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王的难言之隐

听说老王最近病倒了，作为朋友，我怎么也不相信。老王可是我们厂当年的篮球主力队员，长胜将军啊，身体一向杠杠的，和我一块下岗之后，生活那么艰难都未压垮他，现在两个女儿大学毕业都已经工作了，日子好了，前天还和我一起溜过弯啊，怎么突然就病倒了？这不可能！

这样想着，但我还是觉得应该去看个究竟，毕竟这两天我也想这个老哥们了。

走进老王的院子，欢欢汪汪汪地叫着就出来了，接着老嫂子就走了出来，一见是我，尽管是常客，也喜出望外，急忙将我迎接到卧室。

老王真的躺下了！见到我，挣扎着身子要起来，我制止了。近前一看 ，大吃一惊，这才几天功夫，怎么就成了这样：脸面塌陷，眼圈发黑，一下子消瘦了许多。

“三天了，一口饭不吃，一口水也不喝，一声不吭地蒙头大睡，谁也不理，让去医院，死活不肯，说他没病。怎么办？”老嫂子哭丧着脸 ，焦急而又无奈地对我说着。

“老嫂子别着急，老哥不会有事的，你出去，让我问问他。”嫂子出去之后，我关上了房门，悄悄走到床前，问他到底是怎么回事？

老王翻了翻身子，长叹了一声，然后悄悄对我说：“一言难尽啊，其实我没病，这是心病，我对任何人都不敢说，只能对你说了，丢死人了。”

于是老王便向我慢慢叙述了这样一件事情——

那还是两年前的一天，老王突然让我给他准备一笔钱，他要给大女儿买工作。我当时感到十分惊异：现在都什么年代了还要拿钱买工作？不过我也知道，现在想给孩子谋个好工作，不花钱怎么能行呢？就连公务员考试这样严格的事情，在面试的时候往往也都要在背后意思意思，花几万十几万，那是司空见惯的事情，像我们这些一无本事二无权的人，不花钱能行么？于是我应承下来，四处求亲朋好友给他准备着。

那天早上我刚刚起床，老王就找到了我，说他要来拿钱。我仔细询问了他给女儿找工作靠不靠谱，他说没事的，是他一个在省人事厅工作的老表给他办的，我这才放下心来，于是将准备好的9万块钱给了他。听说他拿到这笔钱后，很快交给了他表哥的一位朋友。这位朋友告诉他：“这种事情表哥是千万不能出面的，因为求的人太多了，太麻烦了，你也知道现在的工作多么难找啊。这些钱表哥不要，都是要在每个关口打理用的。”老王理解办事人的难处，毫不犹豫地将钱给了表哥的这位朋友。

不久，三本毕业的大女儿就被分配到了一家据说是省属钢铁企业。

那天上班报到的时候，老王是带着女儿一起去的。这家公司虽然在山里，但是规模很大，从外观来看职工绝对不下万人，孩子被分配在了冶炼车间烧锅炉。锅炉据说并不像当年那样要搭炭燃烧，整天与煤炭打交道，脸上黑不溜秋的，而是坐在办公室里用电脑进行操控，很体面的，工资也不错，每个月五千以上，虽不算高，但毕竟是省企，前景乐观，老王也就高高兴兴的回来了。

谁知第一个月发工资的时候，扣过五险一金，女儿领到的还不到2000元。女儿找到了财务科主任，主任告诉她，要扣掉住宿费和伙食费1300元，加上前三个月是实习期，每个月只能发这么多了。孩子没敢将这些事告诉爸爸，因为听爸爸说刚刚参加工作的时候都是这样的，于是她坚持着。可是好景不长，第二个月领到的工资还没有第一个月的多，后来月月如此，一月不如一月，她实在熬不住了，便将此情打电话告诉了爸爸。爸爸费尽周折，终于找到了当年办事的老表，老表说：“我从来没办过这样的事情啊？怎么能随便相信那个人啊！不错，他与我确实见过几面，我们不是在一块还吃了两顿饭吗？我对他并不了解，谁说我让他给你办这样的事了？有事你肯定会当面找我的。你可千万不要上当啊，现在这样的骗子是很多的。”

老王听老表这么一说，懵了，顿时愣在了那儿，好像天地都在旋转，他一下坐在了老表的沙发里，怎么也站不起来。老表看着他的脸色很难看，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就给他倒了一杯水，他想，不管怎么说，现在立即要找到这个办事的人，于是他向老表打听这个人的下落，老表告诉了他这个人的住处。

