怡红院一团和气？袭人温柔可人？宝玉一脚踢破假相

《红楼梦》中主要的故事都发生在大观园内，园内人物不少，虽远离贾府的势利圈子，但也是个复杂的小社会，尤其是宝玉居住的怡红院，相对其他姑娘的住所要更加复杂一些，是个是非之地，许多精彩的故事发生在这里。

在怡红院里，由于宝玉的特别，即尊重女子，不歧视丫鬟，他自己不摆主子的架子，也没有主奴之分，因而大小丫鬟也对他没有敬畏，营造出一种平等自由的气氛。

不像骄横得势的凤姐或夏金桂，怡红院中没有凶悍的主妇，也没有因妒忌争宠引起的争斗，表明上一片祥和，其乐融融，姐妹们各尽所能，各得其乐，采取了和平共存的生活方式。

然而，在熙熙而乐下隐藏着针锋相对，虽没有达到水火不容的程度，但也不是表现出来的那样一团和气。

在每日的相处中，众人难免积累了大大小小的的矛盾，突然集中的爆发出来也属正常，而其中一次的导火索便是宝玉无意中踢中了袭人。

这个情节的设计，不但对后续故事的发展和推动有所帮助，也深入的刻画出袭人和宝钗的性格。换句话说，在宝玉屋子里，不会总是风平浪静，那样的话，很多隐藏的问题也不能暴露出来；相处在一起，争执不可避免，有激烈的冲突，才能更为深入地展现主要人物的性格，《红楼梦》通过写宝玉踢袭人这一小事件，顺其自然的表现出了宝玉的性格、袭人的心机和晴雯的无赖可爱。

围绕着宝玉，袭人会怎样，晴雯又会怎样，在平淡的日常生活中很难看出，从表明上看，你好我好大家好，一个个好似亲姐妹；而背地里的勾当，又不是每个人都知道，如果对此写得过多，又变成了另一种味道。

而通过稍微激烈的冲突，让每个人的真实自我不加掩饰的突现出来，才可以看出：

• 贤惠大方的袭人，为什么会被众人称赞
• 任性贪玩的晴雯，在贾府难以立足，为什么又会得到宝玉真心的喜爱

也可以看出，袭人的做法是以柔克刚，晴雯是正面硬刚，而宝玉则是软硬通吃。

一连串的事件逐一呈现在眼前，这些事件的起因便是宝玉踢袭人。

在《红楼梦》第三十回，宝玉在外突遇阵雨，急忙跑回来，而丫鬟们以为宝玉不会在下雨的时候赶回，听见了叫门声，却都不去开门，只有稳重的袭人去看了一眼，然后急忙开门，却被恼羞成怒的宝玉不由分说地踢了一脚。

看宝玉的生气，其实也属正常人的反应，其中能看出来两层意思：第一，宝玉平时与众丫鬟玩闹，总是不被当回事，他有时也会感到恼火，就会认为与她们过于亲近而失去了礼节；第二，即使真的生气，宝玉心里还是对众人有所区分，对几个人还是有感情，不会想着把她们当作出气筒。

宝玉一肚子没好气，满心里要把开门的踢几脚，及开了门，并不看真是谁，还只当是那些小丫头子们，便抬腿踢在肋上。袭人“嗳哟”了一声。宝玉还骂道：“下流东西们！我素日担待你们得了意，一点儿也不怕，越发拿我取笑儿了。”

从这时开始，针对同一件事情，袭人和晴雯的不同应对，就完全地显示出两人的区别来。

即使袭人才是受到委屈的一方，她也能想法先劝慰不占理的宝玉。

袭人首先否认被宝玉踢打。因为即使是无心，踢到是一回事，没踢到则可以当作没有发生。

袭人从来不曾受过大话的，今儿忽见宝玉生气踢他一下，又当着许多人，又是羞，又是气，又是疼，真一时置身无地。待要怎么样，料着宝玉未必是安心踢他，少不得忍着说道：“没有踢着。还不换衣裳去。”

然而，即使在此时，袭人也没有放弃挟制宝玉的机会，袭人故意用话刺激宝玉，让宝玉自己意识到打人的不妥，否则假如宝玉养成打人的习惯，包括袭人自己也逃不了被打的可能。

袭人一面忍痛换衣裳，一面笑道：“我是个起头儿的人，不论事大事小事好事歹，自然也该从我起。但只是别说打了我，明儿顺了手也打起别人来。”

见宝玉懊悔，又对自己不同，袭人又连忙安慰宝玉，急急表明立场，表明她和宝玉是一条心：只要不是打自己，其他人确实该打。

袭人道：“谁说你是安心了！素日开门关门，都是那起小丫头子们的事。他们是憨皮惯了的，早已恨的人牙痒痒，他们也没个怕惧儿。你当是他们，踢一下子，唬唬他们也好些。才刚是我淘气，不叫开门的。”

