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你不曾见过的泪水里有我们真正的星辰和大海

这仅有的几张老照片，算是我们家流传下来的奢侈品。

无暇也无心，父母保持了一个农民的初心，他们从简单开始，到朴素结束，粗浅地勾勒出一个农村家庭的生活画卷。就是这几张掉色的留存，还是我上大学时学摄影“无心”随手拍下的。

说是“无心”，其实也是有意的，当初的小心思就是“留念”，没想到这“一念之间”竟成为了永恒。也许，唯有这清贫的家庭才会有“一念成真”的一幕吧。

我们这些七零后过得日子都是从土里泥中向外扒拉的那一茬，说苦吧，还有盼头；说幸福呢，谈不上宽裕——纯粹属鸡的，饿不死也填不饱。

父母是受过罪的那一代人，记得他们最经常说的就是“挨饿”，所以他们侍候那二亩地比谁都卖力，因为他们知道粮食的“金贵”。那时候，浪费粮食和不孝敬父母是一个级别的，同样会让人耻笑为“败家子”。

我是一个被父母收养的孩子，特殊的家庭组合也形成了微妙的家庭关系，似乎自己越长大，与父母之间变得越见外，就连说话都似乎要陪着小心。

或许也是因为这种微妙组合吧，母亲在家中的“地位”非常尴尬，不仅父亲对她感情一般，而且我们整个家族都不把她“当一回事”，但偏偏母亲是一个性格上非常要强的人。

那时候来说，母亲出身“富农”，相当于“大家闺秀”，从小日子过得相对于父亲而言不是很“紧巴”，但一直体弱多病，或许就是因为这吧，她和大自己四五岁的我父亲结了婚。

我从小就见惯了父母的不和睦，奶奶也是经常和母亲吵吵。所以，我小时候，印象里的母亲就是经常以泪洗面。刚开始那几年，每次他们闹了之后，我是陪着母亲一起哭，稍微懂事了，意识到她把我当成了唯一的寄托，也是她常说的“要不是因为你，我可能早就走了或一死了之”。

在我七岁那一年，父亲和母亲吵得很凶，我去了奶奶的屋住下了，父亲也一夜未归，但当第二天早晨回来时发现母亲喝了农药，幸亏时间不是很长，及时送医，命是保住了，但本来就体弱的母亲从此显得更加羸弱。

“形同虚设”的一个家庭，这是在我上学了，对家庭有了概念之后，对自己的家庭有了看法。什么温暖，温馨之类的，统统都和我们这个家无关。记忆里，越是逢年过节，父母之间争吵得就越频繁，很多看似鸡毛蒜皮的小事，他们都会吵翻天。或许也就是因为这，我从小就对过节不感冒。也是从母亲喝了药之后，我才分明感觉出“母亲有多可怜”，从此也养成了对“弱势群体”的一种天然地怜悯，这常常会让我触景生情......

少年夫妻，老来伴。年纪大了，父母之间的隐忍也多了，这多少对我们家庭而言是一种宽慰。每一次回家，能看到两位老人的笑脸，就是对我内心最大的安慰——最起码说明，他们二老过着相安无事的日子。

高中毕业后的那个暑假，是我们家少有的一段安稳的日子。已经接到通知书，我要去外地读书了，虽然看似“支离破碎”的一个家，但还从来没有分开过。面临数额不小的学费，母亲犹豫过，看到我很多发小都出去“上班挣钱”了，过惯了苦日子的母亲动摇了，但父亲坚决不同意我辍学，用他经常说的一句话就是“孩子能上到哪里，咱就供到哪里，砸锅卖铁也要让孩子上完学”。

母亲也没再坚持，我知道她的本意不是“我上学”的事儿。父母结婚时就三十多了，母亲又一直拖着病体，整个家庭就靠父亲种地、搞养殖，在我上高中时，父亲的身体明显就差了很多，在家时，每天晚上父亲都彻夜咳嗽，难以入睡......我又怎会不理解？

还有两天就开学了，我陪着父亲下地干活，在休息的时候，我看着父亲在若有所思地抽着老旱烟，那苍老的脸颊和满头的白发激荡起我内心的一股酸涩，聚少离多的日子里，我们经常对父母是牢骚满腹，自以为是地过着看似“应该”的日子，但他们却是在用生命苦熬，一直到几乎油尽灯枯了还在苦苦撑着......

本来有很多话想说，但话到嘴边，我又咽回去了，只是说了一些宽慰的话，希望二老在家里能相互体谅，不要再遇事就争吵了，为了这个家，为了儿子......

最后，我感觉自己有点哽咽，再看看佝偻着身子蹲在一旁的老父亲，我说不下去了。

在我上大二的时候，也是暑假里。邻家大娘来我家玩，闲聊时，她问我“你知道吧，你上学临走的那天下午，你老爹自己一个人蹲在玉米地里哭了一下午”。

冷不丁的这一问，我有点猝不及防。看着坐在旁边的母亲，我有点摸不着头脑，“娘，我爹他哭什么？”

“他离不开你呗，你们爷俩从来没分开过，”母亲的眼圈也有点红。

我后悔自己问母亲这句话了，在别人面前说长道短地颇会“煽情”，怎么面对自己的父母竟然“不解风情”了？时至今日，我才明白父亲为什么在我离开的最初那半年里，老是托人给我写信。当时，我还纳闷，父亲又不识字，也没什么大事，他怎么总是找人给我写信呢？也不嫌麻烦......

弹指一挥间，十年又过去了，父母都已去世多年，再回首，满是伤感与沧桑。人这一生，愿意为你“当牛做马”的或许唯有父母，他们总是在最不起眼的地方深情地望着你，也许是担心，也许是不舍，但他们总是把生命的坚强留给儿女，却不愿沾子女的半点光，只要有可能，他们就会为了儿女而拼到最后。

我从来没有想到，从小就不算“温馨”的家，却在父母老了之后，为了他们的儿子，他们却达成了“谅解”，彼此“妥协”，给予了我们生命里这个家最后的温暖。

爱我们的父母吧，除了父母，其他的爱都要逊色的多吧？什么星辰和大海，在父母那里都会瞬间化为对子女的一片厚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