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印记*回乡记之归家


时光印记*回乡记之归家

车停在村后的马路上,路北是开阔的金稻田,路南是我的村庄,我在这个村庄生活过两年,那时我是时尚而清纯的村媳妇,会写字爱在院子里种花的年轻母亲。

我来不及看我最渴望的田野秋色,急匆匆踏上通往我家的石子小路,如我希望的那样,没遇见任何人,到了自家的门口。破旧的木门虚掩着,在左右邻居威武霸气的铁门对比下,愈显得破败不堪,我的心也跟着沉下去,破碎。这才发现,我忽略的这个家的建造与投资,有种一生奔波劳碌,仍一败涂地的失败感。

推开门,我曾经养育的花草,全被嫂子清理掉,院子被她打理成菜园子。小拐磨,手压井还在,静卧于菜畦,我的眼前晃过昨日初学推拐磨的情景,来不及细细回味,这时婆婆看见我,乖儿心肝地叫着迎过来。我把手中的东西放下,并不坐下来,面对婆婆热烈渴望与我拉呱的眼神,我站着跟她说了几句要紧的话,欲去嫂子家。一提到嫂子,婆婆拉着我衣襟,嘀咕嘀咕,意思是邻居哪个婶子去嫂子家串门,回来跟婆婆说嫂子家伙食好,牛肉不吃倒猪食桶了。老人家节俭,听到这传言,担忧嫂子不会过日子。又说有人告诉她,侄女买了一千块钱的羽绒服。我劝她,这不是她老人家管的事,照顾好自己就行了,多操心多累。想起多年前,我刚嫁到她家,也因为她爱管我,比如晚上开灯看书织毛衣她都嫌费电,常在窗外喊我关灯。那时我年轻阅历浅,很讨厌她这样,和她之间言和意不和,甚至吵架拌嘴。如果再与她生活在一起,她怎么管,管什么,我都不介意,理解她一生过穷日子,节俭习惯了。

到了嫂子家,也只是站几分钟就走了,嫂子送我到村头,婆婆拄着拐棍蹒跚地跟着。她听说三丫在路上等我,偏要去看看三丫,是嫂子把她拦住。我觉得嫂子救了我,我不是多么高尚的人,很俗,心有杂念。婆婆容颜不丑,但腿瘸,干瘦如柴,活得很委屈的样子,看着让人心疼心怜,我怕同来的朋友看见婆婆有失体面。

说实在的,这里是我正真的家,可我并没有到家的欣喜,这个家让我沉重,深感人到中年上有老下有小的压力。

时光印记*回乡记之归家

我们的车穿过稻田,过了徐洪河大桥,经过两个村庄,到了我童年的家。

这里是我可以放下一切负赘,回归天真无邪,无忧无虑。

父亲早就做好了饭菜等着我们,我与小时候一样,撒着娇跟父亲拥抱过才吃饭。清炒丝瓜、青椒炒鸡蛋、蒜香清水豆腐、咸鸭蛋、鲜枣莲子红豆粥、小麦煎饼,不是什么好菜,却是我们喜欢的家乡土菜,自家种的天然绿色。

饭后,我们家里转转看看。

无论多久,无论多少次回来,院落依旧老样子,熟悉,亲切。只是墙壁水泥脱落,呈现出光阴的味道,我们在老,院落也在老啊。与几年前回来的情景相同,母亲依然热衷于采草药,院子里,一堆堆,一片片,晒着清香的药草。母亲坐在堂屋檐下,不慌不忙地摘猫耳朵花。刚从田野割来的猫耳朵秧,花叶鲜艳,掐出草汁来,草香弥漫。母亲摘花着花,笑出声来:“你三叔,采了很多花拿来给我看,我一看花萼很大,不是猫耳朵花,这个花卖得贵,多数人不认识。”母亲因比别人熟悉野花而得意。

听母亲这么一说,我知道三叔采的是苦苣菜的花。乡村的野花随处可见,因多而不引人注意与珍惜,人们关心的是庄稼,所以多数人是分不清野花的。

而离开村庄的我,对植物充满了兴趣,在我心里植物代表着美。母亲在院落里里外外种了大豆、爬豆、丝瓜、北瓜、葫芦等。恰好的十月,风清日柔,植物葳蕤,各种绿浸润着院落,爽心悦目。

