惜别村庄(散文)

太阳从东山坡爬出的时节,我抬脚走出了村口,旋即踏上弯弯的山道。快到山巅时,回首瞧望初秋九月清晨的庄舍。她土墙土屋、土巷土路,扎在山腰的塬畔,密密麻麻凑往一处,紧密相连、如影随形,一幅人气旺盛的样子。只见,土坯磊高的烟囱,家家户户屋顶上矗立,此刻一多半升腾起袅娜的炊烟,窜上空天,萦绕上一圈儿,慢慢的散向天边、消入云端。一大半的院落,葱茏的树荫,怀抱遮盖,朝霞的余晖,树缝里穿透进来,各个挤眉弄眼的,似乎刻意要挑逗,招惹院舍的花草,有的撒娇、有的含羞,有的笑腼。农户的圈棚、挺阔的场院,一阵阵羊咪驴叫、猪哼鸡鸣,大概一夜翻过后,这些动物的胃肠,已消化腾空,一大早,招急的等待“吃喝”呢。可左等右等,就是不见主人的照面,所以促逼得慌慌叫唤,催促自己的口食,快快到来。娃们在巷道里,已抱成团、凑成伙,跑蹿跳跃,嬉嬉闹闹,声音忽高忽低,身子互矮互胖,一部分是蹦跳去学校读书的,一部分屋子里憋屈的太久,溜出去舒畅一下心扉、舒展一下身脚。他们跟手携锄头、肩挎背篓要走田地的大人们,摩肩擦踵,偶尔挤到一块,瞬间又躲闪开去;这情形,都是为了各自的兴趣、各自的意念,各自的奔向,齐拢到那狭窄悠长的巷道,一下子演绎出巷道的热闹、繁忙、拥挤。庄稼地里,洋芋纯白的花儿,尚未蔫倦,正在向阳开放;玉米含穗的杆儿,起劲的拔高,苍翠的挺立。它们与庄里庄外那浓密的柳树、白杨树、杂七杂八的果树,结成了阵营,高低不平、整齐不一,连成一道道绿色的城堡、绿色的屏障,郁郁葱葱,丰满鲜活,斜依到山坳,拱卫住村庄。这些,便是我将告别的影子。  

临出门,吃过饭的锅碗瓢盆,母亲早已收拾停当;她背靠大门框,单等着送我。父亲已喝足几罐酽酽的砖茶,捋了捋他杂白的胡须,抬腿下了炕头,穿上他的黑布鞋,提脚就出了院门,一边走,一边唠叨,嫌母亲话语太多,催的太急,遮拦着我与母亲说这道那、依依不舍。他一个劲儿催道:“得抓紧赶路呢”。可一旦出了村口,他跟我却走一路说一路,絮絮叨叨个没完没了。我耳孔膨胀的都容不下他绵绵无尽的话语啦,更无法逐一消解那纷繁的意义。分手时,他从蓝衣兜里掏出五张十元的钞票,说道:“这是卖猪的价款,你的学费盘缠,已足够了”。他看我小心翼翼的窝藏妥钱,随后帮我整理好繁琐的包袱、被褥,协助我挎上肩头,急匆匆地说:“下地干活去了,前面的路,你自己走去”。便弓腰背手,攥紧了旱烟锅儿,屁股后头耷拉着烟袋,忙忙地离去了。他躬委的身子一走远,我的心情,就和山峦一样孤寂,和往日渴饮的山沟泉水一样苦涩。今早晨咽入喉腔的酸菜、玉米粥,五味杂陈的泛上胃来,同样,契合我当下的心思。真乃是“一番滋味涌上了心头”。  

我揣着孤独,行走在寂寞的山道。村庄由我渐渐甩到雾色云嶂里。它的影儿,渐渐的稀疏淡泊。至此,才收定了心思,缷去心理的负荷,放快了脚步,慌急前行。不觉间,毛细孔吐出的汗水,浸透了全身,但仍抖擞起精神,往前头赶脚。离开了生我养我的这片土地、这片庄园,真还有割舍不了的浓浓深情。无奈,这般离去,只得像种子一样,暂时搁向心底,等候它的萌动,等候它的发芽,等候它的坐果了。  

