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木人间*在流动的岁月里成长


草木人间*在流动的岁月里成长

青春绿菠菜


草木人间*在流动的岁月里成长

年少时我算是个败家女。

菠菜,无数次唤起我心底的良知与疼痛。

每个人都眷恋青春,感叹岁月的无情。而我不,青春虽美,却是无知和幼稚。如果能选择一段自己喜爱的时光停留,我选择从容丰富的中年。不年轻也不衰老,有资本有资格做自己喜欢的事。甚至有了底气一层层剥开过往的羞愧与耻辱,坦然的解剖自己。

应该说,小时候的我有点弱智,至少没有同龄伙伴脑子灵活。于我,青春的味道,就像是生长的过于肥壮的菠菜,有一股青涩味。

很清楚的记得,那时我已经十四岁了。四月天的一个傍晚,我站在老屋后的槐树下,发呆。槐花刚谷成小月牙儿,没有完全打开花瓣。看到一望无际的麦田那头,大队部聚集了很多人。一定是今晚大队放电影,我搬个小凳子去找堂姐看电影。堂姐正与叔叔在菜园里收菠菜籽。我就站在菜园边等她,看她收菠菜籽。那一棵棵缀满种子的菠菜秸,小心地用镰刀削了,整齐地摆放在铺开的一块花床单里。堂姐每削一棵,放在床单里,我都似乎听到种子悉悉索索落掉的声音。每一棵都结着成串成嘟的种子,非常多。我禁不住冒一句:“姐,这菠菜的花也有公母吧?怎么结这么多种子!”堂姐对我挤着眼,又瞥了旁边的堂叔一眼,与我咬耳朵:“丢人吧,什么话都能说出来!”我的脸刷一下红了,我也是在书上看到的,菠菜花有雌雄,不知道为啥这话丢人。但堂姐严肃的表情,加上平日里的百事通事实证明,这句话一定丢人。因这句话,那晚电影我看得也不尽兴。那时每当想起这件事,就觉得不光彩。最终还是明白了,不是我的话丢人,是人把它想的丢人。

那天夜里,看完电影回来的路上,堂姐牵着我的手,怕我在人群里走丢了。她与素珍说起生理期的事,我不懂,问了句:“什么是例假?”她们都翻着白眼捂着嘴,不怀好意地笑。那夜里我们几个人睡在一张大床上,天亮起来时,我在芦苇席子上画地图了。她们都笑我,青春期第一次潮红,以难以启齿的尴尬降临。

堂姐她们,都不读书了。堂姐开始工作赚钱;梅花能做鞋子,能用独轮车推两袋化肥下田;美红订婚了;我却还在读书。每个礼拜母亲给我的生活费都不够我花,尽管知道母亲省吃俭用供我读书,很不容易,还是收敛不了虚荣心。

有一次下雨,与同学静一起回家,都淋着雨。不愿意撑开手里的破伞。彼此问怎么有伞不打呢?很诚实地回答伞太破,不好意思打伞。哎,这就是青春。


草木人间*在流动的岁月里成长

那年春天,木香花开满了校园,我迷醉它荼蘼花般坠落的美。我开始注意一个少年的行踪,有了心事,我变地忧郁,不喜欢热闹了。那年清明节扫墓,我没有去,班长借了我的手表带着同学们去了。我一个人呆在校园,看木香花纷纷扬扬的飘落,想心事;或者在宿舍里蒙头大睡,梦那沉默的少年。扫墓归来,班长把那块昂贵的手表还给我,我戴上手表,去看木香花又落了多少。回到教室,无意间猛然发现手腕的表没了,我惊慌失措,跑到木香花下,残花如雪,漫天荼蘼。有同学说看到有人在这落花上捡到一块表,不能说出来是谁……因为丢了手表,我不敢回家,母亲脾气暴躁,动辄打骂。这块手表是外公从台湾带来的,四十多年父女相见的信物。母亲知道手表丢了,她会疯了,会打死我。

一直煎熬到第三个礼拜天,同村的伙伴捎信来,母亲要我回家。我才心事重重地回去。刚到宅下,母亲就在二楼上看见我,一反常态的温柔:“丫,手表丢了,妈早就知道了,知道你不敢回来,丢了就丢了……”我当时头脑懵一下,真没想到母亲原来这么善解人意,这比打我骂我更刺痛我的神经。进了院子,母亲从二楼下来,急忙到墙根处,掐了一抱抽苔的菠菜:“菠菜苔烧咸肉好吃很!”我又吃到了,菠菜苔,放粉丝炖肉。菠菜苔经过春风春雨的催生,碱性弱了,不腻、不涩,恰好的青鲜。食之软塌塌,青爽爽,里面的粉丝、咸肉,染了菠菜淡淡的绿,吃起来弥漫着菠菜的青味,那味道是笃定的烟火味,踏实的亲情香暖。

