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秋节气过后，神秘的棒槌鸟儿开始在浩瀚的长白山林海上空不断地啼鸣：“棒槌，棒槌！这里有棒槌！”

纵横万里的长白山中，自古至今谁也没有见过棒槌鸟什么样儿。有人说是布谷鸟，有人说是大山雀，有人说是夜猫子。不管棒槌鸟是啥样儿，但一伙伙挖参人组成的棒槌伙子都在按照棒槌鸟指引的方向，涌进了长白山密林各处，寻找到一处处背风向阳近水的地方，搭建起一座座棒槌窝棚。于是，道道炊烟升起，和山间的云雾缭绕在一起。

长白山探险、采参活动大规模地开始了。于是，浩瀚的长白林海中，到处响起挖参人的一声声神秘的黑话问答。庄严而神圣。这些黑话是挖参人的江湖隐语，是古老的采参行业的密码。

★密林中响起一声吼：带家伙，紧绑腿，放山了！

棒槌伙子进山。此图版权归于网络

清晨，老把头走出棒槌窝棚，仰脸寻找着棒槌鸟啼叫的方位。南山上传来棒槌鸟清晰地叫声，而且经久不变：棒槌哥哥你快来，这里有棒槌！

老把头拔出嘴里的烟袋，一声吼：端锅。拿饭。这是棒槌窝棚的行话，类似于江湖黑话。端锅是“做饭”，拿饭是吃饭。

整个人字形的大窝棚中一阵忙乱。一个个睡眼惺忪地棒槌伙子快速走出窝棚。没有喧哗，没有杂乱。一个个穿好衣服开始提鞋，打绑腿，然后到河中洗脸，回窝棚吃饭。挖参人的饭食简单——二米干饭就咸菜，然后趴到河边咕嘟咕嘟喝一肚子凉水，一直喝到走一步肚子一咣当为止。因为放山过程中没时间找水喝。

老把头拿起梭拨棍，扫视一眼棒槌窝棚，又吼一嗓子：带家伙，紧绑腿，放山了！

棒槌伙子进山。此图版权归于网络

还是没有喧哗。棒槌伙子一个个像集合的军人一样紧张忙碌着，检查自己的背筐中的挖参家伙：快当斧子，快当剪子，快当鹿骨钎子……这是每个挖参人必备的家什。接着人人检查一下自己左右腿的腿蓬缠紧了没有。挖参人必须扎紧自己的绑腿，要把腿蓬一直缠到膝下腿弯。腿蓬就要打得不松不紧。这样在老林子中拉荒走路不挂扯，更重要的是能防止毒蛇咬了脚脖子或者钻进裤裆中。然后一个个跟着老把头，无声地向着方才棒槌鸟叫的那片山林进发。

★老把头一声喊：排棍，拉趟子！

南山下一片背阴的大坡地。这里名叫松树崴子——足有几十公顷的罗圈型山洼，上面杂生着松树、柞树、水曲柳等树种。森林的郁闭度很高，再强烈的阳光也只能从树枝的缝隙间一道道洒落下来，漫光撒在地面的荒草上，一片柔和的光晕。

排棍放山找人参。此图版权归于网络

老把头抓一把草下的泥土，松松散散的腐殖土夹杂着微黄色的细沙粒，不粘不燥，这正是长白人参喜欢的潮湿土壤。

老把头放眼整个山崴子，打好主意：从左边往山上拉趟子，到山顶再依次往右向山下拉趟子，只需三个来回趟子，就能够把这片山场排完棍。不信这么大一片棒槌鸟叫的地方拿不出大货！拉趟子，就是挖参人排好顺序，一起往前搜索人参。搜索一趟，就叫拉趟子一遍。

老把头看一眼棒槌伙子们，喊一声：排棍，拉趟子！所有的棒槌伙子立刻按照事先演习好的顺序找到自己的位置。放山时严禁慌乱无序，一切都要严格地听从老把头指挥。老把头，是对经验最丰富的挖参人的尊称。一切吃住行必须听从老把头的，那是绝对的权威。把头把头，就是把握一切的头儿！

长白山人参茎叶。此图版权归于网络

老把头位居中间，11人的大棒槌伙子左右一边各5人。最边上的人叫“边棍”，那是紧密配合老把头的压队人。中间的人叫“挑杆”。经验稍差些的和新入伙的要在老棒槌伙子中间。人与人相隔一梭拨棍的距离。排好杆，就要一起往前搜索，人人手中的梭拨棍都要将前边的草丛分开，以免隐藏在荒草中的人参漏掉。

★梭拨棍忽然敲起来

放山，是一种神秘的职业行当。在整个长白山中的寻参挖参的过程中，任何人不得说出人参的名字，只能说“棒槌”。一切都要按照放山的行规进行，一切言行不得任何自由随意！

棒槌伙子进山。此图版权归于网络

森林中没有风，气温潮湿，闷热。树上的鸟儿早就被这拉趟子的棒槌伙子的阵势吓得远远地飞走了。偌大的山林，只听见梭拨棍翻动草丛时弄出的铜钱的轻微哗啦声。棒槌伙子的专用梭拨棍上，靠近上半部都有一个钻透的孔，中间穿着兽皮筋，兽皮筋上串着六枚铜钱，表示六六大顺。

