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发生在民国年间。

福来屯位于松花江畔的长白山下，属于吉林省地界。屯子有五六十户人家，都是民国年间闯关东陆陆续续来到这里的山东人。他们本是为了活命才扶老携幼，背井离乡地逃荒落脚于此，为了表达脱离苦难，能过上好日子的愿望，闯关东人中的德高望重者，为这些陆陆续续搭建起来的山窝棚起名“福来屯”。意思非常明确：苦难过去了，幸福就要来了。

福来屯的人自从来到长白山中后，就跟着当地人学会了放山挖人参。放山，就是撒开人马在山上寻找人参。放山是挖参人的“行话”。放是放牧的意思。山，是人参的参（shen）字的谐音。传说人参有灵性，能跑能动，通人性。所以，挖参人不能说挖参，若说挖参就会把人参吓跑了。因而只能说放参。但挖参人又忌讳说“参”（shen）字，只能把“放参”，说成“放山”。

长白人参

福来屯的放山老把头是这个屯子最先闯关东的人之一，当年是青年，如今也六十多岁了。跟他放山的棒槌伙子都是他的子侄辈，大家都听他的。

★关东生首次梦见抱孩子的妇女被河水冲走

挖参的规矩，崇尚“拿景”，即做梦。棒槌伙子在棒槌窝棚中睡梦中的梦境，带有一定的情境，因而放山的老把头都非常看重。他们会根据做梦人梦中提供的情境进行分析研判，做出决定，然后找到那个梦境中的近似的地理位置寻找人参。据说，此举十拿九稳，十分灵验，所以，“拿景”成为历代挖参人的传统。

这天清早，关东生从窝棚炕上爬起来就兴冲冲地找打了老把头，报告他昨晚上拿了个好景。他说：他梦中看见一个年轻妇女抱着一个孩子艰难地蹚水过河，那孩子可能饿了，哇哇大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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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然，河上游发了大水，不一会儿大水下来，冲倒了妇女。妇女为了不让自己孩子被水淹着，就把孩子举过头顶自己喝了好多水。眼看要淹死时，才在别人的帮助下，挣扎到河对岸，来到一片树林中……

关东生说：老把头，这可是个好“景”。那对母子好像就是人参带崽儿。地点应该在那片树林里。

老把头一边听，一边动容地看着关东生，眉头越皱越紧，最后说，景是好景，就怕被你“拿”错了。关东生听得莫名其妙。

★关东生二次梦见抱孩子的妇女被土匪打倒

第二天清早，关东生再次兴高采烈地找到老把头说：老把头，我昨晚又拿了个“景”，那景可清楚了。接着他描述起来：昨天晚上，我梦见一位抱孩子的妇女跟着好多人在路上走呀走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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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然，远处传来枪声，接着一群骑马的土匪跑来抢东西。有个土匪看中了孩子脖子上的银锁，可是妇女护着孩子就是不让抢。土匪举刀冲着孩子砍去。妇女急忙用身子护着孩子，结果被土匪一刀砍到了胳膊上，鲜血淌了一地……

老把头一边听一边定定地看着关东生问道：“景”完了？关东生说：完了。老把头阴沉着脸说：你这梦中景咋这么熟呢？关东生想了想说：好像俺娘在俺小时候说过这样的事儿。可是俺做梦可是清清楚楚的。那孩子和被土匪砍了胳膊的妇女准是人参。老把头问：你能记住土匪砍那妇女的地方是哪里吗？关东生老实地说：那地方不好说，好像也有树林……老把头狠狠地抽了口旱烟袋，闷闷地说：你的“景”没拿完，以后再说吧！

这让关东生很郁闷：别人拿了“景”，老把头都感兴趣，为啥我拿“景”，老把头偏说“没拿完”？看样子，他不信不说，为啥还用那样的眼神看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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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东生三次梦见抱孩子的妇女为孩子讨饭吃

福来屯的棒槌伙子一连在山里转悠了十天，拿了两苗小棒槌，一苗是三品叶，一苗是四品叶。人参虽然不大，但是每个人也能分不少钱。这在民国时期的农村，是笔不少的收入。

老把头说：再干五天咱就下山。可是就在眼看就要下山的头一天清早，关东生再一次找到老把头：老把头你别不信，俺又拿景了。这次是梦见一个妇女抱着孩子讨饭吃。那个孩子老是在妇女的怀里哭。可是那妇女好像都走不动路了，但还是咬着牙，拼命地为那孩子讨吃的。东讨一口，西要一口。很多人都远远地躲着她，好像怕她要饭似的。就那么走着走着，那妇女一头扎到树林子中起不来了。孩子就在她身上哇哇大哭……老把头，这个梦中的“景”是妇女昏倒在地，说明她和孩子都不会再“跑”了。说不定我们一找，就会找到一大一小两苗人参呢！

