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的土坯火炕

土坯火炕

作者：赵雁明

辽西的农村，家家户户都住土炕取暖，辽西的土炕，大多数都是用土坯砌成的，也有少数是拿砖砌的。以前的辽西乡下，房子通常有三间，这三间房子的布局有两种形式，一种是最东边是堂屋，西边两间是住房。辽西人的土炕，和江东的土炕有很大的区别，没有西炕也没有北炕，都是在南窗户下盘着的南炕，辽西人管这南炕叫“火炕”。

“火炕”连着外屋的锅台，外屋地的灶台，就是“火炕”的燃烧室，“火炕”里的热量，主要来自烧火做饭所烧的柴禾，天特别冷的时候，做完饭还常有意多烧几把柴禾。火炕都是用土坯搭起来的，火炕就是取暖的散热体，暖融融的火炕上，就是辽西人睡觉的地方。火炕上铺着用秫秸或芦苇编织的“炕席”。过去的北方，火炕上大都铺秫秸席子，秫秸席子粗糙便宜，芦苇席子做工精良，只有富裕人家，才铺着芦苇炕席的。可在辽西，由于紧靠着大苇塘，营口盘锦都是盛产芦苇炕喜的地方，所以，无论穷富人家，也大都铺苇席子。辽西人讲究干净，白天被褥是不能铺在炕上的，只有每天睡觉前，母亲才会把被褥铺到炕席上，大家把这个叫做铺炕，铺炕就是准备睡觉的意思。天别冷的时候，孩子们吃完晚饭都不出去了，就在热乎乎的火炕上玩，围着火盆烤着火，有时也在火盆里烧点东西吃，更多的时候，在火炕上一会儿撅着一会儿又趴着，领着弟弟妹妹很痴迷玩着“嘎拉哈”。

每天睡觉前铺炕，都是孩子们最兴奋的时候，趁母亲往炕上搬运被子，炕上的孩子们就拿被褥叠城墙，你圈一块地儿，我圈一块地儿，趴在自己的领地里，享受住着城堡守护有自己的领地的乐趣。孩子们是不肯老老实实呆在自己的领地内的，侵占和破坏别人的领地，才是他们的玩耍目的，于是，就在那不同的领地内，相互翻滚着抢夺着别人的被褥，推推搡搡的打打斗斗，也经常让那领铺在炕上的席子出现破损，甚至有破损的

篾子

扎进皮肉，正忙着往炕上搬运被子的母亲，不得不放下手里的活儿，把扎进孩子肉里的刺给挑出来，而那些依旧在被子上撒欢儿的孩子，免不了被呵斥一顿。

辽西的冬天也很冷，尤其是到了晚上，到了后半夜“鬼呲牙”的时候，有性情的男人，通常会在半夜起来，再往灶坑里塞上几把火的。也有更生活的，晚饭烧好后，特意往灶坑里塞满柴禾碎末，东北人管那碎末末的柴禾叫“割挠”，烧完火做完饭，顺便把“割挠”都塞进灶塘里，也是给外屋地做一次大扫除，“割挠”在灶塘里缓慢地燃烧，更能保持炕里的温度，不会急剧降下来。再冷的天儿，只要家里的男人有心，一家老小的夜里温暖，是有保证的。被褥铺在炕席上不久，被窝里的暖和气儿就上来了，钻进暖和的被窝里，孩子们却不愿太早地睡去，缩在被窝里跟爸爸妈妈讲条件，一会要瓢凉水喝，一会儿想咬个没吃完的冻梨，一个苹果切成三五瓣，实在啥也没有了，要个酸菜心儿兄弟平分，也是必须的。

暖暖的火炕上，暖暖的被窝里，孩子们不光要吃的喝的，最主要得听故事，猪八戒背媳妇，孙悟空三打白骨精，实在没有啥讲的，讲讲大姨夫那个山东货，都有啥倔事情也可以，在火炕热被窝里听古今，是非常享受的，灯影就照在墙壁上，整个屋子也都变得更温馨。趴在暖暖的被窝里，更容易联想起外面的寒冷，以及行走在寒冷中的人，外面的任何动静，也都变得特别的清晰，猫头鹰正躲在附近的电线秆子上，野猫在院子里溜达来溜达去，邻居家的狗叫，自家鸡鹅的骚动，都能让孩子们想起很多很多。