三丫与她的朋友瞅见墙头边的枣树,小圆枣子缀枝,有青如翠玉,有红如钻,有青红参半如石艺品,玲珑精巧,饱满圆润。摘颗入口,脆嫩清甜。三丫拿着棍子敲打枣子,她的朋友地上捡拾,时不时擦颗入口,不亦乐乎。

家中有不少果树,回来很难碰巧遇见果熟的。父亲指着大水泥缸旁两株秀美的杏树:“本来枝还多,每年结很多果子,树枝都压弯了,你们不在家没人吃,送人还是吃不完,落地上都是,招苍蝇,我给锯掉不少枝,让它少结点。”

杏树于我,是典型的村树,是乡村的符号,在江南很罕见,江南人不喜种树,常把生长极好的树砍了种菜。因此每到杏花开的季节,及杏子黄时,我极度思乡,常特意去乡下寻找杏树,寻找多年,直到今年,杏子微黄时,在一个小村子里看见了杏树,念念不忘开春再去看杏花的。我这些细微而丰盈的念想,行为,皆与这个童年的院落有关,与这个村庄有关。

风从大门吹进来,杏枝摇曳,像是深情地回应我对它的深情。我在杏枝芳香的浓绿里,端详从晾衣绳吊下的三只北瓜,青皮,带着泛白的条纹,油光发亮,饱满而健硕,长势喜人。母亲种啥都丰收气派,我喜欢母亲当下的状态。晚年,守着院落,养育群群植物,石头垒的墙缝开着野花,染着苔绿,做饭时,家前家后走一圈。

我正想着,母亲把择捡好的猫耳朵花端到太阳下,用手一点点铺匀,小黄花在母亲的指尖翻滚,调皮又可爱地接受阳光的抚摸,升华成神奇的中药。我忽然想起母亲入冬,收拾好活计去张家港小妹家的事情来。我跟母亲商量也到我家过几天。母亲瞪着眼:“你怎么知道我去你小妹家?我是偷偷跟她说,去她家过几天,跟村上人说去你弟弟家过,可不能传出去啊,人家会笑话,儿子家不住,住女儿家。”

母亲一辈子要强,爱面子。她碎嘴跟弟媳妇合不来,却又怕村上的人知道笑话,常隔三岔五到三妹家过一段时间,对外人扬言儿子接去了,证明儿子儿媳妇对她好。当然她也时常在我面前嘀咕弟媳妇不好,我只能听不言语。她的儿媳妇只能她说不是,别人说个不字,她不准。婆媳间也没啥大矛盾,弟媳妇不爱说话,母亲话多而已。

村庄里,人与人之接触频繁,亲密,人多嘴杂,爱家长里短,相互攀比,攀比家底,攀比儿女及儿女关系,就这么点事儿。

时光印记*回乡记之归家

我出神地看着院落里的一切,母亲喊我:“快来看房间给你收拾好了,多住几天!”

还是我年少时的卧室,家居还是原来的家居,摆设还是老样子。实木的床头柜,实木床,实木的窗户,涂着清漆,原木色。依然散发着木头的香气,让人陶醉的味道。北窗开着,窗外是一望无际的稻田,我曾坐在这个窗下,写过很多诗歌、散文、情书。那时因考试没考好,或别的事,常被母亲打骂,我会坐在这里偷偷哭泣,甚至想到自杀,又没有自杀的勇气,看着窗外的植物,田野,那么美,我开始想到用文字来表达这一切。

我以为这个村庄里,再也没有谁比我更爱我的故乡,我能叫出很多野草的名字,为她写诗;我常会想起年少时与我交集过的每个人,回忆起很多细微的情节故事;我在江南的风中,遇见故乡土地上生长过的小草,带回家养育;我一次次写下故乡黄土地的广阔与丰盈,以及泥土的温暖与芬芳……

然而,我却选择了离开,离开我的故乡。

最不能理解自己的是,三丫要回去接孩子,我也跟着走了,我已经不适应这里的一切,我对故乡的浓情只适合在文字里呻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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页面更新:2024-03-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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