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里牛 | 作者：张耀中

麦收过后，沟沟岭岭上的片田里都浸透了绿色，这也该是山里人放牛归山的时候了。

因为挂在山顶、山腰，或是躺在沟底的田，需要犁、耙、撒籽，所以小村的人，家家户户都养着牛，少者一两头，多者三五头。

“子规声里雨如烟”，这时，山里的草肥嘟嘟、绿汪汪的，一窜多高，憋屈了一冬一春的牛，一见就可嘴使劲地啃。

“送牛了！”早起，有人在村前的大石头上，吆喝了几声。小村的人，忙了起来，将牛缰绳一取，牛鼻圈一抹，赶出家门。村头，各家各户的牛拢了一大堆，大大小小足足有三十来头。

牛群，由三两个人赶着送进十多里远的深山里。

这一送就是三两个月，无人看管。山里的沟沟岔岔特多，这里自然也就成了牛的天下。

初来乍到，牛群还有个适应期。牛群需要头牛，要经过几个回合的激烈争锋、恶斗，头牛方能胜出。趾高气扬的头牛，自然也是这次出牧的首领了。

牛群吃草，或是饮水一般都有固定的地方。或是一扇坡，或是一道沟，牛群在头牛的率领下，浩浩荡荡，各自静静地觅食。有时，有其它牛群闯入领地，它们会群起而攻之，直至将它们赶出为止。当然，它们也有被追赶的时候，自然也是落荒而逃。

牛，都带着牛铃。隔三岔五，小村轮流进去一两个人，看看牛群少了没有，伤了没有，病了没有。看牛人立在某个山头上，吼上几声，头牛昂起头，用它那粗嗓也叫上来应答。渐渐近了，铃声也就响多了。看牛人，点数、查看，没事就放心了。伤了、病了，能够现场处置的，就给予处置；处置不了的，回去告诉牛的主人。

就如草原上的牧民一样，牛，也会转场。在这一带呆久了，在头牛的引领下，它们再去找寻新的草场。

五黄六月，淋牛晒马。牛在夏天，是不怕雨淋的，越淋身体越壮。话是这样说，但在家时，人们一般是不让冷雨淋牛的。而在山里就不一样了，下雨了，它们会找岩洞，或是岩坎避避雨，实在找不到就只有硬顶着雨淋了。夜里，它们一般都会选择地势较高的地方歇息。牛也有灵性，表哥说，这是牛为了躲避山洪，才这样做的。是的，假如牛卧在沟里，夏天的雨说来就来，猝不及防是很自然的事了。即使在山顶卧，牛群的排列也是很有意思的，围成一圈，头朝里，尾朝外，小牛卧在中间。

我问表哥，那你们就不怕牛被人偷走了。表哥嘿嘿一笑说，哪有那事。别说是偷牛，就是咱这儿的人，谁想去牵头牛，回来磨把面，你不去三两个人拦着其它牛，就甭想牵回来。牛抱成团厉害着呢！那牛群护着、拦着，呼隆着你根本就牵不走。

贼不打三年自招。一位蹲过监的偷牛贼，和我聊起进山偷牛的事。

他说，娘耶，那是要人命哩！你不知道呀，那天，天擦黑时，我躲在路边，看上了一头因贪嘴吃落在后边的半大母牛。刚赶出不远，母牛“哞”一声长叫，我扭头一看，娘咦！嘭了，后边黑黑压压一大片碾压过来了，领头的牛眼都红了。

怕不怕，我故意逗问。

偷牛贼倒吸了一口凉气，尖声哇气地说，娘咦，老天爷，咋不怕哩，错手错脚我都被踩成肉饼了。

我丢下牛，撒腿就跑。你想想，你能跑过它们。幸亏咱年轻几岁，手脚利索，爬上了路边的一棵树。群牛围着橡树呼哧呼哧只转圈，气大的争着用角抵树，树皮都抵没了，树来回乱晃吓得我心都快蹦出来了，浑身乱颤。老弟呀，你没见过那阵势，吓也能把人吓死。我拽着树杈，动也不敢动，真怕掉下去了。心想这小命今天恐怕是要撂这了。好呆天黑了，牛们看也没希望了，这才悻悻散去。回到家，我睡了好几天，差点把小命要了！谁知道那牛恁厉害！ 你别看它平素里，肉嗒不羁，抽它几鞭也没事；成群啦，厉害着呢，老虎一样，要人命哩！这位仁兄，末了仍心有余悸地说。

中秋过后，牛儿已是膘肥体壮，滚瓜溜圆。小村的人进山把各自的牛，又赶了回来。因为他们又要耕种那几亩挂在山顶、山腰，或躺在山沟里的片田。

斜阳余晖，村头巷陌，三三两两的牛，在石板路上悠闲走着。

稳重，默默，勤恳，是它们的天性；殊不知，它们体内还鼓荡着一种澎湃的血性。

作者简介：张耀中，河南济源人。闲时偶尔写几篇文字，纯属率性之作，无所成就，唯图愉悦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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