最享受火炕的，是那些睡在炕头的长辈，治疗腰腿病的最好“药方”。烙在火炕上，啥腰酸腿疼的毛病，都立刻减轻了，躺下不久，就会打起呼噜。最想享受火炕温暖的，也是经常在夜里起来的，屋外的任何动静，都能让其呼噜声停止，侧耳听上一会儿，如果那动静不能让其做出肯定的判断，马上起床，披上棉袄，悄悄察看一下，是否遭贼？是否有黄鼠狼来偷鸡？睡在火炕上的人，也是居安思危的，丢点东西无所谓，传出去也是挺没面子的，贪吃贪睡的名声，谁都不愿意背。

抚摩几下趴在门口的小狗儿，插上房门，往灶堂里再填点柴禾，有烟从烟窗里冒出，再损的贼也都溜边了，这家人咋还不睡呢？袅袅的柴烟，也让整个村庄持续着生机，嘎巴嘎巴冷的天儿，嘎巴嘎巴响的冰裂声，都被那些袅袅的柴烟给减弱许多。睡在温暖火炕上的辽西人，也都放心地睡着了。暖乎乎的火炕，暖乎乎的被窝，也让躺在被窝里睡觉的人，身心都得以放松，得到满足，得到温暖，睡在暖融融的被窝里，也是辽西人最幸福的享受。白天任何细小的收获，都经过那 温暖的呵护，获得更大的满足。睡在火炕的辽西人，都觉自己是最幸福的人。火炕所带来的温暖和温馨，是让辽西人最知足的。火炕也牢牢拴住了辽西人的心，无论走到哪里，都心系着故乡的温暖。

火炕并非能一劳永逸的，每隔两年，需要重新“搭”一次，否则炕就会因为堵塞等缘故发生“倒烟”现象。弄得满屋子都是狼烟，不光火炕要隔年新搭，就连烟茼，也要经常打打的，无论“搭炕”还是“抹房”，都是农家的大工程，都要抢在雨季到来前进行的，都是需要提前准备好物料的，新搭的火炕，还必须旺火烧去“潮湿”气。搭炕是个技术活儿，用一块块新土坯，竖着砌成曲曲折折的炕洞，上面再用土坯横铺成“炕面”，炕面上用草泥把缝隙抹严实，最后用很细腻的“沙泥”抹光找平，紧接着用大火烧上两天，否则，人睡在上面会生病的。搭建火炕是极有讲究的，火炕不是谁都能搭的，搭建火炕通常由左邻右舍的火炕搭建好把式做指导，搭建火炕最关键的技术要求，就是绝对不能倒烟，风向再不好，也不能从灶坑往外冒烟，保证火炕不倒烟，是一项技术要求特别高的技能，完全依靠房子的走向和房屋的大小以及周围的环境所决定，完全凭借经验来完成。而这项技术要求极高的破解方法，就是一块放到烟筒下的“影风坯”的摆放方式。对于娴熟的火炕搭建师傅来说，这项技能就是小菜一碟。火炕除了不倒烟，保暖的要求也很重要，在火炕的烟筒腰上，都有一个“烟插板”，大风天儿，就把烟插板的缝隙插的小点，保证炕洞里的温暖，不被大风所抽走。

睡火炕能却病也容易上火，过去辽西有一句话，叫做喝凉酒睡火炕，早晚是个病。睡火炕的人，必须在睡觉前喝充足的水，否则，连撒出来的尿，都是焦黄焦黄的。睡火炕也忌讳暴饮暴食，吃多了睡热炕，准没好。火炕虽然治风湿暖筋骨，但也有各种的禁忌，而睡火炕的所有禁忌，也都是为了更好的养生。想起了火炕，也想起了故乡的那些乡亲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