姥姥家当院儿的小板凳，和鸡窝里尚有余温的蛋

我从小就是姥姥看大的。

姥姥一辈子能吃苦，有爱心。姥姥养育加上我妈一共8个子女，其中我大舅是孤儿，姥姥抚养长大的。

姥姥一辈子要强，打我记事起，就没有看见姥爷。姥姥从小带着我和哥哥，一起生活。

小时候最愿意和姥姥串门。姥姥热心肠，帮助过很多人。所以去谁家，一进门都让姥姥坐炕头，当然好吃的和零食都揣我满兜。回来的路上，姥姥教育我，不要老要别人的东西。我那时都不懂事，攥着姥姥的衣角傻傻地跟在身后，看着皱巴巴的手绢包里的糖果，懵懂地傻笑。

记忆当中，姥姥几乎没生过病。即使有个感冒发烧，喝生姜水也很快就好了。五舅说，和姥姥年轻时要强的脾气有关，那时候养8个孩子，病不得。

姥姥有一个针灸的手艺，经常给村里受风寒的邻里针灸。很多人给姥姥送鸡蛋和罐头糕点等等标识，姥姥都拒绝了。实在拗不过的，她收下，转送给贫穷的邻里或亲戚。

逢年过节，姥姥总能收到村里或邻村送来的鸡蛋和肉，我那时候为有这样一个姥姥，引以为豪。可第二天，姥姥就送给别人了。姥姥说，那谁家困难，那谁家需要帮助。

姥姥家的小院子，整洁而温馨。

每天放学回家第一件事儿，就是去姥姥家的鸡窝捡鸡蛋。每次捡到的鸡蛋，都尚有余温。更调皮的是，我愿意躲在角落里，看着老母鸡趴在鸡窝里下蛋。等上半个小时，下完了，赶紧把老母鸡轰走，捡鸡蛋，握在手里玩。

姥姥坐在当院儿的小板凳，乐的合不拢嘴。

我记忆当中，姥姥最爱惜的就属她的小板凳了。据妈妈说，板凳比我年龄都大。姥姥体态胖，一个人生火做饭，在当院和邻居聊天，都离不开板凳。

我偶尔会看到姥姥有时候在外屋地，一个人坐着小板凳，一边生着火，一边掉眼泪，一边嘴里念叨着我听不太清楚的哭腔。现在看来，是姥姥可能一个人想念姥爷，或者自己排解情绪的一种方式。

有一次，五舅开四轮子农机车进院子时，没看见，把姥姥的板凳压坏了。五舅很内疚，姥姥很伤心。五舅第二天上山特意找了一棵好木头，给姥姥做了一个。姥姥一个月没有和五舅说话。

后来，五舅做的板凳姥姥没有用。她把自己的板凳绑了绑，继续用。

再以后，就没有见过姥姥的板凳。

姥姥身体特棒。能吃能喝，声音豁亮。耳不聋，眼不花。做针线活从来不戴老花镜。洗小物件，从来都是自己手洗。经常还看京剧节目，新闻联播，偶尔还会出胡同口去街里转转…… 可慢慢的，她步子慢了，也拄拐了，眼睛没神了，声音也低沉了，精神也大不如以前了……老喜欢躺床上了。

姥姥年岁大了，叶落要归根，她便要回山东老家二舅那。二舅家条件一般，她坚持要去，后来家人给姥姥送去山东二舅家了。

有一年，我回山东看姥姥，发现姥姥经常在院子里晒太阳，也坐着一个板凳，这个也很破旧。不过比东北的板凳，更有气质，更厚重。二舅说，这是你姥姥去东北前，留在这里的，嘱咐我收好，咱家谁也没敢坐，这不，你姥姥回来了，就得她坐。

再后来，姥姥去世，那只板凳孤零零的放在二舅家的院子里。二舅妈有时候摘菜坐了一下，二舅好不乐意。

那年我在送孩子上学的路上，哥哥打电话来说：姥姥，走了。纵然，早有心理准备，可还是忍不住心疼。

姥姥病危的时候，我在东北。我送完孩子，挤在熙熙攘攘的家长群里，大把大把掉着眼泪。

三姨家至今还保留着姥姥的装衣服的大木箱子，五斗橱，墙上挂着全家人5寸黑白照片合照，裱着玻璃相框，姥姥怀里抱着我。

姥姥去世那段时间，我经常做梦。

梦到了姥姥家院子的燕子飞回窝，梦到了姥姥家鸡窝的老母鸡刚刚下了蛋，还有余温，我鬼鬼祟祟的抢走了老母鸡刚下的蛋，姥姥坐在她的小板凳上，笑的前仰后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