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和他的秦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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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和他的秦腔

――情系断头沟系列之二

我很小就接触秦腔了。

稍微懂点事的时侯,父亲就经常念叨一些戏文,偶尔也会唱两句。我也是听不懂的,可我知道父亲那是在唱戏。

幼年颇是玩劣,不是上东家的麦秸集子,就是爬西家的房檐底掏雀,常惹的乡亲们找上门来,累得父母受邻里冷言奚落。父亲没有办法,每次上工劳动时只好让我厮跟着,免得多生事端。经常和大人们混在一起,倒也觉得新鲜。干活乏了,就有人谝闲传,有人说些粗俗的笑话,当然也少不了有人唱戏。村里有个人论辈份我叫他志年伯呢,甚是喜欢唱戏。志年伯身材高瘦,却声音宏亮,干活是一把好手。一手扶犁,一手执鞭,脚手不停,口里悠闲的唱着戏,高吭、悠杨的秦腔在坡上、沟道里传的很远,煞是好听。

天快黑时队上就放工了,社员们三三两两沿小路而行,匆忙的往村里走去,渐渐暗下来的沟坡上就会有人唱起戏来,有在坡垴唱的,有在沟底唱的。此起彼伏的唱腔中,有些许无奈,也有些许惆怅。苍凉的秦腔浸透着生活的酸甜苦辣,听的人心里酸酸的,有些难受。大多数人只是默默无声,急急的赶路,惦记着后院的猪呀羊的,有的人还想趁亮给自留地推两车粪呢,有吃的、能吃饱毕竟是大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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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人们忙前忙后的,一年到头仅能糊口,可每个村的文艺活动却很多。每个大队都有文艺队,主要排练的就是秦腔样板戏,《红色娘子军》《红灯记》《洪湖赤卫队》《杜鹃花》等。演员就是本大队的社员充当的,戏台子、乐队、灯光、布景等,样样俱全。红军、地下党,地主,坏分子、白匪、狗腿子各种角色轮番登场,热热闹闹,倒也像模像样。

冬天到了,大队就会组织唱戏。晚上喝罢汤后,村里的人们就会吆喝着厮跟着向大队赶去,人人兴高彩烈。在那个文化和生活同样贫瘠的年代,唯有秦腔才能给在贫境中挣扎的人们带来一让慰藉,给麻木的灵魂注入些许清凉。老远就能看见戏台子的灯光把天空照的雪亮,还未开场,乐队校对乐器的声音此起彼伏,沉闷的铜锣声隐隐传来,偶尔一两声悠扬的板胡声,直入耳膜,撩的人心情激荡,兴奋异常。有时还要去其他的大队看戏,翻沟越岭,摸黑赶路。家里日子好的,拿个手电筒得意洋洋的大踏步走了。大多数人就扯上几把麦秸草,用火柴点着拿着就跑了。一个个火把就连成了一条条火龙,坡垴沟底,断断续续的绵延开去,蔚为壮观。我虽年幼,沟里长大的娃走夜路却像飞毛腿一样,往往是头一个下沟,第一个上坡。高兴的叫嚷着,那个年纪看戏是看不懂的,狗看星星,就是图个高兴,看个热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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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回看戏时我都很高兴,小孩子无忧无虑。回来的路上走在前后的人们就会有几个人唱几段刚学的戏词。可父亲却很少有这样的开心,脸色凝重,透着些许苍桑。父亲倒是爱给我说戏,讲戏中的角色,说戏里的故事。慢慢的我就知道了李玉和、王连举,知道了吴琼花和南霸天……知道了杨子荣打虎上山。

我呆呆的想,李玉和为啥不坐着火车跑呢?吴琼花在台上蹦的那么高,敌人咋能抓住她呢?可他们却牺牲了!听着我稚嫩的想法,父亲无奈的笑了。

农村的人自己编排的戏自然不能保证什么质量了,对父亲这样一个戏迷来说,能看到县里剧团的演的戏无疑是天大的福份了,当然也就少不了带上我了。

这次去县城看戏还多了一个人,就是大妹。在父亲的影响下,妹妹也爱上了秦腔,于是,父亲就带着我们兄妹步行十几里来到了县城。适逢中央变革,县剧团演出的是新排练的一部老戏,观众如潮,小小的剧院人满为患,父亲在售票口挤了半天才买了张站票。剧院里鼓乐齐奏,人头攒动,拦杆上、窗台上都爬满了人,我和大妹个头太小只能挤在人堆里干着急,啥也看不见。父亲情急之下硬是挤出了一点空间,把我和妹妹举上肩头,左肩坐的我,右肩坐的妹妹,父亲则低着头,用力的托举着我们兄妹。二、三个小时的时间是很漫长的,我和妹妹看的不亦乐乎,高兴时还会哈哈大笑,而父亲则勉力支撑着我们,默默的‘看’着戏,从我们兄妹的笑声中分享着快乐。

年幼的我们怎么能体会到父亲的感受?在生产队干了一天的体力活,吃了两个黑馍,喝了一老碗清汤的父亲是强忍着多大的痛楚,扛着我们兄妹挺过了几个小时?多年以后,每每念及此事我无不潸然而落泪。就是写这些文字时也数次哽咽,不能为继。

剧院散场之后己是深夜,距家十几里的路程,又是月高风黑,想到路途的凶险,用肩头托举了儿女几个小时的父亲犯难了,他难以预知路途上可能发生的危险。于是,父亲带着我俩去城里亲戚处投宿。然而看到的是亲戚冰冷的脸色,父亲坚定的说,教俩娃睡你这,我走!

父亲爱怜的目光在我和妹妹怯怯的脸上看了又看,无奈的消失在寒冷的夜风之中,沉重的脚步渐行渐远。第二天,天色微明,亲戚就很‘热情’的催我们起来,用冰冷的自行车送我和大妹送到北门口,自己头也不回的走了。由于起的太早,街上罕有人迹,只有我和妹妹伫立在刺骨的寒风中,瑟瑟发抖……

父亲和他的秦腔

后来,父亲带我俩又去县城看了几回戏,只是再也没有去过亲戚家。父亲一手一个拉着我和妹妹,一边数着天上 的星星,一边往回走。说说笑笑,唱着秦腔。

晨曦中,欢乐的笑声,激昂、苍劲的秦腔,在秀岭上空激荡,久久不愿散去。秦腔,溶入了父亲的血液里,也是父亲和我无法割舍的一种情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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页面更新:2024-06-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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