无声，并非好事。因为它惊不走潜伏在密林中的老虎、金钱豹、狗熊、野猪等猛兽。一旦遭遇，很可能引来大麻烦。于是，老把头又吼了一嗓子：叫棍！喊山！接着伸出自己的梭拨棍，对着身边的树干砰砰砰地敲了三声。这就是“叫棍”，它有两个作用。一是敲山震虎，吓跑附近的野兽。二是互相联络，知道“边棍”在什么位置。

老把头叫完三声棍，又开口一个“呕”字，声音尖厉，悠长，震荡山谷。

长白山中挖参人。此图版权归于网络

不一会儿，整个林间不断响起砰砰砰地回应声声，和一声声呕呕地喊山声。

老把头说，这种喊山是为了驱逐野兽和联络同伴的，不是拿到棒槌时的专门“喊山”。

★稳住神，拿火

长白山老山参十分稀少，对于挖棒槌的人来说可谓百人难遇，百年不遇。这并非夸张。所以，它才显得神秘，神奇，甚至是神圣！

老把头说，进了山排好棍的棒槌伙子，任何人不能说挖、抠、掘这些字眼。那是对人参的不敬重，因而只能说“拿”。这是个十分霸气地表示志在必得的占有字眼。

长白山参四品叶

老把头领着11人的棒槌伙子用了大半天的时间，在这片松树崴子里一连拉了两个个趟子，眼看再来三个趟子，这片偌大的山林就会被拉网式地梳过一遍。经验欠缺的棒槌伙子的脸上开始出现急躁和怀疑。而“边棍”和“挑杆”的老棒槌伙子则表情如旧，平淡如水。一时半会儿找不到人参，仿佛是非常正常的事情。

但是，老把头已经感觉到了。他不失时机地大喊一声：拿火！稳住神儿。

所有的棒槌伙子悄无声息地就近找块石头坐下来，任何人不准坐砍伐后的树墩子。放山人有个讲究：那是山神爷的饭桌子。挖参人若坐了树墩子，是对山神爷的大不敬。若是哪个不懂规矩的人一屁股坐下，肯定会被旁边的棒槌伙子一脚踹个大跟头。在山里，没有人会同情不懂规矩的人。

给人参戴笼头，挖参。此图版权归于网络

拿火，就是抽烟。每个棒槌伙子都是老烟民。他们从腰带上抽出短烟袋，用铜烟锅挖出狍子皮烟荷包中的烟草，打火点燃，贪婪地大口吸着，喷吐着烟雾，头顶嗡嗡嘤嘤飞舞的毒蚊小咬，立刻四散逃走。

吸烟还有一个好处，就是毒蛇会对吸烟人逃避得远远的。它们最害怕旱烟味儿。

★棒槌！上笼头！拿火

拿完火，老把头往中间一站，梭拨棍往地上一墩，上边的铜钱一响，所有的棒槌伙子立即悄无声息地各就各位，各自将自己的梭拨棍往地上一戳，传来一声声铜钱的哗啦声。老把头伸出梭拨棍往身边的树干上连敲三响，重新排棍，放山开始！

给人参戴笼头，挖参。此图版权归于网络

约莫一小时后，忽然右“边棍”传来一声喊山爆号：棒槌！声音宏亮，振奋人心，任何棒槌伙子听了都觉得犹如霹雳响起。旁边立刻响起一声声祝贺声：快当！快当！老把头压倒一切的一声喝问：什么货？“边棍”紧急回答：六品叶！老把头闻声大喜，底气十足地吼一声：拿着！

所有的棒槌伙子立刻兴奋地将梭拨棍往地上用力地戳几下，发出一阵阵哗啦啦地声响，像祝贺的乐器。有些人高兴得干脆在树干上不断地敲出砰砰砰的“叫棍”声。

★看场子，戴笼头，抬棒槌！

挖出了一苗人参。此图版权归于网络

六品叶，是对长白山人参品级的行话。人参按照年龄，从四品叶开始进入高级的等级行列。四品叶就是四个轮生的枝杈中生出结籽的红穗头，挖参人叫红榔头！然后依次往上推是五品叶、六品叶。六品叶是从人参的植物形态上分的最高层级。一般来说，人参无论是生长十几年，几十年，过百年，近千年，它的外部形态最高就是六品叶。这就是它的神奇之处。所以，挖参人一旦发现六品叶的人参茎叶，连喊山的声调都会激动得变了！

老把头快步走到右“边棍”身边，一株足有拇指粗的六品叶人参赫然亮在老把头眼前。一株红艳艳的人参榔头在林中微风下，轻轻地摇晃着，仿佛在向老把头点头致意。

老把头立即把梭拨棍就地用力一墩，高喊：看场子。戴笼头。抬棒槌！

长白山野山参。此图版权归于网络

训练有素的棒槌伙子立刻手执梭拨棍围列在人参棵子的五米外的周围，面朝外，警惕地防备着有人前来抢劫。

发现人参的“边棍”急忙跑到人参边，从背筐中拿出两端分别拴着铜钱的红绒绳，把人参茎杆儿缠住，再折两段带杈的树枝分插在人参两边的土地上，将两边的红绒绳的铜钱搭挂在树枝叉杈上。这就是的给棒槌“戴笼头”。据说，戴上笼头的人参就不会跑掉了。传说很多人参被发现后，一旦挖时却不见了，有时只挖出一张人参皮，这就是人参跑了。

抬棒槌，就是挖人参。这需要老把头亲手操作。

挖参人。此图版权归于网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