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荣娟：贪心差点把我喂了狼

如果那次没有下山，估计也没有现在晒着太阳了。

读初中时的暑假，跟堂哥和几个大点儿的同学 上山认识了几种中药材后，我也开始挖药了。

有时早上去，中午回来。带的馍多了，傍晚太阳落山前回来，那样的时候少，因为带的馍多了占地方。有的山没有山泉，喝水成问题，只好忍着。八十年代没有塑料杯子，有的是又粗又矮的玻璃罐头瓶，容易碎，去地里干活带水都怕玻璃瓶碎了。

挖药材，我一般都是一个人行动，慢慢也有了经验。刚下过雨的山上并不滑，药很好挖，再过几天，土干了，挖起来就费劲！

每次下完雨，得先和我妈去包谷地里，趁着土壤墒情给包谷施化肥。这时候就格外勤快，比我妈都起得早，跟妈说赶快给包谷施肥，趁土潮我还要挖药。

柴胡贵，有的人上山只挖柴胡，嫌别的药便宜，不要。我怕挖的药少，主要是没有经验，刚刚入行嘛！见啥挖啥：柴胡，苍术，丹参，射干，就是山上和地里路边都有的地丁草，我只要见了都要拔回来！

地丁草是草本的，水分大，晒不出，有的药材用药是根，根的水分小，晒得出。遇上天气不好，不能上山，在山下村子周围没少弄地丁草，有一年暑假竟然卖过三蛇皮袋子，一次比一次便宜，我清楚地记得普化收购站第一次收四毛，第二次两毛，第三次去才九分钱一斤！那也得卖了呀，背去了，又不能背回来。听说割草晒干卖给村里养牛的人家都五分钱一斤呢。药材贩子真黑心。

别人都不熬煎自己开学的学费，我得熬煎啊！我爸一年多都没回来了，我得像村里的大娃学着挣钱，学着省钱。

经常是一个人上山，山名沟名都是回来了问别人才知道的。我爱爬山，山上就是我和大山，没有是是非非，大山给予我的很多，我像个摄取者。

暑假挖药，寒假拾柴。我不说砍柴是我家只有把不太好的斧头，没有镰刀，借？那得看别人的脸。还是捡柴吧，有人偷伐木头剩下的树枝，我去捡也不潮湿了，背起来不重不累，巡山的护林员一看到我背的柴从来不为难我，知道我没带镰刀，他们没收镰刀斧头呢！

至今也忘不了那个下午。

吃了晌午饭，拿着撅头和蛇皮袋子就上山了，平时也是这时候出发，天气好，很炎热，那时候把热就不当回事，再说山上有树荫，有习习凉风。

那天去的是通往上寺的路，我们叫砭口路，那里什么药材都有，运气也好，顺砭口路走不远，就看到柴胡，越往高处，就是悬崖峭壁越多，从峭壁往上一看，就看到柴胡的黄色小花，爬上去，我的天！这是谁种的啊？席大一片都是齐刷刷的柴胡！赶快挖完了，往上看，又是齐刷刷的一大片，我都怀疑是不是冒然闯到了谁家的自留地里！其实是一直没人上去过，多年后就被繁殖成了整片的，柴胡掩盖住了别的野草。就这样的一片片的柴胡，被我攀爬攀爬，挖了好几片。天快黑了！

山高，如果感觉到黑了，那山下已经黑透了，我是感觉到周围都暗了才醒悟过来的。

不敢挖了。

往山下看时，太高了！都看不到砭口的石头路了。

得下，赶快下！

可是，下不去！我想找来时的路，刚才往上爬时挺容易的，想下去，很难！试着像上来时的姿势，也是颤颤巍巍，脚踩不到下边，手再怎么抓，也抓不牢！

试着想跳下去，可是下面的面积也就两三个平方，有的才一个平方，惯性会把我摔到更低的地方，会把我滚坡的！

天在继续变黑，恐惧袭来。

听村里的同学说过她爸啥时候上山见过豹子，另一个同学说他大哥说山里有狼，又想起有同学说再远的山里有野人！

同学们都比我大，我们都是课间十分钟休息时聊天，他们说的话我都信，平时大家只在学校说话，在家都是各干各家的活。穷人的孩子早当家，那时的孩子十来岁以后就没有吃闲饭的了。

