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与死，是人类无法逃脱的话题，对于很多绝症晚期的病人，是否能够同意安乐死，是在国际社会上争论了多年都没有结果的话题，即使是以激进的自由主义思想著称的美国，也仅仅只有两个州同意了合法安乐死的法案，且每年都面对各方的舆论挑战。

对于个人来说，自己的生死可以由个人决定，但是站在宏观层面来看，这涉及到了伦理、法律、医学等多方面的问题，一旦出现漏洞被利用，必然会成为社会的巨大隐患。

2018年，亚洲第一位实行安乐死的中国人在瑞士接受安乐死，他叫傅达仁，是一个著名的体育记者，他为什么会选择安乐死，安乐死的过程又是怎样的呢？

在家人欢声笑语中，傅达仁喝下了毒药，过程催人泪下，背后引人思考。

傅达仁

体坛名嘴傅达仁

傅达仁先生是忠烈之后，他的父亲是一名抗战将领，在黄河附近牺牲，他的母亲因为受到了巨大的打击没过多久就郁郁而终了，留下了他一个人四处漂泊。

当时宋美龄在南京创建了“遗族学校”，傅达仁幸运入学就读，小时候的颠沛让他深刻认识到学习的重要性，在学校里勤学苦读，之后跟随国民党迁往台湾，考入台湾当地大学。

进入大学因为他身材高大，体能充沛，加了校篮球队，25岁加入了职业篮球队，后面又担任篮球教练，在1969年的亚洲杯上取得了很好的成绩，一战成名。

后来因为名气很大，受邀成为了体育记者，参加了7届奥运的采访，被他采访过包括了拳王阿里、姚明、黑珍珠贝利，几乎囊括了这几十年间所有体坛巨星，被大家与传奇主持人宋世雄并列称为“大陆宋世雄、台湾傅达仁”。

除了在体育事业上有种巨大的成就之外，傅达仁先生是一个很热衷于探访社会问题的人，他得到过台湾媒体最高奖金钟奖，不是因为体育采访，而是因为仗义执言，报道了严重的工业污染。

当时他一个人负责11条路线，在民生东路靠基隆河附近的工厂，每天放煤烟出来，当时李登辉作为市长，为了自己政绩，无视工厂的污染，严重到小学学生上课都戴口罩。

因为白天目标太明显，工厂都是夜间作业，为了报道真相，傅达仁好几个晚上都没有睡觉，持续跟踪了两三个月，在报纸上用了3个版面报道，除了政府压力还有黑道来威胁傅先生，但是他顶住了压力，所以得了金钟奖。

傅达仁先生一直致力于两岸的和平统一，1991年他成为了第一个登上中央电视台春节联欢晚会的台湾同胞，和他的太太一起表演串场节目《山东大实话》，赢得了一致好评。

他一直很想找到他父亲的遗体，但是往返大陆多次，也曾到山东祭祖，却一直没有父亲的消息。

直到2014年，才知道父亲牌位入了圆山忠烈祠，之后他带着一家人前往祭拜，见到父亲牌位的时候，已经年近80的他依然忍不住痛哭流涕，双膝跪地，给父亲上完香之后，他骄傲地说道：“父亲英雄，儿子好汉，全家爱国！”

虽然作为曾经的职业运动员的傅先生身体很好，直到80高龄都还能往返两岸，但生老病死是自然规律，谁也无法避免，在傅达仁老先生安度晚年的时候，病魔已经偷偷潜入到了他的身边。

病痛与安乐

2016年的一天，傅老先生突发高烧，本来家人以为是年纪大了，免疫力降低感冒了，就没有放心上，没想到这次发烧反反复复好几天，一直没有退烧，这下家里人着急了，连忙把老人送到医院。

这下检查出了大问题，确诊是胆管堵塞，对于老年人来说可以说是致命的病症，很容易造成黄疸，一旦发生，基本就是宣告死刑。

当时在家人的支持下，傅老先生还是很积极地接受治疗，医生给出的建议是安装支架用来排出胆汁，但是由于胆汁有很强的腐蚀性，这个支架半年就要换一次，在他这个年纪，装三次就可以领残障手册了。

这还不是最糟糕的，没等到半年，胆囊的病症恶化了，当时医生认为如果再安装到第三次支架会有生命危险，大概率会出现腹腔积水，就要长期和导管一起生存，用来导出体内的血水。

为了更好地治疗，他们决定还是手术切除胆囊，于是进行了手术，没想到在手术当中发现了他的胰腺出现了问题，确诊为胰腺癌，这可是预后最差的恶性肿瘤之一，五年生存率仅为10%。