长白山人参植株

★老把头应关东生的梦，挖了一棵母子参

这一次，老把头没有冷落关东生，而是黑着脸儿，让他给棒槌伙子们详细地描述了这个梦境，然后让大家根据最近几天棒槌鸟啼叫的地方，找出一片最接近关东生梦境的山林，开始到那里排棍找人参。排棍，就是人与人之间拉开一梭拨棍的距离，齐头并进往前寻找人参。

但是，大家忙活了多半天没有收获，人人十分疲劳，也有些丧气。很多人都认为，这次放山，就是这么大的财气了。谁知此时关东生忽然爆号：“棒槌！”长白山的挖参人看见人参必须爆号，但不能说人参，只能说棒槌。

长白山人参植株

棒槌伙子们如闻仙乐，一下子精神了起来，纷纷祝贺：“快当！”快当，就是顺利的意思。

老把头高声问询：“什么货？”意思是问什么品级的人参。但不能直说，只能用黑话“什么货”相问。

关东生努力睁大眼睛，再一次看清楚了，才大声回答：“六品叶！”六品叶，是从植株上看最高品级的人参。据说，野生山参无论生长十年、二十年，或是上百年甚至千年，据说植株的外形最高形态就是六个轮生的枝杈。

老把头激动地高喊一声：“拿着！”拿着，就是收获的意思，但不能对人参说挖、抠、撅，只能说拿！

关东生是人参的发现者，必须由他亲手给这株六品叶人参用一根两端拴着铜钱的红绒绳把人参植株的莛茎缠住，谓之“戴笼头”，意思是防止人参跑了。然后由老把头亲自“抬棒槌”，就是挖人参。

历经半天时间，这苗人参终于出土了——原来是一苗罕见的“抱子参”，也叫“母子参”。只见一枚躯干沧桑的老人参佝偻着身子，却好像伸着胳膊，举着一枚修长健壮的白白胖胖的人参。

棒槌伙子们跟着老把头放了二三十年人参，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奇怪的异形参，一个个看得呆了。

老把头细细地端详着，却看得老泪纵横。他大哭着喊道：跪下！这是“抱子参”呀，是最通人性的“母子参”呀！说罢，砰砰砰地朝着那株“母子参”磕起了头。大家不敢怠慢，一个个被老把头哭得泪水涟涟，莫名其妙，但也急忙砰砰地磕头。

★老把头老泪纵横地讲述关东生老母的闯关东经历

抱子参，就是母子参

磕罢头，老把头手捧“母子参”说：关东生，你一连拿了三个“景”我才答应你。你知道为什么吗？就是因为你做的梦太揪心，我不敢接呀！

老把头见关东生和所有的棒槌伙子都愣愣地看着他，这才继续说道：你做的三个梦，都是你娘和你的亲身经历。梦是心中想。你的梦都是你娘给你讲过的瞎话，可那不是瞎话，是当年你娘带着你闯关东的亲身经历。

当年，关里的日子过不下去了，我们几家就结伙闯了关东。当时你爹娘刚结婚一年，我们一边要饭一边走。出门走了不到半月，你娘在大路上生了你。那时到处兵荒马乱，你娘裤裆的血水都没干，就又抱着你走。

母子参图像。此图版权归于网络

你爷爷奶奶和我的老娘，都在闯关东的路上先后过世了。我们随时埋葬了老人又继续走，可是刚过山海关，你爹就被土匪打死了。剩下你娘就抱着你跟着我们几家继续走。当年离家时五六家人三十多口子人，可到了福来屯，就剩下了十五六口人了。你娘就是跟着大伙儿，一路要饭一路走到了长白山中。

你娘生了你没有奶水喂你，只能要点东西嚼烂了嘴对嘴地喂你。当时大伙儿都认为你活不长，可你娘说，老关家就剩了你个独苗，宁可她死了，也要让你活下来……

你那梦中遭洪水、遭土匪、要饭的景儿，都是你娘带着你的苦难经历。当年，我们一走就走了三四个月才来到福来屯。你娘为了拉扯你，自己搭窝棚，自己开荒种地，一辈子守着你不嫁人，才给你娶上媳妇成了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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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娘实在不容易呀！你看，这苗“抱子参”，就像你娘把你含辛茹苦地抱着养大一样。你再看这老母参（shen ），都佝偻成一堆了，像不像你那耗尽心血的老娘？你再看看这棵儿参(shen)却身强力壮，躯干修直。可是，你呀，却和你媳妇嫌你娘老了，窝囊，不能干了，让她自己住着破窝棚。关东生你你你，丧良心哪！

老把头一席话，让棒槌伙子们感触良深，让关东生良心大受震动。他捧起那苗“抱子参”，想到老娘抱他闯关东的经历，当即哭倒在地……（作者简介：王天祥，山东青岛人，高级记者、作家，出版长篇小说、旅游文学、报告文学、历史文化、旅游文化、诗词赏析、企业管理、市场分析、成功学、人才学等各种专著42部，撰写电视剧200多集，创作历史、文化、风光、纪实等专题电视片数十部，在各类报刊发表文章数百篇，发表网络文章千余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