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土高坡的小井湾

黄土高坡的小井湾

“我家住在黄土高坡,大风从坡上刮过”这是《黄土高坡》这首歌的开头两句歌词。上世纪末在音乐界刮过一阵“西北风”想必大家非常熟悉,人们不会唱也会哼哼。它比较形象的概括了我家乡的地理和气候环境。

春天一阵风刮来便是黄沙滚滚,夏天骄阳似火、酷暑难耐,只有秋天才是最美的季节:秋高气爽,冬天便是满山光秃。干旱缺水,能使小河干涸,无定河水断流。这种特殊的自然环境使埋在土里的种子迟迟发不了芽,庄稼弯下了腰,缺少绿色植被使天晴时尘土飞扬,下雨时山洪似猛兽,沉泥填沟,发一次洪水改变一次地貌,水土流失严重,使得陕北人民的母亲河泥沙滚滚,灌溉不足,饮用不能。这就是陕北黄土高原当年的生态环境,过去给人们留下的映像。

黄土高坡的小井湾

我小时候就是在这样的环境下生活,每天早晨,天还没有亮,寂静的山村里,叫醒人们的不是鸡鸣,而是担水人挑着空桶发出有节奏的“吱扭” “吱扭”声。他们起早贪黑地抢挑积攒下一夜的井水,全村人每天的第一件事和最后一件事:那就是抢水。这是我们村子里特有的景象。

全村一千多人口,共有两眼薄壳式的窑井:前村的叫大井岔,周围住户比较少些,后村的叫小井湾,全村人口的三分之二居住在它的周围。全村植被最好的两处便是井子的脑畔上,长满了沙柳杂草,因潮湿地软很多,有的人上欲去寻找被人看见,会被大众谴责。因为人们敬畏水神,尊敬水神,不让牛羊上去吃草,赶走鸣吠的鸡狗。过年要给井窑两边贴上大红对联“吃水不忘挖井人,反身不忘毛主席”。

后村的小井湾,是沙层井,比前村的水浅、少而得名,看似很多石头缝中都出水,四面八方都在“滴答、嘀嗒”响,像个水帘洞,可是有的石缝中好长时间才滴一点水,有的缝隙中只能说是往外渗水浸水,有几处流水散乱,为了聚水,常用一个小树棍棍插到石缝中,泉水顺着小棍聚集到一处,这样就能快些,能形成不间断流水的却只有一处,淌出的水很细小,名副其实的涓涓细流,水不够用,井子很浅,人必须顺着长石条砌成的台阶下到井里舀水,也可以把水桶直接放到流水之下接水,这样人就把里面踩踏的很脏,可人们又嫌水脏,不愿要“洗脚水”,经常要冲洗周围,然后舀出去,这样很浪费水,也就积攒不下水,小井湾住的人最多也紧挨村委会,生产队里养的牛、羊、驴也要饮水。所以这口水井很难满足人畜饮水的需求,水井两边常常摆满了高低不同、大小不一的水桶长龙。

黄土高坡的小井湾

我和村里的同龄人一样,从五、六岁起常被被大人们安排照看排队的水桶,等轮到我了,就把水舀水到水桶里,等着大人忙完了活计再来担水。我八岁时开始担水,由于个头低,担水时总要把扁担两头的铁钩链在扁担上绕一下,才使水桶不会接触地上,也只能挑得起半桶水,每天就要比别人多去几回水井。后来我和弟弟常常抱怨个子没有长高,就是因为过早担水所致,母亲无言。当然我认为吃不饱饭才是主要的。

那时好体力的“受苦人”披星戴月的在黄土地里刨食,家中实在没闲人就天不亮抢在还没人之前但上几回,再舀满水把水桶放到井边,等劳动回家时再捎一担水,常来排队等水的都是老弱病残者,大多是婆姨娃娃们,我就在那时利用等水空闲学会了做针线活。排在前面的等够两桶水走了,后面又有人来,永远是接力赛的。大人们聚够两三个人就会东家长里短地聊开了,小孩子们则凑够三两个也会尽兴地玩耍、这个地方也有我最快乐的时光。没伙伴玩耍时,有时会挨个数排在水井两边的水桶,数完北边的数南边,再从这边数到那边,并且能准确无误地认出水桶的主人是谁家,还“研究”水桶形状,有的是箍扎的木桶、有的是铁皮桶,还有两只水桶不一样大小,是用废弃的油漆桶穿两个眼,穿个粗铁丝,这些人家的生活是极其困难的,但这种也不少,使用银白色的铝皮桶,是家庭比较好的,但很少,离井近的家户会拿出盆盆罐罐来接水。从水桶也能看出谁家的日子过的好,谁家的光景过的烂干。那时从穿衣到使用农具都能窥看到一户人家生活的是富裕或平穷。

黄土高坡的小井湾

那时人们虽然穷,但心地善良,民风淳朴,后来的人都是自觉排队,有急事的人,后面的人会让其先舀水,大家没意见,有人没啥急事也会让后来者把桶放在他前面,有的人会让别人借给半桶水,下次再还。总之在大多数情况下,大家都很守规。

