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练仙子李莫愁，真个心若蛇蝎？

在《神雕侠侣》一开始，故事就笼罩在恐怖的阴影中，一个恐怖的大魔王就要登场。随着赤练魔头一点点的现身在眼前，她的一言一行坐实了杀人不眨眼的江湖传言。

然而，多读几遍小说，留心关于李莫愁的片段，或许会心生疑问：用心若蛇蝎来形容李莫愁是否有些过度？某种程度上，她也算是一个误入歧途的痴心人。

如果抱着她就是魔头的成见，则很难改变看法。实际上，李莫愁还是一个比较复杂的人物，可以从正反两个方面来分析。书中也已给出了解释。归根结底，李莫愁或许很难被原谅，但或许能对她多一些同情。

从反面来看，李莫愁的确心狠手辣，杀人对她只是随手而为的习惯动作。

鉴于她的凶名，在江湖上李莫愁达到了令人谈虎色变的程度。

近十年来赤练仙子李莫愁声名响亮，武林中无人不知她貌如桃李，心若蛇蝎

在束手待毙的陆家人口中，李莫愁的标志更加深了恐惧。

那道姑杀人之前，往往先在那人家中墙上或是门上印上血手印，一个手印便杀一人。

血洗陆家庄，对于说明李莫愁的凶残是一个很好的事例，她不但不放过主要的报仇对象，一个个算得十分清楚，连无关的佣人婢女也不放过，可见她的冷酷无情。

谈笑间，李莫愁非常随意的杀人，不多看一眼，仿佛无意中踩死了蚂蚁。

陆立鼎提刀抢上，李莫愁身子微侧，从他身边掠过，挥拂尘将两名婢女同时扫死，笑问：“两个女孩儿呢？”

在和杨过一起照顾婴儿郭襄时，李莫愁也表现出了她独特的个性，即“一言不合就杀人”，连相处时间不长，对她不是很了解的杨过，也深刻地认识到她的残忍。

杨过打了个寒战，素知她杀人不眨眼，别说弄死一个初生婴儿，只消稍有怨毒，便能将人家杀得满门鸡犬不留

而且，性格偏激的李莫愁同时也喜怒无常，不像正常人发脾气时只会大为光火，大闹一场而已，李莫愁盛怒之下，手下一定要见血。

李莫愁哼了一声，纵身而起，拂尘搂头击下，风声过去，那农妇母子两人登时脑骨碎裂，尸横当地。

她再去寻人喂奶，村中却惟有男人。李莫愁怒气越盛，胡乱杀了几人，到灶下取了火种，在农家的茅草屋上纵火焚烧，连点了几处火头，这才快步出村。

甚至培养多年的徒弟洪凌波，跟随她多年，多少也有师徒的情分，但在关键的时候，仍被李莫愁毫不犹豫的当作炮灰，尽显她冷酷无情的一面。

只见李莫愁已将洪凌波掷出，摔在情花丛中，跟着飞身跃出，左脚在洪凌波胸口一点，人又跃高，双脚甩起，右手却抓住洪凌波又向外掷了数丈，然后再落在她身上。

看以上的种种，无一不表现出她是一个铁石心肠的女魔头；不过，这只是李莫愁冷血的一面，从另一个角度作为切入点，也能看到她的热情与痴情。

李莫愁极为重视感情，因情生变，几乎是一个人人皆知的事实。除了在婚礼上大闹，李莫愁会受到定情信物的打动和影响，很多人也知道，更重要的是，他们很相信存在这种可能。而且，事实也证明的确如此——虽然过去很久，李莫愁仍难忘旧情，从而，即使以往再怎么狠辣，她也会手下留情。

例如，在把红花绿叶锦帕作为“保命符”留给哪一个小孩时，陆立鼎和陆二娘就有争论，表明他们还是指望李莫愁能看在曾经的情分上手软，如果两人根本一点不信，也不必纠结，不论给谁，最后的结果反正都一样。