医生提出的建议是手术之后进行化疗，但是考虑到傅达仁老先生但是已经84岁高龄了，两年的生存率也只有50%。

而这时候的傅老先生已经无法再忍受病痛的折磨了，曾经步伐矫健的他走路都需要使用拐杖甚至要搀扶，不仅吃不下东西还不断腹泻，整个人都迅速消瘦了下来，生活品质渐渐下降。

有一次他半夜醒来，为了不打扰老伴睡觉，想自己去上厕所，结果摔到床底下，自己都没办法爬起来。

无论是病痛的折磨还是对生活的无力，都让傅达仁老先生难以忍受，在关上门一个人思考了两天之后，他向家人提出了想要安乐死的想法。

这对于他的家人来说无异于是晴天霹雳，没有谁想看着自己的亲人自己结束自己的生命，为了让他重燃生的希望，他的儿子想了很多方法。

傅老先生60岁才老来得子，在他重病那年儿子才20多岁，他并不想这么早就离开父亲，也为了更多了解父亲一些，他让父亲写一写回忆录，转移注意力。

不过这个方法并没有持续太久，老先生效率太高了，半年就写完了自传，还印刷出版了，于是他儿子又想到了另一个注意，就是学画画。

傅达仁先生年轻的时候就喜欢画画，到老了退休之后就更是画笔不离手，他儿子就想陪他开画展，最开始确实也能激发一些老人家的活力，但很快，治疗没有进展，靠吗啡等止痛药已经无法止疼，画展开到一半就无法进行下去，老先生又提出了安乐死的想法。

看到父亲185的大个子，消瘦得只有49公斤，儿子也开始反思自己是不是太自私了，为了留下父亲，没有考虑父亲个人的需求，开始咨询相关的政策。

事实上无论是中国台湾还是中国大陆都没有安乐死合法化，甚至整个亚洲都没有合法的机构，少数海外的国家也只面向本国人，唯一可行的国家就是瑞士。

瑞士的审查很严格，需要向机构缴纳会员费和提交病情报告做审核，同时还有3-6个月的冷静期，让患者可以完成自己仅剩的心愿，对于很多患者的家人来说，他们希望这段时间可以让患者回心转意，不要寻死。

他最大的心愿就是希望看到自己的孩子成家，为了实现父亲的心愿，儿子仅用了18天来筹备，和自己的女朋友举行了盛大的婚礼。

当时的傅达仁一天要打四支止痛针就为了上台给儿子儿媳祝福，当在婚礼现场看到他颤颤巍巍地杵着拐杖上台的时候，每个人心里都充满了惋惜。

儿子的婚礼结束之后，傅达仁先生觉得世间已经没有什么值得留恋的了，他在推特上宣布了自己即将接受安乐死。

他感谢了一直为他进行治疗和提供药物的徐克成教授以及林信勇董事长，但还是表明了自己的决心，同时接受了BBC的采访，向大家做了最后的告别，他的那句“如果你心里有我，死亡就不是永别”击中了不少人的心。

2018年6月7日，傅老先生来到瑞士，进行安乐死，妻子郑贻，红颜知己陈小姐，还有儿子傅俊豪，一生中最重要的人都陪在他的身边。

当天第一项工作是评估，安乐死机构专业的临床医生和心理医生需要对傅老先生心理状态和病情进行评估，在评估之后得到了肯定的结果，安乐死可以进行。

按照傅老先生的心愿，一家人一起坐在尊严屋里等待最后时刻来到，在等待的时间里大家一起唱歌，给予傅达仁老先生最后心灵的安定。

因为毒药很苦，而且容易因为药效产生呕吐，对精神和身体造成二次打击，有的人在喝毒药的时候，会吐出来，所以机构先准备了止吐剂，要求患者先喝止吐剂，这也给他们最后反悔的机会，也有不少人最后在这一关放弃了。

但是傅老先生决心还是很坚定的，毫不犹豫地一口气将止吐剂喝了下去，在喝毒药之前，傅达仁突然好像恢复到了得病之前幽默风趣的样子，一边问旁边的工作人员“这个是要一口喝下去还是分几口喝下去”，一边连喝四口，将毒药一饮而尽。

喝完之后他慢慢地躺在了儿子的怀里，逐渐闭上了双眼，呼吸和心跳渐渐停止，尊严屋里没有出声，安静到似乎傅老先生还在身边，根本没有离开大家。

安乐死机构人员走进来的时候，他们才真正意识到，自己的丈夫、爱人、父亲已经永远地离开自己了，家人们在不舍的同时或许心里也松了口气，因为傅老先生不再被病痛折磨，体面地走完了自己的一生。

