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和大黄狗

奶奶不是我亲奶奶，是干奶奶。

奶奶和爷爷都是武林高手，民国年间闯关东来到西洼荒。适逢兵荒马乱，天灾人祸，夫妻俩便领着七子一女在西洼荒落草为寇，杀富济贫。小鬼子来了，爷爷奶奶便举起义旗，招兵买马，抗日逐倭。奶奶当时外号火红三娘子。

在那腥风血雨的峥嵘岁月，奶奶的丈夫和七子六媳一女，尽皆沙场捐躯，血染抗日大旗。剩下奶奶，化妆易容，流落民间，解放后才回到西洼荒。

奶奶养了一头大肥猪，足足有三百多斤，吃完食就呼呼睡觉，特别招人喜欢。

奶奶还养了一条大黄狗。大黄狗的主要任务就是看着大肥猪，别丢了。

这条狗已经养了七八年了，宽肩细腰，四肢修长而不细，体毛长而金黄，眼圆牙白，比个小牛犊子还壮实灵活。而且，双耳尖尖，灵活转动，捕捉八方来声，保持着极高的警惕性。

这条狗还特别通人气，看家护院十分可靠。它还有个怪脾气，不管来人认识不认识，往院里拿东西，它眼睛眯缝着，没看见；可你要往院外拿东西，没门儿，它会呼一下子扑上去，绝不留情。

特别是在领会主人意图之后，不管是咬野牲口，还是与狗掐架，更加狗仗人势，威勇无比，猛冲死咬，毫不留情，敢下死口。

那是一个大冬天，嘎嘎冷。那时候野牲口特别多，进屯偷鸡叼猪的事情时有发生。临睡前，奶奶已经把鸡架、鸭笼、猪圈的门都插好、关严。大门口和猪圈门（在院里）、猪圈墙上都挂好了树枝狼套。奶奶觉得万无一失，才回屋安心躺下。

没想到这天晚上北风特大，把门口、猪圈和墙上吓狼的草圈绳套全都刮歪、刮掉了。

睡到半夜时分，奶奶忽地坐起，冲窗外大喊：“打狼！快起来打狼！狼进院了！”

我激灵一下子坐起来，心怦怦直跳。那时候，家家的窗户都没有玻璃，糊的窗户纸。我从奶奶捅开的窗户纸往外一看，吓一跳。只见在朦胧的雪光月色中，有一只像大黑狗似的、走路一瘸一拐的狼，​傍​着奶奶准备喂到过年时杀的那头大肥猪。一头足足有三百多斤的猪，竟然很听狼的话，跟狼走。我看见，狼用尖嘴巴叼着猪耳朵，还用尾巴悠闲地甩打着猪的屁股蛋儿，慢腾腾向大门口走去。虽然人声喊动，但是狼仍然很淡定，不慌不忙往外赶猪。

这时，只见大黄狗像支离弦的箭，忽地向瘸狼扑去，一口就将狼尾巴尖咬下来了。狼疼懵了，急眼了，丢下猪，腾空向大黄狗恶狠狠扑过来。那狼煞是凶恶，四只瘦腿跃起，血盆大口张开，两只眼睛活像两个闪着幽幽绿光的小火球，向大黄狗以压倒之势扑来。大黄狗机警躲过瘸狼锋芒，斜刺里向狼右胯下咬去。奶奶已经推开窗户的上扇，探出身去，说时迟，那时快，只见寒光一闪，一把剪刀，从奶奶手中飞出，奔狼而去，又准又狠扎进瘸狼的一只眼睛，狼的那两只绿灯霎时熄灭，只听一声哀嚎惨叫，狼扑通一声摔在地上。

这时，我有点吓傻了，但是我还是很清醒地一伸手，摸起窗台上的小斧，顺手递给奶奶。那狼并没有死，而是忽地又亮起一盏阴森森的绿灯，爬起来就向奶奶的窗台腾空飞扑过来，眼看就要扑上奶奶。这时，奶奶刚要闪身一躲，避开狼的锋芒，“削”狼一斧子，却见大黄狗神速大转身，一口咬住狼的后腿，往后缩身一拉、一拖、一坠。那狼后腿被狠狠咬住，冲锋受阻，在空中稍稍那么一打站儿，奶奶手中的小斧适时凌厉飞出，旋转着飞向恶狼，不偏不倚，刚好斧刃切进恶狼颔下长一撮白毛的地方，恶狼气管漏气，鲜血喷溅。瘸狼支巴着爬了起来，回头就跑，想要逃命。可是，它一只眼瞎了，喉头又被砍开了一半，有点不辨方向，找不着门路。大黄狗大展雄威，闪展腾挪，扑咬撕扯，不大一会，就把那只瘸狼撕巴得没有一丝气息了。

奶奶的飞​剪​、飞斧甚是了得，虽已暮年，精功犹在。那是几十年的功夫积累呀！

把瘸腿恶狼打死之后，大黄狗也瘸了，遍体鳞伤，闷声哼哼，蹲到窗台下舔舐伤口。

奶奶精心为大黄狗治伤，一个月后，大黄狗痊愈了，还是一只英武剽悍的大黄狗。

十年后，奶奶以八十高龄寿终正寝，埋在西洼荒小树林里。大黄狗一直守卧奶奶坟前，不吃不喝十多天，昂首望坟而死，脸上凝固两行血泪，死后还保持着那卧守望坟的姿势。

人们称大黄狗为义犬，就把它埋在奶奶坟旁。

（作者：赵太常）

（易茗摘自《海南日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