但李莫愁近年来心狠手辣之名播于江湖，遇上了势必无幸，危急之际将锦帕缠在颈中，只盼这女魔头顾念旧情，或能手下忍得一忍。

而李莫愁的为人果然被料中，除了和她定情的陆展无——有交往自然了解深，连没有瓜葛的陆立鼎和陆二娘也能看出一些。

在李莫愁看到锦帕时，她真得不能下手——并不是因为要打杀一个小孩，而是因为那人系着锦帕，可见在李莫愁的心里，曾经的情义有多沉重。

手掌刚要碰到程英后心，一瞥间见她颈中系着一条锦帕，素底缎子上绣着红花绿叶，正是当年自己精心绣就、赠给意中人之物，不禁一呆，倏地收回掌力

除了对感情充满难以淡忘的怀念，李莫愁也还有一些人性之善。

在和杨过一起照顾婴儿郭襄时，李莫愁仍然能感受到温暖与快乐。一个完全丧失人性的“野兽”是那种只知道暴虐，感受不到任何正常情感的怪物，李莫愁并非如此。

而且，相处久了，李莫愁也对小婴儿产生了感情，愿意慈爱的照顾她。

李莫愁与杨过望着她吃奶睡着，眼光始终没离开她娇美的小脸，只见她睡熟之后脸上微微露出笑容，两人心中喜悦，相顾一笑。

李莫愁的这种善意，纯粹出于自然，并不是因为郭襄的身世，只是因为她是李莫愁第一个真心关怀的人。

在被黄蓉用计哄骗时，李莫愁关怀过甚，把郭襄的安全放在了自身之前。为了保护郭襄，她不惜自己受伤，还在不敌黄蓉时为婴儿求饶。

李莫愁严密监防，只怕黄蓉突然出手伤害孩子

甚至，黄蓉故意诈取要李莫愁选择留下谁的性命，一贯杀人不眨眼的李莫愁竟然舍不得放弃郭襄，为她犹豫不决。

李莫愁万想不到竟然尚有活命之机，只是叫黄蓉杀那女孩固然说不出口，以自己性命换得女孩活命，却也不愿，只见黄蓉从小瓶中倒出一粒解药，两根手指拈住了轻轻晃动，只等自己回答，颤声道：“我……我……”

正如黑纸上的一个白点极为显眼，恶贯满盈的李莫愁竟然有一念之善，看似不可思议，又合情合理，因为她不是十恶不赦的凶徒。

在李莫愁心中，还留有很多正常人的情绪反应。如李莫愁虽然一生未嫁，但也没有失去女子的天性，

郭襄娇美可爱，竟打动了她天生的母性，有时中夜自思，即使小龙女用“玉女心经”来换，也未必肯把郭襄交还

她也有一些基本的道德操守，不是全无底线。

李莫愁本欲激他动手，将他一拂尘击毙，但他手中没了兵刃，自己是何等身份，那是不能用兵刃伤他的了

不过，如果就此说李莫愁颇有宗师风范，不愿杀害手无寸铁之人，也不是准确的说法，毕竟她之前杀的许多无辜路人，都是不会武功的普通人。更准确的说，李莫愁做事随心所欲，没有定规。

书中也在多处为李莫愁做了一些辩护，她走上歧路，成为江湖公敌，与她在感情上受到极大伤害有很大的关系。

原来她听到箫歌相和，想起了少年时与爱侣陆展元共奏乐曲的情景，一个吹笛，一个吹笙，这曲“流波”便是当年常相吹奏的。这已是二十年前之事，此刻音韵依旧，却已是“风月无情人暗换”，耳听得箫歌酬答，曲尽绸缪，蓦地里伤痛难禁，忍不住纵声大哭。

俗话说”爱之深，恨之切“，正因为李莫愁爱的深入骨髓，在感受到背叛之后，又会产生切骨的仇恨，正所谓”爱得有多深，恨就有多深“。

能够在几十年后放不下定情之物，更不可能把曾经的一往情深抛之脑后，在日复一日情感的折磨中，原本性格偏激的李莫愁只会变本加厉。

所以，不但杨过对她的不幸遭遇感到同情，即使作者本人也要为她说几句公道话。

她一生作恶多端，却也不是天性歹毒，只是情场失意后愤世嫉俗，由恼恨伤痛而乖僻，更自乖僻为狠戾残暴。

甚至，在绝情谷，万念俱灰的李莫愁投身火海中，作者忍不住为她悲剧的人生稍加开释。

李莫愁一生造孽万端，今日丧命实属死有余辜，但她也非天生狠恶，只因误于情障，以致走入歧途，愈陷愈深，终于不可自拔，思之也是恻然生悯。

纵然李莫愁双手沾满罪孽，她又何尝不是一个可怜人，对她抱有同情，并不是斯德哥尔摩综合症，从不同视角来分析，才能得到全面的认识。

可以说，李莫愁受到的伤害越大，她心内的狠意就越深，出手就愈加狠辣，而一切的源头，又在于她曾经付出了太多的真情。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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