当他按照老表说的地方找到那里的时候，这才发现那是一家宾馆，宾馆的老板告诉他，这个人早已经搬走了。老王拨了当初留下的电话，一直关机，好像在人间蒸发了一样。

他知道他上当了，但这件事怎么也不能让别人知道，特别是老伴， 她的身子骨是经受不住这沉重打击的。可孩子怎么办？已经耽误考公务员了。

说起这对孪生女儿，老王气不打一处来。自己一辈子没有文化，和她妈妈一起下了岗，总想省吃俭用，将她俩培养成人，不再像他们一样遭罪，没料到到了高中，小女儿还算有出息，当年就考上了一本，毕业后很快找到了工作，也成了家；倒是这大女儿，一直混混搭搭得不那么认真，总是喜欢贪玩打游戏，连考了两年都没考上，又补了一年虽然有所好转，但最终只考了个三本，学费没少花，毕业六年了，一直找不到工作。不但如此，30多岁的人了，连个对象都没找下，老王能不着急吗？情急之下他又不好亲自找老表，听老陈说老表的这个朋友会办事，于是在别人的撺掇下，他便找到了这位朋友，谁知竟演出了这么一幕丢人的事情。

想到这儿，他突然心中一亮，对！怎么不找老陈问问？老陈肯定知道这个人的下落！于是他便找到了老陈，谁知老陈也气得要死，大骂这个人是骗子，竟然骗了他20多万元。因为老陈也是为了给儿子找工作，情急之下听信了别人的言语，认识了这个朋友，同样的花了20多万元给儿子买了个工作。儿子到工厂报到之后，完全是个挖煤窑的，不但危险，而且工资很低，每个月就4000多块钱，干了几个月每次发到手的仅仅只有2800多元，孩子嫌苦，又不安全，哭着闹着就辞去了工作回来了，现在还在家里窝着。

报案！这纯粹是一场骗局。可是证据在哪？当初给人家送钱的时候，碍于情面也没让人家开一张收据，何况人家已经将你的孩子安排到了工厂，你也领到了工资，是你自己不干，不是人家不要，你怎么告呢？他们两个坐在一起，进退两难，只有长吁短叹，各自都窝着一肚子气。

听罢老王的叙说，我突然想起前一段时间发生在我们周围的另一件事情：小李的儿子今年高职毕业，听说三个月前也是一个朋友介绍，他花了30多万块为儿子买到了一个工作。莫非也是这样一场骗局？我劝说老王，撑着身子坐了起来，然后让老嫂子给他做了些稀饭，吃过了，让他不要再这么生气，事情已经这样了，气也只能伤了自己的身子，无济于事。

过了几天，老王的身子慢慢恢复了，我陪着他找到了小李。小李刚刚接到孩子的电话，遭遇大致相同，他们便决定不要惊动对方，然后到小李儿子的厂子里面探个究竟。

他们三个人装着出外干活的民工来到了这家工厂。厂子看起来规模挺大的。上上下下大约占地50多亩。工厂楼房林立。机器轰鸣，效益看来不错。他们按照儿子电话所指的位置，找到了儿子所在的生产车间。这车间放着几台很大的机器，都是数控的。工人都是清一色的年轻孩子，他们都很熟练地工作着，常常加班到深夜。工资虽然不高，两个月前一直还能按时发放，可是不知怎么搞的，近两个月工资一直发不下来。听孩子说伙食很差，生活很苦。

为了不惊动孩子，他们三个又走出工厂的大门，在对面的一个小饭馆里坐了下来。在与老板闲谈中他们才知道，对面的工厂早已废弃好多年了，前几年，南方来了一个老板，把这个车间租了下来，听说办什么数控加工厂，工厂办起来了，但是效益好像不怎么样。工人来了一批，走了一批，来了一批，走了一批，走马灯似的就这样循环往复的总算开着。不过饭馆老板给他们透露了这样一个消息：听说最近那个老板已经逃跑了，工人两个月的工资都没发了，人们正在找都没找到呢。

坏了，绝对又是一个骗局！

无奈之下，他们便报了案。

调查的结果是：都是骗子，这些人根本不是什么老板，都抓住了一些找工作心切的家长的心理，借用某一个与当地掌权人有点关系的做幌子，租用外地一些已经废弃的工厂，雇用一些所谓的“工人”，制造出一种繁华假象，招摇撞骗，许多人上当受骗，最多的损失40多万，最少的也损失20多万。后台老板早已经逃到国外去了，一些不明真相的人还在这里苦苦地为他在卖力干活呢。

我们坐在这里，一下子惊得面如土色：

这下完了！

彻底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