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刚毅/回荡在深山的钟声

回荡在深山的钟声

一一谨以此文献给为大别山区贡献青春的教师们

文/张刚毅

抬头是山，回头还是山。大山中那所小学的钟声，至今萦回在我的耳畔。

那是大山深处一所小学的钟声。

当年，妈妈听惯了这钟声，我这个山里娃也与这钟声结下了深深的情缘。

那年，我很小，妈妈背着我走进一个土砖围墙的院，院内两排低矮的平房，院子里有一棵老柏树，上面挂着一口古老的铜钟。妈妈指着这口钟说：“这钟声好听，读书的娃们都爱听。”

从这天开始，这铜钟声便伴随我度过了小学六个春秋。它回荡在深山，回荡在我的心中。

妈妈很疼我，全身心地关心我的成长。那时他常对我说，上世纪60年代初，也就是她小时候，山里来了几个年轻人，收拾好村头的那间破祠堂，用砖头搁起木板，挂上祠堂里曾用过的一口铜钟，办起了山里人期盼很久的学校。他们用钟声唤来了一群群孩子踏进了学校门槛，他们把外面珍奇的故事带进了深山，他们立志在大山深处干一番不平凡的事业。

妈妈说，她小时候家里很穷，日子过得艰难，没念上半年就辍学了，重男轻女的外公宁愿砸锅卖铁也要让舅舅去念书。一位姓陈的老师说女伢也要学文化，并喜欢妈妈聪明，于是多次上门求外公让她上学，可还是拗不过固执的外公，陈老师只好含泪作罢。从此，妈妈每到开学时，听到铜钟声就黯然泪下。

于是，我很留心接近陈老师。现在记起来，那时他个子高高的，很瘦，有点老，但很有精神，特别是他敲钟时的动作至今难忘。我念低年级时，由于山路崎岖，妈妈常背着我上学，总是陈老师亲切地把我从妈妈背上抱下来，抚摸着我的头说一句：“好乖的孩子。”妈妈也深情地问候一声“陈老师好！” 然后陈老师牵着我走到铜钟下面，“当、当、当” 地敲起钟来，准备上课。

妈妈还说，当年同陈老师一起来的年轻人，有的终于受不了穷山沟的清苦，相继远走高飞了，只有陈老师留在这里熬着，并扎下了根。

山里人敬重教书先生，出钱帮陈老师迁出了阴森、潮湿的祠堂，新建起一所小学。搬进新校舍那天，陈老师先把铜钟扛进校园，挂在早留好的那棵松树上，然后敲了起来，那惬意的神情，令孩子们高兴得笑起来、跳起来。后来，增加了几名民办教师，在陈老师的带领下教书、管孩子。

在学校读书，我渐渐懂些事了，伴随着钟声上课、下课；下课、放学，目睹了陈老师两鬓渐白，皱纹渐多和那总是忙碌的情形，我也渐渐明白了钟声与陈老师，与我，与我们山里人，有着不同寻常的情缘。

我清楚地记得我上五年级的那年冬天，下着雪，我不顾妈妈的阻止，躲开她的监视，偷偷走上了上学的那条崎岖山路，路很滑，坡路处几乎寸步难行，我担心上课的钟声响了，更害怕滑到山沟里，于是站着不动，直哆嗦着大哭起来。是陈老师突然出现在我面前，他拄着一根木棒，用他那弯曲的腰背艰难地把我背到学校，让我在火灶旁坐着，批评我的任性，埋怨妈妈的粗心，并说：“今天不敲钟啦，不点同学们的名了，也不上新课了，你等着妈妈接你回家吧。” 那时，我低着头，害怕陈老师发现我眼里含满的泪水。

我小学毕业了，在这里上完了最后一节课，聆听了最后一次钟声，带着陈老师的叮咛，妈妈的期望离开了深山，在县城念完了中学。高考后，我毅然填报了师范学院志愿，如今已是一名高中教师了，然而，每次筛选少年时的回忆，其中最珍贵的便是那回荡在深山的铜钟声，铜钟下辛勤的陈老师！

我常回家乡，那所小学经布局调整，合并到乡中心小学，是国家项目资金建设的学校，办学条件很优越了——校园里矗立着好几座楼房，自控铃声已代替了敲钟声。但陈老师早退休了，退休后是否回到老家，晚年是否幸福，我一直打听着，至今仍无结果。但每次想到陈老师，便似乎听到那钟声还回荡在深山。

★★作者简介★★

张刚毅，麻城市楹联学会会长。男，1955年出生，湖北麻城人。中学语文高级教师。系中国楹联学会会员、中华诗词学会会员、湖北省楹联学会理事、麻城市诗词学会副会长。曾任《大别山楹联选粹》《中华女子楹联》《中国对联集成·湖北黄冈卷》《中华古韵》《麻城民俗》副主编；农村执教40余年间，在教育权威报刊发表教育论文、教育随笔、散文百余篇；多年来，乐于诗词、楹联创作，发表诗词、楹联作品数百首（副）。2017年荣获湖北 “联坛精英”的称号。著有《杏雨•散文集》《杏雨•诗联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