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当人为了“食”和“性”变坏时，到底可以坏到什么程度？

《米》，是苏童第一部长篇小说，当年20多岁的他，不想随大流，一心只想写一部不一样的作品，而这部作品被他完成后，连他自己都诧异自己的变化。

他说，他从没见过自己这么难看的样子，对于那个时期的面部，他只用两个字形容了自己：狰狞。

30年过去了， 苏童回忆，自己本来想写的是一本奇书，可最后却写成了一本怪书。以至于，有一个对他特别尊重的女邻居，在看了他的小说后，再见他时就露出一种怪异的眼神，并告诉他：“我昨天读了你的《米》，我本来觉得你挺正常的。”然后就没有然后了，对方留下这句话后就走了。

可想而知这部作品给人的印象有多深，只不过这种深是来自一种“人性之恶”。用苏童自己的话来讲，《米》是他的处女作，他只是想用写作的方式来预测人性中的恶。

一个人他可以坏，但他可以坏到什么程度呢？在写之前他也不知道，可写完之后，连他自己都觉得自己整个人也跟着狰狞起来。

不过，苏童也坦言，那时能写出这么一部作品，完全是因为自己年轻，不考虑逻辑，没有时代背景，架空着自己想象的年代，完成了一部自己想要讲的故事，放到现在，他是再也写不出这样的作品了。

一本书里，他只写出了人性中的恶，书里的人物，没有好人，他们仇恨、他们嫉妒，哪怕有一丝丝小小的善意，很快又会被恶意给覆盖，每个人的内心都被自私和贪婪给支配着。

围绕着食和性，这是人的最基本需求，当作者把这两种需求无限放大时，人与人之间没有了信任和情感，只有在各种事件中相互消耗着对方，直到死亡。

后来这部作品被改编成了电影《大鸿米店》，就因为题材的灰暗和场景的大胆，送审后就被禁了7年。7年后终于被开放，可才上映了2天，又被立即喊停下映，这一等又等了15个月，才终于拿到了放映的资格。

整个小说的主线其实很简单，就是围绕男主角五龙，因家乡的枫杨树水灾，他逃难到了城市的瓦匠街，被大鸿米店的老板收留，给了他一口饭吃，只是不知足的五龙，没有丝毫感恩，他心胸狭窄的觉得所有人都不是真心对他，所以他仇视这周围的一切，任由自己体内的“恶因子”越长越强壮......

其实初到城市的五龙，内心还是有一块地方是善良的。

他看到在城市街角有一个男子蜷缩着，他好心的去拍拍对方，想要提醒对方，这么睡是会着凉的，可惜那个男子早已经没气了。

死人——五龙惊叫了一声，拔腿就跑，五龙没想到那是个死人。

那时的五龙，对死亡有着恐惧，对死人也有着胆怯，所以他还跟正常人的反应一样，逃跑。

他一口气跑到了码头，遇见了阿保一伙人在码头喝酒吃肉，面对美食和已经三天没有进食的饥饿，他像一条狗一样乞讨，他被逼一口一个“爹”的喊着，才拿到一口肉吃。

可阿保还想作弄五龙，吃肉怎么能没有酒呢？五龙抗拒，他们几个人强行把酒灌进了五龙的嘴里，直到五龙醉到不省人事，阿保几个才当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走了，而五龙就像一条死狗，被丢弃在码头边。

当时阿保只是当戏弄一个无关紧要的乞丐一样，玩一下也就不当回事，可仇恨的种子已经在五龙的内心种下。

第二天被码头的声音吵醒的五龙，看到了码头工人正在装大米，那都是好米，如果他的家乡没有遭遇水灾的话，他们也一样会产出这么好的大米，可惜，就在快收成的时候，一场大水，淹没了一切。本就是孤儿的五龙，也就这么离开了家乡，来到了这里。

五龙跟着运送大米的车来了瓦匠街，在一家叫大鸿米店的卸了货，当工人们都离开的时候，他却还依然坐在米店的门口，被米店的大小姐织云看到了。

织云美艳动人，对男人充满着诱惑力，五龙问她讨要一碗米饭，她笑着就答应了，在她进屋拿米饭的时候，米店的二小姐绮云看见了五龙，她骂骂咧咧的叫伙计把五龙赶走，在绮云眼里，五龙就是一个要饭的叫花子，这么在米店门口讨饭非常不吉利。

但是织云拿着米饭出来后，执意要给五龙，可绮云那难听的咒骂声，激起了五龙的自尊，他愤怒地把那碗饭扔在了地上，不吃也罢。

连着几天，五龙都在米店的外面守着，被米店的冯老板看见了，冯老板诧异，明明对面有篷，他不待，非要待在他们米店门口，五龙告诉冯老板，他闻着米香心里踏实，因为大米可以让五龙想到自己的家乡。

