失手杀了人吗？不全是。

是保送名额被替代吗？是，也不是。

电影中最大的反派，李唐的父亲，副市长李卫国，却在整个片子中几乎不露正脸。

或者我们可不可以这样理解，整部电影最大的反派，不是某个具体的「人」，而是阶级，以及由阶级构成的整个社会。

你看，这命运被改写的无力悲剧，不正是这世界滚滚向前的注脚。

当保送名额被替代，哪怕是建委家庭，这一家子也无能为力。

但他们又无处可逃，退无可退。

宋浩只知道，在那一刀捅进别人身体之后，他也同时被杀死了。

它不想说善恶有报。

也不想说命运无常。

它只不过在反常与无常、凛冽与生猛中，讲了一个在我们身边有迹可寻的故事。

这个故事，你一定见过，听过。

只是，太多人捂住嘴巴，不想说，不敢说。

排版 ✎ Whishaw

图片 /来源于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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