几句话的意思，就表现出袭人说话绵里藏针的功夫。说话间，袭人连消带打，不但探出了宝玉的真实心意——不是针对她，又借机巩固了她在宝玉心中的地位。

讽刺的是，即使是袭人自己被踢，她还是亲口对宝玉说丫鬟们该踢，但她没有想到，正因为有可以踢人的想法，宝玉才会踢到她，虽然也是因为宝玉没有看清就踢的缘故。

无论是此时，还是在晴雯吵闹时袭人的劝说，都显出袭人自觉与众不同，想当然地把自己放在高人一等的地位。袭人想法的形成也不是毫无原因，贾母非常信任袭人，从小开始照顾宝玉，袭人心中认为贾母是“将她与了宝玉的” 。

不妨设想一个问题，换一个丫鬟被踢，会有怎样的后续？晴雯肯定是不会被踢，她一心贪玩，什么也不理会，只有想要多表现的袭人才会撞在宝玉的枪口。

和袭人的委婉、善解人意不同，晴雯则表现出幼稚率真、毫无心机的做派。

由晴雯引起的冲突是踢人事件顺势发展的后续。

”晴雯冷笑道：“二爷近来气大的很，行动就给脸子瞧。前儿连袭人都打了，今儿又来寻我们的不是。要踢要打凭爷去。就是跌了扇子，也是平常的事。先时连那么样的玻璃缸，玛瑙碗不知弄坏了多少，也没见个大气儿，这会子一把扇子就这么着了。何苦来！要嫌我们就打发我们，再挑好的使。好离好散的，倒不好？”

不可否认，晴雯的确显得有些刻薄，而且她不会圆滑地做人。宝玉踢袭人是两人的心病，换作另一个丫鬟，都不敢当众提起。而晴雯偏不，小性子一上来，她什么都不顾忌，就要是不管不顾地当面顶撞宝玉，毫不退缩。

假如只看这一点，会觉得晴雯一点不让人喜欢。

然而，晴雯的话，也表现出了她的光明磊落，她没有借机拔高自己的地位，也没有趁机踩袭人几下，只是毫不掩饰的发泄不满。

不高兴了就是要说出来，这就是晴雯率真的个性。

单凭这点，自然不能完全显示晴雯的可爱，但结合书中的其他部分，就会知道晴雯的伶俐、活泼、灵巧，再反过来看这一段，就能看出别的意思：她有胆量接连讽刺宝玉和袭人，也是在恃宠而骄。

晴雯更了解宝玉，她知道宝玉欣赏她的纯真和灵性，所以不需要屈意卖好。

从宝玉踢袭人事件引发的冲突，可以看出各人的心性。

袭人是典型的奴性思维，见杆就爬；而且她只顾讨好宝玉，就如同娇惯子女的父母一样，当孩子摔倒在地，为了哄劝以及让孩子发泄，有时会教他去打地，说地坏。

而晴雯是典型的自命清高，不屑于讨好别人，她就要挤兑宝玉，令他感到羞愧。

大闹一场后，晴雯觉得是小事一桩，而袭人则会心中暗恨，她清楚地看出宝玉对晴雯的心意；看到两人的亲密无间，她知道压不住晴雯的出头，明白想要巩固自己的地位，则晴雯不能留。怡红院的丫头很多，如还有麝月，秋纹，碧痕，茜雪，芳官，四儿，小红，佳蕙，坠儿等人 ，但袭人很清楚谁对她的威胁最大。

在晴雯被赶出后，袭人的这些想法能够从她的表现看出。

为了劝慰宝玉不要为晴雯担忧，一时词穷的袭人无意中说出心里话，发泄出对晴雯的不屑与不满。

袭人听了这篇痴话，又可笑，又可叹，因笑道：“真真的这话越发说上我的气来了。那晴雯是个什么东西，就费这样心思，比出这些正经人来？还有一说：他纵好，也越不过我的次序去；就是这海棠，也该先来比我，也还轮不到他。想是我要死的了。”

袭人能说出“那晴雯是个什么东西” 这种泼妇式语言，也反映出她心底的阴暗面。

最可叹的是晴雯的纯真，到最后她也没有想明白究竟是谁在陷害她。虽然说是由于很多人的添油加醋导致晴雯被驱赶出去，但在这个过程中，谁的证词能够起到一锤定音的作用，难道不是一目了然？

对于宝玉来说，从小到大，或许从来没有见过勾心斗角，也不知道人心险恶，只会以为每一个人都是内心善良的好人；可能他也以为丫鬟彼此之间的相处，也都像对待宝玉自己一样和蔼可亲。宝玉很少在屋里见到生气争吵，或许这就是第一次， 等到宝玉明白袭人阴暗的心思， 已经是很久以后了。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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