五龙向冯老板讨一份工作，只要包吃住，可以不需要一分工钱，冯老板犹豫了一下，同意了。因为“俗话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五龙的一条腿松软下来，它弯曲着想跪下，另外一条腿却死死地直撑在米店的台阶上。他低下头惶惑地看着自己的双膝，它们是怎么啦？五龙的颚部因为突如其来的冲动而紧张着，从颚部以下，直到心脏都有疼痛的感觉。

那一刻的五龙，内心应该是有感激之情的，这个米店老板其实并不缺伙计，他们也是小本经营，可就因为一时的心软，也就把一个内心阴暗的人给引进了家门。

本来五龙进了米店只是一个寄人篱下的出卖劳动力的伙计，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觉得自己就像一个猎物，随时都有可能被人弄死，他内心一直有句话重复着：“为什么他们盯着我不放？我从没有招惹他们，他们却都想让我死？”

要说五龙内心的扭曲跟周围人对他的态度是分不开，只不过他的眼里看不见善意，只看得到恶意。大小姐织云看到五龙的鞋子破了，提出要带五龙去买鞋，她的好意却被二小姐绮云阻止，两人在米店争吵了起来，五龙夹在当中感觉受人愚弄的自卑，他恨起了这两个女人。

后来冯老板出来解围，说是自己提出让织云去帮五龙买鞋子的，原本是好事，可冯老板的一席话，五龙又把仇恨转移到了冯老板身上，冯老板强调五龙是干苦力的，不需要什么好鞋子，这让五龙感到羞愧和愤恨，五龙认为，在他们眼里，他们根本没把自己当人看待。

但不管怎么说，大小姐织云也从没对五龙有过恶意，可被强烈的自卑心理迷了眼的五龙认为，米店的一家都不是好人，他们都是一伙的。

因为织云只是一个没人要的破鞋，她14岁就去做了六爷的姘头，又跟六爷的手下阿保有私情，就因为这样，所以冯老板才把这个没人要的女人硬塞给五龙，让五龙成了上门女婿。

我知道你们的算盘，其实我不是入赘，其实是米店娶我，娶一条身强力壮传宗接代的看家狗，娶一条乡下来的大公狗。

五龙在知道织云跟六爷的关系后，又在家里发现六爷的手下阿保跟织云偷情，让他想到了报复。

阿保是谁？阿保就是那个让五龙叫爹，又强行灌他酒的男人，在五龙心里，对阿保是有很强的恨意，所以他找人写了一封匿名信交给了六爷。

而3天后，阿保也被人杀死扔进了河里。那时的五龙有了第一次报复的快感，陌生又兴奋。

所以当冯老板要把织云嫁给五龙时，他清楚知道自己只是一个接盘的，但此时的他也无所谓，娶就娶，反正女人在他眼里都一样，都是供男人玩耍的。

冯老板其实还是爱女儿的，尽管女儿的名声不好，但是他在知道织云怀孕后，第一时间找到了六爷，可惜六爷根本不把他们一家放在眼里，这才想着把五龙给拉了进来，来掩盖一下女儿怀孕的事实。

只不过冯老板早就看清楚五龙不是一个安分的人，从五龙的眼里他看到了狠！为了家里的太平，他在心里又盘算着另一件事，就是把五龙给处理了。

他借口让五龙去采购米，然后买通人想要在货船上做掉五龙，可惜冯老板还是心疼手里的那点钱，人家开口要四两黄金，他却只肯给人家二两黄金，最后五龙平安回来，只被打掉了一根脚趾头。

从此，五龙就跟冯老板一家正式撕破脸，五龙说，以后他就要赖着这家米店不走了，因为这是他们欠他的。

接着内心开始扭曲的是，五龙对织云使用家庭暴力，气得织云咬断了五龙另一个脚的一只脚趾，矛盾也从此不断升级。

这整个事件中，让织云嫁人，买凶杀人等，其实织云挺无辜的，这一切都是她的爹给安排的，在她爹冯老板眼里，这个大女儿就是一个蠢女人，整天被男人玩弄，还不自知，丢脸丢到家，可现在事情都已经发生了，又能怎样呢？

