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女婿当儿子

支云云

我有两个女儿，但当别人问我有几个孩子时，我总说有三个孩子。一个女婿半个儿，俩女婿加一块儿，不正好是一个儿子吗？

一

一大女儿在谈恋爱的年龄顺理成章的谈了恋爱。其实我们家挺民主的，尊重女儿的选择，对对方没有过多的要求。当她们确定恋爱关系后，男方家里提出要定婚，定婚就要有议程，就要找个介绍人传递两亲家不方便直接说的话。

我找了我们两家都认识的和我关系很好的一位朋友，当我说明来意后，朋友明显的欲言又止，而且还拒绝了我的请求。我隐约感觉到这门亲事似乎有点不对劲的地方，但女儿同意，我也只好同意。不过我提出来一年内不能结婚。

没想到刚定婚不久，男方家又着急要结婚，又是女儿同意，我养大的女儿由不得我了。

女儿结婚了，可很难融入到婆家，甚至与婆家人生活格格不入。

我是多子女家庭的老大，九岁上学做饭，做饭从娃娃做起的基本功让我家人的嘴巴和胃口都很刁。女儿经常抱怨在婆家吃不饱饭。这是小事，吃不饱就回来吃，好在女儿工作单位离我家近。让我头大的是女儿与她公爹的不对付逐步升级。

一天清晨，亲家公婆一前一后来到我家，我急忙倒茶水端瓜子以礼相待。没想到亲家公满脸怒气，数说我女儿的种种不是。我虽然心中不悦，但嘴上还是客气，有手不打上门客吗。一边安慰一边陪笑，临走送出家属院大门。

没过几天，亲家公婆再次造访，亲家公数说我女儿的语言越来越离谱，甚至爆了粗口。我强忍的愤怒彻底爆发了，随手端起茶几上刚给他倒的茶水，麻利地泼到了身为公安派出所所长的亲家公身上，他的公安服上迅速淌下几道水印。我家老伴连推带搡把亲家两口子轰出了我家门。

从此我和亲家公结下了梁子。这时我才明白当年我好友为什么拒绝为我女儿当介绍人，这也许就是他欲言又止的下文。

平静了一段时间后的一天，女儿又哭哭涕涕回来了，说她公爹骂了她。我气冲脑门，纵然儿媳有再大的错，也轮不到你公爹骂吧？这家人怎么米不是米面不是面呢？

当着女婿的面我吼道:“你怎么不扇他嘴巴？下次再骂你就在他脸上抽！”那一刻我对女儿的婚姻产生了动摇。我气呼呼地坐在沙发上。许久女婿轻轻说道:“妈，我爸哪怕是个强奸犯，他也是我爸呀！”

女婿说话的声音不大，我的心却为之一惊，不由地双目落在了女婿的脸上。这时他为他母亲染头发的一幕又一次出现在我的脑海:那天我去他家，赶巧碰上他正在为他妈妈染头发，三十多岁的小伙子，身系黑色围裙，笨拙的手指在母亲头上舞动的画面太暖心了。

我的两个女儿虽经常带我去美容美发，但从没亲自为我染过头发，这幸福指数太高了！当时我就想，女儿的选择没错。

日子在磕磕碰碰中又过了几年，一天我在厨房做饭，女儿倚着厨房门框笑盈盈地说:“妈，我公公都表扬我了。“表扬你啥了？”我问。“他说我现在都不跟他吵架了。”

我暗笑:这也叫表扬？看来这对摩登翁媳总算让时间磨平了。女儿和她公爹的关系缓和了，但我和亲家公之间的坎并没有过去。一天在大街上，远远看见亲家公骑车迎面过来，在与我擦肩的那一刻立马掉转车把又返回去了。我心想:这老头还在为那杯水堵气呢。当时正值中秋，我对女婿说:“把你父母叫来一块吃顿饭吧！”

时过多年，亲家公去世后我与亲家母拉家常，她说:“你厉害，我老伴活着时也说你厉害。”我想起了那杯水和那顿饭，那杯水是实实在在地泼向了亲家公，而那顿饭，凭心而论是为了我的女婿。

二十多年弹指一挥，女儿女婿由青涩的少女童男走进了中年。我和女婿由陌生变熟悉，由熟悉变亲切，又在亲切中滋生了亲情。我们不分彼此，我家就是他家。有时女婿回家看他母亲，我也会打电话问:“回不回来吃饭？”女婿也毫不客气地回:“吃！”。他一个“吃”，我忙活半天，但是心里乐呀！有时女儿惹我生气，我反而找女婿倾诉，女婿总是用亲切的语言抚平我的情绪温暖我的心。