在最后的时刻，他的夫人看了看时间，仿佛多年前刚认识的时候一样，笑着说：“时间正好，很棒，正好12：58”，用微笑送别或许是最好的方式，只是笑中也饱含了泪水。

身后事与身后人

傅达仁先生去世之后，6月21日，在台湾举办了葬礼，因为大家都知道傅老先生是自己选择了去世，所以葬礼上少了哭泣的声音，有的只是家人们以及朋友们对傅达仁的惋惜。

傅老先生去世前最后的遗愿就是要在灵堂上放鞭炮，这和正常的葬礼是不一样的，一般都是红事才用鞭炮，老先生在自己的葬礼上用鞭炮，也是一种豁达的胸怀。

傅俊豪说自己的父亲用鞭炮大概有三个意思，第一个是表达自己安乐善终，是喜丧，第二个是因为死前没有痛苦，不需要难过，第三也是感谢到场媒体记者的支持，因此鞭炮声作为葬礼的主旋律，贯穿了整个葬礼。

虽然家人已经尽力将葬礼做到低调，还是有很多蹭热度的人找上门来，比如有个女演员恬娃，根本不在邀请的范围内，经常都在各大明星的红白事上蹭蹭热度，在艺术家小戽斗的葬礼上引发了遗孀的公愤。

傅老先生的葬礼她也没有放过，好在家人有先见之明，把她拦在了门外，虽然她又在现场胡闹一通，好在没有进入灵堂惊扰老先生在天之灵。

在她回去之后又在社交媒体上胡言乱语，说什么整夜为老先生祈福云云，遭到了各界网友的集体抵制，不过对于向来低调的傅家人来说，已经不屑于理会她了。

傅老先生只有一个儿子傅俊豪，但是并不是正妻郑贻所生，他们两个相伴一生，但是并没有孩子，在他50岁那年和17岁的陈小姐坠入了爱河，最终老来得子有了傅俊豪。

这一段忘年恋也得到了郑贻的理解和支持，她对俊豪视如己出，可以说是她亲手带大，而和陈小姐也是和睦相处，可以说是传奇的感情了。

傅老先生去世之后，他们家人依然是低调生活，在去世一年之后，傅俊豪公开了父亲安乐死的两段视频，也是回应了社会上对于安乐死问题的关注.

不过对他自己而言，他依然希望促进当局开放一定的安乐死权限，并对《安宁缓和医疗条例》提出了相当多的纠正性的观点，在他的推动下在2020年中国台湾新一轮的积极安乐死法案提上了日程。

有感于自己的父亲就是因为癌症去世，他很积极地参与和癌症治疗有关的活动，希望为癌症治疗的进步出一份自己的力量。

据他回忆，自他记事以来，因为当时父亲年事已高，身体不太好，所以他从小就立志做一名医生，能够帮到父亲，但是很遗憾的是，最后也没有成功挽救自己的父亲。

2020年，他加入了他父亲的主治医生——广东复大肿瘤医院院长徐克成医生成立的“徐克成关爱健康工作室”，在这里他遇到了很多和他父亲一样身患癌症的患者，他尽自己所能，和他们沟通，交流，解决他们的健康问题。

他用父亲留下来的遗产成立一个慈善基金，就是用于资助那些身患癌症但是无钱治疗的病人，对他来说，经历了父亲的事情后，他更深刻认识到了人类在病魔面前的无力，他希望用自己的能力帮助更多的人。

对于家人，对两位母亲他都十分尊敬，去年郑贻生日的时候，他还特地在推特上发出了合照，祝母亲生日快乐，能够一家人团结和睦，这也是傅老先生在天之灵想看到的吧。

他还准备让两位母亲都回到了大陆生活，父亲生前一直期盼祖国统一，多次公开批判李登辉之流，所以他想一家人都回到大陆，落叶归根。

他还支持了奥地利医学教授柯克在国内的交流访问。

作为冷冻疗法治疗胰腺癌的专家，傅俊豪很希望他可以帮助到更多的国内患者，还引荐了柯克和徐克成医生见面，一起在国内建立了中国自己的冷冻治疗基金会，今年这个项目就帮助到了数十位贫困患者脱离了死亡边缘。

傅俊豪是一个低调的人，除了在少数几次抗癌项目的宣传上露面以外，他一般都不让记者报道他的新闻，他只想默默做一些贡献，来弥补对父亲的怀念，看到自己的儿子有此成就，相信傅老先生在天之灵也会有所宽慰。

傅俊豪

参考文献：

1.2018-06-07凤凰网《台湾主播安乐死前124秒告白：有全家陪着无限温暖》

2.2018-06-07东方网《85岁篮球解说今日选择安乐死 他发明“火锅”术语其父为抗日名将》

3.《徐克成健康工作室介绍》广东复大肿瘤医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