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记忆：月饼

读大学的学生给我寄来一盒月饼，来自远方的祝福让我感动。

盒面设计一派淡雅色调，一轮明月，一行归雁，引人遐思。月饼的色彩鲜艳，上面的图案是学校的校徽和特色建筑，浓浓的节日氛围和学校特色。

刚刚看过的新闻里也有一则和月饼有关的，大学的月饼盒盖上的图案是精品教材的天体物理、数学分析教程、量子力学导论等教科书封面，小包装上写有“FOR YOU”字样。有人戏称，这样的月饼是给学霸吃的，学渣都没有资格吃。

月饼放在那里，没有舍得吃。这哪里还只是月饼，其中内涵，已是丰富无比。

每年中秋，家里总会有各种各样的月饼，有五仁、豆沙、枣泥、莲蓉、蛋黄、火腿……有甜味，也有咸味，有圆的，也有方的。

月饼有我们带回来的，也有亲戚、朋友送过来的。弟弟一家从上海回来，也特意带回南方的月饼，让母亲尝尝。

中秋节那天，一家人聚在一起，热热闹闹。

月亮早早地出来了，月光透过玻璃，花草扶疏的影子，宛若纯明而宁静的微笑，让心里也随之漾出了浅浅涟漪。

母亲忙着把月饼和一些瓜果摆在阳台的桌子上，又放上酒杯、筷子，点上香，对着天上的月亮，念念有词。

母亲在祭月。

以前奶奶在的时候，都是奶奶祭月。

奶奶祭月时，会说很多的词，大意都是祈祷全家平安。奶奶不识字，可是奶奶记下的东西很多，四时八节，都有不同的说词。此时面对这样的场景，也只能想像着当时的情景，内心里反倒多了一份思念。

奶奶离开我们已经很多年了。

祭月，自然少不了月饼。奶奶、母亲总是把最大的一个月饼摆在桌上。祭月结束后，一个月饼要分成很多份，家里的人一人一点，吃一份福气。

记得小时候，每到中秋节，最盼望的就是吃月饼。家里的月饼不多，一人分不到一个。爷爷用刀把月饼切开，一人分一份。我和姐姐、哥哥拿在手里，舍不得吃，一小口一小口地咬，一只手放在嘴边，接着掉下来的渣。

月亮亮亮地挂在天上，清凉凉的。

奶奶的故事里，有美丽的嫦娥，灵动的玉兔，还有不停地砍着桂树的吴刚。

有时候想，那天上圆圆的月亮，岂不就一个大大的月饼？

那时候的月饼都是圆的，大多是五仁馅的，核桃仁、杏仁、花生仁、瓜子仁、芝麻仁，还有青红丝、冰糖，又香又甜。古时候就有“仁、义、礼、智、信”五样道德准则，而“五仁”正好与之谐音。

做月饼的，只有乡里的饭店。没有什么先进的工艺，都是手工做成的。母亲说，那时，她还去饭店里帮过工，帮着剥核桃，揉面。

有个姓马的师傅，手艺好，做出来的月饼味道好。大家走亲戚，都会来乡里的饭店，买上二斤月饼。月饼用纸包好，上面放上一张印着嫦娥奔月图案的红纸，再用纸绳缠上一个十字花，可以提在手里。

提着月饼，人走路昂首挺胸的，脚步也有力。

在老家，爷爷奶奶的辈份高，邻里总会过来走动。东家的婶子，西家的大娘，南家的三叔，北家的二哥，来的时候，带几个自家的鸡刚下的鸡蛋，几把刚从园子里拔来的青菜，少不了的当然还会有月饼。月饼不多，大点的一个，小点的两个。大家生活都不是很宽裕，大人孩子舍不得吃，送给老人表表心意。

家里的大门一直开着，谁来了，直接进来。走到院子里，就会喊。三婶的声音最响亮：“五叔，五婶子，俺送月饼来了！”

爷爷那一辈兄弟多，爷爷排行老五。

奶奶盘腿坐在炕上，笑着招呼：“他婶子，快上来坐。”

虽是经常见，三婶还是要说一些暖心的话。虽是客套，听着倒也实在。临走时，自然把带来的东西一一摆在炕上。

“今年买的月饼好，大人孩子都有，这个给五叔和五婶子。鸡蛋是今天刚从鸡窝里摸出来的，五叔和五婶子可要好好的。”

奶奶再三地推让，说拿回去吧，家里都有。拿回去给孩子们分分，我们老了，也吃不动了。

推让自然没有结果。奶奶收下了，再从炕前的圆笼上一个笸箩里拿出一个同样用纸包着、扎着纸绳的月饼，送给三婶，说，那你把这个带回去，给孩子吃。

三婶双手往回挡，边说，家里有，孩子缺不着。

奶奶自然不让，说，这是我和你五叔给孩子的，怎么能不要？快拿着吧！

三婶只好接过月饼，边说边笑着走了。

西家的大娘来了，同样的情景又来了一遍。

一个月饼，从这家转到那家，要一直转到过了十六。邻里间的一份情，也转得浓浓的。

爷爷喜欢吃甜的东西，月饼放在圆笼上的笸箩里，一点一点的，要吃好久。

直到进城时，爷爷的那个圆笼还带了过来。圆笼上没有了笸箩，放上了一个搪瓷的脸盆，里面盛着我们平时买回来的一些甜食。

每次带着孩子回去，爷爷总会从那个脸盆里摸出几样点心，递给孩子。看孩子吃得高兴，爷爷的脸上都是笑。

爷爷的胡子很长，都已经白了。爷爷笑的时候，白白的胡子一颤一颤的。有时候孩子调皮，爬到爷爷身上，捋捋他的胡子，咯咯地笑。

每到中秋节，我们带回去的月饼种类多了起来，包装也精美了，一盒一盒地摆在爷爷奶奶屋里的圆笼边上。

奶奶总是说，别花钱了，又吃不了。

然后又会说，那年你大娘、婶子给的月饼好吃。

我知道，奶奶想老家的人了。

又是一年中秋，爷爷奶奶早已经离开了我们。看着天上圆圆的月亮，想着小时候那些有趣的故事，又想起了过去那些虽然贫苦但却温暖的日子。而今，月饼的花样多了，味道也多了，再也不用像以前那样一个月饼分成好多份，一家人吃了。但是，那些记忆总会随着一缕月光在心里悄悄地流淌，那些月饼的香甜味道，还是那么绵绵长长。

“小饼如嚼月，中有酥和饴”，这是东坡先生的句子，一份吃食，竟是那么诗意无穷。

而今，月饼早已经不是记忆里的奢侈品，也不只有中秋时才有，但是在每一个人的心里，它都是一种象征，一个符号，里面充盈着一份化不开的情。不管身在何处，一个家乡的月饼，足以把你的乡思鼓得满满的，圆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