五龙在米店好吃懒做，冯老板想眼不见为净，整天去澡堂子泡澡，生意都扔给二女儿绮云，直到有一天，冯老板突然就在澡堂子中风了。

家里的上上下下全都靠绮云支撑着，又要看店，又要照顾老爷子，本来就活着一肚子怨气的绮云更是无止境地谩骂着这一切。

冯老板断气前，他把家里的一切托付给了二女儿，又对大女儿说了一些不放心的话，最后把五龙叫到了跟前，用尽最后一口气的力量用手指戳瞎了五龙的一只眼睛。

就这样，冯老板死了，五龙成了单眼瞎，他也把这所有的狠都归结到这家米店，这是这家米店欠他的，除了那些大米，这个家里没有一处是干净的。

织云对五龙越来越害怕，在五龙阴郁的眼神里看到了想弄死人的恶毒。

后来织云的肚子越来越大，五龙把手又伸向了绮云，尽管没有成功，可五龙总是在等待机会，他总认为自己是别人的猎物，可别人何尝又不是他的猎物呢？

织云生下儿子后，被六爷抱走了，所以当她自己出了月子后，也偷偷离开去找六爷和儿子。绮云就成了五龙的囊中之物。

绮云在平时就是一个泼妇，看上去嘴皮子厉害得很，可是在《米》的世界里，她终究只是一个女人，她的人生无法自己左右，她代替逃走的姐姐移嫁给了五龙。

只不过那之后的五龙，又有了一个新的癖好，喜欢把米往绮云的下体塞，每次看到米和女人，就控制不住自己的亢奋，而绮云越骂他，他却做得越起劲。

之前一直说五龙是个会等待机会的人，借机想搞垮六爷也是他心里所想，他也做了，他装神弄鬼地把六爷的家给炸了，虽然六爷人没事逃走了，但织云却在那场意外中惨死。

六爷曾经的势力瓦解，码头的兄弟会重新招募，只要一担米，就可以有个入伙的名额，这个机会是五龙不会放弃的，他从米店里扛着满满一担米，成了兄弟会的一个成员。

没多久，凭借五龙的手段，他也混成了码头一霸，从任人宰割到为所欲为，也没人敢得罪他，很少回米店的他，敲碎了自己一口白牙，换成了两排金牙，还整天留宿妓院，活成了曾经自己仰望的那个样子。

五龙喜欢宿娼，他随身携带一个小布袋，布袋里装满了米，在适宜的时候他从布袋里抓出一把米，强硬地灌进妓女们的下身。后来城南一带的妓女都听说了五龙的这种恶癖，她们私下议论五龙的贫寒出身和令人发指的种种劣迹。

不过，嚣张太久，报应很快就会来。突然有一天，五龙发现自己得了脏病，瘙痒从下体开始，一气之下，他找人杀死了跟他有过关系的所有妓女。

而对于郎中给他开的药他也不相信，他用自己的方式整天把自己泡在了醋缸里，当然也是不会有效果的，瘙痒和溃烂的面积只是在不断扩大。

就因为五龙整天想着给自己治病，他曾经的兄弟也慢慢不把他放在眼里，这对于心胸狭窄的五龙来讲，即便自己的辉煌不在，那些跟过他的兄弟也别想有好日子过，所以他又设计让别的帮派跟兄弟会狗咬狗，最终，这些曾经跟过他的兄弟都横死码头。

五龙就是这么心狠手辣，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他早就被当年那个六爷带走的儿子抱玉给盯上了。抱玉勾结日本人，把五龙抓回去各种酷刑，最后还戳瞎了他的另外一只眼睛后，才终于把他放走。

还剩一口气的五龙，命就是这么硬，他没死，在那一刻，他想到自己的老家枫杨树，他让绮云给他包一节火车，装满大米，送他回家，那是他离开了50年的家乡，虽然可能没有人认识他了，但衣锦还乡的想法却环绕在五龙的脑海。

绮云就让他们那个嗜赌如命的二儿子去送。二儿子柴生，一心想从五龙身上弄点钱去赌，往日里五龙让他害怕，而现在双眼失明，身上又没一块好肉的五龙，他眼里只有嫌弃，为了拿到五龙身上的钱，他接下这个任务。

在火车上，柴生发现五龙嘴硬，什么都没问出来，所以就想要钱的柴生掰开了五龙的嘴，把五龙那两排金牙一颗颗敲了下来，他心满意足的拿到了自己的东西，而五龙也断气了。

五龙的一生就这么结束了，他一辈子一直是在怨恨中度过，他把周围的人都看成了恶人，所以他也必须成为一个恶人，不然就会任人鱼肉，他从开始的背地里做坏事，到招摇的做坏事，他把自己的所做所为看成是理所当然，他觉得这都是别人欠他的。

随着他人性中的恶在不断扩大的时候，他的内心也在不断扭曲，他恨的只是这个城市的一切，包括自己的亲生孩子，他都没有太多的感情，这个城市，对他来讲不是他的家，他只是一个过客，他无法投入感情。

所以五龙面对跟自己家乡有关的东西，他都有着一份柔软，这是连他的亲生儿女都享受不到了，他没有为自己儿女花过一分钱，可他却愿意把所有钱给街上那看似像枫杨树来的卖艺人，似乎只有枫杨树才是他真正的家，跟血缘没有关系。

小说里，的确没有好人，每个人都释放着自己的恶意，相互攻击着，你恶，我比你还要恶，就是在这么一个环境下他们把自己逼成了一个个刺猬。

说穿了，他们都是可怜人，他们无法活成自己真正的样子，因为他们根本不知道他们想要的自己是什么样子，他们都是在生存的边缘挣扎着，为别人而活，在他们认为别人不把他们当人来看待的同时，其实他们也没有把自己当成真正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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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年的No.2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