这些年来，不管出远门还是走亲戚，接来送往女婿就是我的司机，难怪女婿对女儿说:“去你姥姥家的路我比你都熟。”

那年女儿在省城进修，我从外地回来时已是凌晨一点。进门一看，家里打扫的干干净净，床单都是新换的；餐厅的餐桌上放着刚买的馍馍和咸菜，厨房锅里的米汤还有余温。

我知道这一切都是女婿做的。躺在舒适的床上，望着窗外皓月当空，习习秋风透窗而入，我的心里比吃了密还甜。

2017年，我家是个丰收年。外孙女顺利考上理想的大学，女婿也被组织提拔任用。在他就职时，我对他说了下面一段话:孩子，你升官了，妈妈很高兴，首先恭喜你！这是组织对你的信任、肯定和认可，也是这些年你辛勤工作和努力换来的，不容易，一定要珍惜。切记！现在和过去不同了，过去升迁靠走上层关系，现在要有真本事。这就给你带来了新的压力和更高的要求。所以你必须好好学习，学习新时期的新政策，提高政治理论水平。还要学习经济贸易，提高业务能力。业务能力强的领导人才有说服力和凝聚力。另外还要牢记两个“务必”。你还年轻有空间，运气好的话还能升一格。对于我来说，升与不升都一样，即便犯了错也是妈的孩子，妈妈永远爱你们。但对于你来说，就是人生价值的体现，也能更好地为党和国家做贡献。感谢上苍的关照，祝我娃仕途一帆风顺！

二

小闺女的对象是她的同事。当年相女婿时是和要好的朋友一块来的。一转脸儿，朋友说:“姐，不行。”

我知道，朋友说的不行是这个准女婿特别不爱说话。但朋友不知道的、更不行的还在后面呢。这个准女婿的家里上无片瓦下无寸土，一个多病的父亲和一个上中学的弟弟连同母亲住在租来的房子里。

我心里纠结极了:不同意吧，女儿远在千里之外，她生性胆小，身边多么需要有个人照顾呀？同意吧，这条件也太差了，该有的啥啥没有，该没的样样齐全，女儿以后的日子可怎么过呢？但女儿愿意，我在纠结中勉强点头，让她们先处处看。

在以后的日子里，我又委托朋友为女儿介绍对象，虽然条件都不错，可女儿就是看不上。也许这就是缘分吧？女儿还是和这个不善言辞且一穷二白(女婿的皮肤白)的小伙子结婚了。我除了帮没有别的选择，人力上帮，财力上帮，就连小外孙都是在我家出生的。

在众多的带孙子的老头老太中，我是唯一的丈母娘。距今，她们结婚已有20余载。20多年来，她俩一起上班一起下班形影不离，在从车间到宿舍这条500米的厂区公路上，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一步一个脚印，踏踏实实地前行。

这条路上，有她们的歌声笑声，但更多的是艰辛与酸楚。她们的工作单调枯燥，技术要求严格，加班加点是常事。20多年来不少员工因技术不过关被辞退，也有无数员工受不了这份辛苦而辞职，我的女儿女婿伴着汗水和泪水顽强地坚持了下来。

女婿工作认真，兢兢业业任劳任怨，20多年来从没过一分钟的迟到早退，即使加班到凌晨也无任何抱怨，无论遭受怎样的委屈和不公也未曾发过半句牢骚，有时刚刚睡着，一个电话打来，急忙下床奔赴车间。多年来女婿都是公司的优秀员工。

由于女婿的不善言辞，在家里经常遭到女儿的数落，有次女婿又遭到女儿批评，我说女儿:“你就不能表扬表扬他？”女婿浅浅一笑。“笑什么笑？还笑！”，女儿又来一句。女婿又是一笑。

这么好脾气的男人唯有我家姑爷也！

如今小外孙15岁了，一米七几的小伙子既阳光又帅气。他们一家三口像焊紧了的三角架，把这个虽不算强大但却温馨和睦的小家庭结结实实地矗立在我和他们的心中。

我的这个小女婿四十年如一日地不爱说话，在他们婚后的20年里甚至没有响响亮亮地叫过我一声妈，但我相信:当我老了，走不动了，他会把我当亲娘！

高娜在歌中唱道:婆婆也是妈，而在我心里，女婿就是儿。

2020年9月18日于杭州萧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