每季菠菜抽苔时,我回去,这是母亲用来招待我最好吃,也是她专门为我烧的一道菜。而父亲的菠菜凉拌粉皮也不错。菠菜、蒜苗、粉皮、胡萝卜丝在沸水里汆一下,浇醋、麻油、调料。搅拌均匀,装入白瓷盘。鸟语花香,春色满园。尝一尝,蒜香、菠菜清香、胡萝卜脆甜、粉皮滑溜溜,清凉爽口,鲜嫩素简,嚼了春天。

故乡的秧苗田,为了冬季不荒废,又不影响来春落谷。在秋天洒下菠菜和青菜种子,随它们怎么长。冬天时,菠菜贴着地面,羽毛形的叶子,一圈圈的打旋儿,像一朵朵绿色的花开在黄褐色的地面,空阔苍凉的田地,有了深邃的生命之绿。这时的菠菜,瘦小又顽强。最适合,连根挖几棵,烧各种味道的汤。玫瑰红的根,青绿的叶,很俏的模样,像谁家绿袄红裤的新媳妇儿。不仅俏,还会过日子呀。用几棵小菠菜、百叶丝、胡萝卜丝、碎花生米、粉丝、芡粉勾汤、敲碎鸡蛋,混合着烧胡辣汤。稀稠适中,色彩缤纷,就着小麦煎饼,喝得额头冒汗,嘴唇被辣的吮吮又吮吮,暖和、过瘾。

逢集的时候,母亲冒着严寒挑一些,弄到集市卖,那时几乎家家都种,买的人少,价钱也便宜,赶个大老远的集,看一天,只能卖三五块钱,够我一个礼拜的生活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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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过一个冬天的淘洗,春来了,随着气温上升,菠菜疯窜的长,青菜苔被掐净了,只开出零星的黄花,田地里绿浪滔天,都是菠菜。母亲开始忙碌了,砍菠菜,做梅干菜。于是,家里随处都晾晒着绿色的菠菜,那时的春天空气里都是菠菜的青草味。后来任何季节,都能吃到菠菜蒸肉、菠菜烧汤。

有一次,母亲用干菠菜炖肉,我和妹妹们狼吞苦咽的吃,母亲很满足的看着我们吃,自己不动筷子。我奇怪的问母亲:“妈,很好吃,你怎么不吃?”母亲微笑着:“你们吃吧,妈,不喜欢吃!”那干菠菜炖肉,我们没有吃完,第二天母亲把菜回了锅,我们小孩子都不吃剩菜,母亲一个人吃了。过后,母亲躺在床上乱滚,大声呻吟,大叫肚子疼。我第一次看到母亲这样不注意影像,一副丑态,心里很厌恶。父亲用平板车把她送进医院,我没有跟着去看母亲。第二天母亲出院了,才知母亲是舍不得那干菠菜浪费,菜变质,母亲是食物中毒了。原来母亲不是不喜欢吃干菠菜炖肉,是舍不得吃。

高二那年秋天,早菠菜出芽时,我再也忍受不了母亲整日的唠叨。母亲一心想培养我读书成才,又心疼钱,在那个时代,农民家庭培养孩子读书真的不容易。我做了大胆的选择,借了钱,离家出走,梦想着独立自由的生活,赚钱养活自己,报答父母。然而,在陌生的都市,两目茫茫,花干了兜里本来就不多的银两,还是飘无定所,我只好折回。没有好意思直接回到家,直奔一个同学家,我闯进同学家时,同学的母亲正在煤球炉上汆菠菜,因为锅小,菠菜多,她得一点点的把菠菜浸入开水里。在这间隙里。她和我说同学不想读书,在家好几天没去学校了,执拗要开服装店赚钱。她请求我劝服同学回学校读书。而同学在旁边对我挤着眼,拉我过去咬耳朵,叫我和她一起撒谎。说我不读书了,开了服装店赚了很多钱。

这时,锅里的菠菜,四处张开的生涩叶子,完全被热水揽倒,绿变得朴实沉稳,升腾的热气里,熟悉的菠菜青气,直钻鼻息。这位母亲用渴求的目光看着我,不停得唠叨,试图挽回孩子读书的欲望,而同学在一边嘟着嘴,十万分的不开心。我却突然发现,这同学好幸福,母亲的唠叨是爱啊。可惜她像过去的我没有觉察到。

在菠菜稳妥的清香里,我转身奔向我的村庄。那里菠菜正绿,母亲正在菠菜田里,一边挑最绿的菠菜,一边唠叨着,望着我离开的那条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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页面更新:2024-04-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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