想起外婆说我每隔十天半个月得去她家，因为我去了她看看我，我看看她，我们不说话，彼此也就放心了。

最近忙着上山挖药，一直都没去外婆家，想好了给外婆说的话是地里的活我们都干完了，我现在挖药，柴胡贵，一斤能卖两块钱！

高高的悬崖上，下不去，还能见到外婆吗？

自从我爸单位的十冶子弟学校转学回来后，我和那边的同学一直写着信，她们鼓励着我，我如果从山上下不去了，就不能给她们回信了，她们会焦急，信会堆积，她们什么时候能知道我被野兽吃了的消息？

我爸老不回来，我如果被狼吃了，村里人会告诉我爸的，那时他会不会回来，毕竟女儿是因为挖药攒学费被狼吃的，算不上是丢人的事吧！如果我爸因为我能回来，我的死是值得的，到时候弟弟妹妹们也能见到我爸。

人说怕怕处有鬼，恐慌中的我老感觉听到狼叫声。听到周围寂静的山林有什么响动。

摸索着一点点下山，眼泪什么时候下来了，是害怕还是想我爸？我不知道。是想念惦记着我的外婆和同学们？我不知道，我恐慌着，只往下看，找路，找出口！

更后悔的是自己怎么爬到了这么高的山！马上就要到顶了。幸亏没到顶，要不然更不容易下来！

能看见的范围只有我眼前了，蛇皮袋子小半袋柴胡不能丢，平时四五天也挖不了这么多！小撅头更不能丢，能拄着当拐棍，真的遇到什么野兽我也会抡起撅头的。

抱紧石头或者大土包，往下溜，哪管衣服脏不脏，石头和刺划破了手，胳膊，腿腰上肚子上也划破了，顾不了那么多！

千万不能跳的，会滚地更远，摔伤了咋办？如果回不去了，血味会招来野兽或者别的！

如果血肉模糊，没有全尸。呸呸呸！我一定得好好的。

总算返回到了砭口的路，这路我熟，我是跑在弯弯曲曲砭口的石头小路上回家的。我不敢给谁说，我妈看我回来晚，以为我是去哪个姐姐或者同学家玩到现在的。

第二天早上我没有像往常那样上山，而是整理了自己挖的所有的药材，让它们晒着太阳，我还去了地里。下午又拿起蛇皮袋子小撅头上山了！

休息一早上算是对自己的犒劳吧，我没去外婆家是怕我外婆看出我身上的伤，我外婆灵很。

我不想外婆为我操更多的心。记得是又过了好几天，下雨了，啥也干不成了，我才去了外婆家，只说我这几天在挖药卖钱，我外婆的眼睛里满是高兴和爱怜。

从未给谁提起差点下不了山，差点被野兽吃的事，因为怕爱自己的人担心，而不爱自己的人会把这当成一个笑话，笑柄！

前几年，我的腰还结实时，去康复路进玩具，乘地铁，进站容易，出不了站？太多了，胳膊酸，提不起来，腿酸迈不动，打车吗？这是地下！就怪自己太贪心了，回来后朋友圈晒了四大包玩具，说了自己的贪心，也提了十几岁时的贪心，那是差点要了命的贪心！

现在鸡汤灌输的什么适可而止，什么知足常乐，那是给丰衣足食后说的。

缺钱的人是不是都贪？贪婪挣钱，不辞辛苦。

作者简介：万荣娟，西安市蓝田人，个体从业者，喜欢文学，喜欢用文字记录平凡的故事，喜欢用微笑用温暖阳光的心去面对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