约摸过了一个小时,侧身走下山坡,出了层峦叠嶂的山口,踏到了石籽儿路面,这就算到达平坦原野啦。立于眼前一条崭新的路、笔直的路、宽敞的路,光线开阔了许多。我的心,便由此飞扬,兴劲儿澎发出来,脚步就连连的,速度飞快。一回头,远远的一道黑影飘略而来,忙跑向路当间连连招手吆号,很幸运就挡停了一辆拉石膏的拖拉机,它轰鸣嘟嘟的冒起黑烟,拉我来到县城的边角。司机温情委婉地停顿下来,向我打招呼,只能走到这儿啦,“你快下车”。我一蹦子跳跃下来,着地后投去感激的眼神,道了声“谢谢师傅”。便收拾起行装,徒步了半个小时,来到了火车站。一到那儿,眼帘浮现出车水马龙、人头攒动、笛声嘶鸣。这可比村庄要热闹欢腾多了。我初次来到县城,初次见到火车,初次见到这川流不息的人群、车群。那是倍感振奋、倍感好奇呀。  

买了票,就进了候车室,等了好长一会儿,约莫到下午两点,列车像一条长蛇,蠕动到站台。一时间,人们碰着、撞着、挤着,往车厢门口涌去。有匆匆看车票、找车厢的,有肩扛手提行李、携老婆娃娃,急急跑动的。一幅忙乱的景象,催人着急。车厢里的人,纷纷往外涌,车外头的人,纷纷往里挤。车门口就堆满了无数的人、无数的物。有聚有散,有上有下,好不热闹。我费好大的劲儿,喘粗气息,奔突上车,草草安置好行李,匆匆找到座位,这忐忑的心,才渐渐放下、稍为得以安神。落座后不久,车子尚未启动,味蕾就大张开来,肚皮咕咕的叫唤,这才意识到中午急慌慌连晌午饭都没吃过。便掏出饼子“狼吞虎咽”,去茶炉那儿接了杯开水,转动杯身,摇晃几下,嘴角吹出气息,未等到温度缓降下来,顾不了许多,一骨碌灌到喉咙里去啦。这一系列的动作做完,自己似乎有十足获得感,甚是惬意。眼光遂射向玻璃窗外,站台上已剩稀稀疏疏的人啦,最招眼的是拿红绿旗、穿蓝工装、戴大檐帽的铁路工,他们等着给客车要发指令呢。又过了一会儿,耳膜听见汽笛的嘶鸣,绿皮车哐当哐当的开始摇动,牛车般游离了站台。我稳过神,才听见它已提快了速度。这时,一股睡意、一缕疲累,一阵狂风样袭来,催促的我,闭上了眼睛,要沉沉的睡会。  

经过整两天一路晃荡,到达了古城西安。在那儿度过了学校峥嵘岁月。改革开放的号角吹的正酣,我恰巧走上了工作岗位。迄今,摸爬滚打四十多个年头,岁月不复、鬓发衰白。但思乡的情结,愈发浓厚。仿佛酒的香浓,诱我去品味;仿佛是一场透雨,散发泥土的芳香,我心灵通透、心情清爽。这思恋的河流,悠悠荡漾,川流不息。家乡直挺的白杨树,浓密的枝叶,随风曳出悉索的声气,鸟声、蛙声,它们合鸣一处,耳畔回荡,萦绕不已;葱茏的山谷,庄稼可劲儿长;茂密的树林,人们聚首乘凉,有说有笑,有吵有闹;渠水哗哗的流淌,孩子们光着屁股游来荡去,跟鱼儿一样翻飞自如;晚霞红的耀眼,穿透山村、暖透山村;一群群的牛羊,满山坡上吃草撒欢;成熟的果子,诱人的香气,勾引视线,纠结胃觉;葵花赤如火焰,蜜蜂围拢来,忘情地采摘;湛蓝湛蓝的胡麻花,微风轻拂下,像给山野套上了一抹裙装,变为亭亭玉立的娇俏少女。

这养育生命的庄园,清风沐浴、阳光沐浴、甘霖沐浴,使我沉浸在浮想联翩中,不能自拔。满腔的情怀,一股脑儿灌入这幽静的山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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页面更新:2024-03-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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