涓涓溪流之下也有溅起浪花之时。这个全村最热闹的地方,也有不平静之时,比如有的人的水会被别人偷去,有人看见没人时,趁机把水桶挪到人家的前面,可有人是记得位置的,争水抢水的事难免发生,大人们争吵,小孩们为此吵嘴打架常会发生,有时吵得不可开交时,最要命的是给对方水桶里放把土,另一位干脆掀翻水桶,就这样两桶水都会浪费,痛惜水的人会为此而咬牙跺脚。这时大家不会评判谁对谁错,而是恼怒并齐声谴责两个人的浪费水行为。我也曾经和一个叫瓦龙的小伙伴为水争吵,他说他在我前面,我说我在他前面,我也舀水,他也舀水,你一勺,我一勺,谁也不让谁,他生气地把我推个仰面朝天,滑到了水里,不但弄脏了水池里的水,而且衣服和鞋袜都湿了,我爬起来顺手用手中的水勺砍向他的后背,过后他的母亲找到了我家,当然我也不会躲过母亲的一顿毒打。小时候没能忘记的好多事就是发生在小井湾里有的至今难忘,有欢乐的,但大多是酸辛的。快乐的当然是这个地方是小伙伴们的集合地,常能玩耍,有时玩着就跑到远处而忘了接水,挨打的事常有。

黄土高坡的小井湾

那时正直“文革”,村里有一个“坏分子”,只要出村就要给队里请假,到女儿家也要请假,特不理解。我们见了他就害怕,会立马跑开,见到他家小孩就会齐声不停地喊叫“杀人犯”,也不和他们玩耍。一次我和一个同伴一起去担水,到井口时,看见那个“杀人犯”桶里舀满了水,放到井边离开了,我俩也没啥玩的,很无聊,同伴说把“杀人犯”的水弄脏,我说“就放把土”,同伴说:“土一会就沉到底子上看不见了“,“那放什么?”想了半天,同伴说:“放个虱子”觉得解恨,那时人们啥都缺,就不缺这个小虫。每个女娃头上都有,就捉了一个放到桶里,还欣赏那个小动物转着圈圈游泳。事后我俩心理也很害怕。我是怕挨打,也说不出心里啥滋味,隐隐约约觉得做的不对,总之感觉太坏了,现在想来岂止是坏,简直是太缺德。事隔几十年了,也不能忘记曾经干过的这件坏事。打倒“四人帮”老家来人,我还问过那人的情况,说平反了,而且是子虚乌有的罪名,是历史的误会让他受了那么多不公正的待遇,时至今日我也为当年的缺德行为深深忏悔着。

当年,冬天为了少担水,就把菜拿到井边去洗,寒风凛冽的气侯,冰冷的水刺骨的痛,刚下水时冰的刺骨痛,一会就麻木了,便不觉得疼了,久而久之,病已得到了身上,当时有人提醒我要会遭病的,可我为了干净,没有重视,那时人们一冬天是不洗衣服的,到了夏天才到无定河里洗,可我大冬天也会去无定河对岸的泉水湾去洗衣服。我的外婆手指因风湿而弯曲变了形,母亲因风湿全身疼痛举步维艰。这是遗传吧,落了个几代人“爱干净”这个没有价值的好名声,遗憾颇多,也给我的手指留下了终身的病痛。

几十年过去了,村子里的年轻人都外出打工,也有不少人在县城,或外地买了房子,永远离开了那里。村子里只留下很少的人。可是政府依然没有忘记为数不多的留守儿童和老人。在村子几里外的山沟里、跨过一座桥、路过整整一个村子、经过几十个山峁和无数条沟壑,把没有一点污染的清清山泉水引进了我们的村里,家家户户用上了自来水。这是人类文明的进步,科技发展的结果,更是中国改革开放的成果。另外国家实行退耕还林政策,过去光秃秃的山变绿了。生态变好了,当年的井水不用了,人们经常能听到蛙鸣,还有小鱼漫游在井水里,水满后出来,汇成了一股涓涓溪流,伴随着流出的还有那摇头摆尾的小蝌蚪。有些当年为抢水而争斗过的人,会站在井口观看井里的鱼儿游水,我想这时的心情一定是愉悦而幸福的。一些当年曾经为水而煎熬的老人们,常常坐在小溪流的两边静静地欣赏着这道美景,在他们的心中涌起的波浪绝不会小于大海的浪涛。

一方水土养一方人,这眼小小的水井,谁也说不清它的历史有多长,它滋养了多少人。但它有无与伦比的功劳,人类永远不会忘记它。更重要的是它永远卸掉了不堪重负的滋养担子,万物皆有生命,它终于回归到了大自然的怀抱中。

黄土高坡的小井湾

我出国旅游亲身体验过大西洋和印度洋的海水,感受到海洋的惊喜好奇、浩渺无垠、恐惧和寂寞。亲身感受过长江和黄河,捧起过江南的小桥流水,掬饮过山间小溪,仰望过飞流直下的瀑布,水花溅满全身,这些都是我小时候向往的,但当我身临其境时,颇感新鲜清爽舒适,这些外感的体验,一旦离开此地,一切皆无,全没有我的故乡小井湾那眼泉水的味道。

只有小井湾的水, 那里永远是我的根,也是让我魂牵梦绕的地方。无论走出多远也牵挂着它 。

作者:许燕青 西安市人,职工。爱好文学创作,作品散见于《西安晚报》、《华商报》等报刊和网络平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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页面更新:2024-03-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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