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世间情为何物

问世间情为何物

大寒小满（十七）

□一川

台北是个多雨的城市，进入五月梅雨季节，几乎每天雷声轰鸣，下雨成了家常便饭，整个城市都湿漉漉的。小满的鲜花种植和拍卖交易进入正常轨道，倒也不需要烦太多神。窗外雷声轰鸣，或急雨如瀑，或细雨潺潺，落在灰色的屋面上，白色的雨帘顺着屋檐流下，打在地面上，激起大大小小的雨花。小满窝在床上，翻看余光中《白玉苦瓜》，床头的写字台上还有琼瑶的《几度夕阳红》、《洛夫诗选》、《问世间情为何物》和花卉栽培管理等书籍，尤其是读了余光中的《乡愁》，勾起了小满无限的思乡之情。

小满想起了家乡农村的雨季，夏天一连几天雨，沟塘河渠都涨满了，到处是蛙鸣。老倔头爸爸隔两天总会买回小鱼，秀兰妈妈从菜园里摘辣椒、青蒜、小葱，做起香喷喷的小鱼锅贴。张大奶和张大爹的身体不知咋样了，下雨天年纪大人行走不便。大寒现在应该大四了，马上要毕业了吧。想想自己离开家乡，已经漂泊了三年，眼泪突然流了下来。三年时间，小满总是想忘记大寒，所以拼命地工作，学习，不让自己闲下来。现在自己除了工作，还在私立淡江大学旁听，主修文学和园艺课程，也算圆自己一个大学梦。只是得一丝空闲，总会想到大寒。小满有些后悔，当时自己不应该耍脾气，连给大寒解释的机会都没有，就匆匆离开。如果是现在，自己可能会平心静气坐下来和大寒好好谈谈吧。大寒和那个岳楠还在一起吗？应该在一起，他们有共同语言，没有不在一起的理由。

小满想到这里，心里有点酸楚。但自己此刻还不能回到家乡，就是能回去，看到大寒又能怎样呢。难道去找岳楠，告诉她，自己和大寒青梅竹马，大寒本来就是属于自己的，让她离开大寒。自己为什么匆匆离开，或许是当时觉得自己配不上大寒，现在自己也在攻读大学课程，过两年也能拿到大学文凭了。

窗外的雨好像小了，小满想出去走一走，散散心。她下床，穿好雨鞋，打着伞，走出房门。小满沿着人行道，在浓密的香樟树下慢慢走着，不知不觉来到剑潭公园。下雨天，又是下午三点左右，公园小径两边开满了长寿花和蝴蝶花，园里游人稀少。绕过金刚寺，过了圆拱门，小满看见在一棵红桧树下的长椅上坐着一个老人。小满从他旁边经过，听见老人在嘀咕着：“而现在，乡愁是一弯浅浅的海峡。我在这头，大陆在那头。”小满一听，知道这是余光中的诗，可是声音怎么那么熟悉亲切。小满已经走过去了，才想起，这老人说的好像是苏北方言。小满停下脚步，转过身走向老人。

小满来到老人身边，试着用家乡方言说，老人家，下午好啊。

老人抬起头，有些惊讶说，你是？

小满说，我听你说的好像是我家乡话。

老人很激动，连忙拄着伞要站起来，说，对啊，对啊，就是这个腔。

老人说，你是江苏人。

小满说，我是苏北淮阴滴。

老人很激动，面色突然红润起来，恹恹欲睡的眼睛也亮了起来，连忙说，我也是淮阴滴，我也是淮阴滴。

这下，小满也高兴得跳了起来，主动上前拉住老人的手说，哎呀，真是太巧了。

小满扶着老人坐下，和老人攀谈起来。

老人告诉小满，自己的老家在淮阴城渔子沟，原名叫张恒远，16岁离开家乡，考入上海复旦大学，毕业后留校任教，1948年随国民党来到台北。现在在台湾大学教书，改名叫东方致远。

小满也讲了自己来到台北的经过，并且告诉老人，自己现在正在淡江大学进修。

听到小满的乡音，老人非常高兴，主动邀请小满有时间到他家里做客。

小满记下了老人的家庭住址，说，一定会去登门拜访。

马上要毕业了，大寒正在准备毕业论文。大寒近期对台湾作家和诗人比较感兴趣，于是就选取了余光中、洛夫、痖弦等人的诗歌进行研读，写出一篇论文初稿，论文的题目暂定为《现代台湾诗歌的集体审美意象》。指导老师看过，评价说，这篇论文选题新，立意高，好好打磨，是一篇优秀毕业论文，可以推荐校报发表。

一天晚上，花千里到宿舍找大寒，对大寒说，自己和小七的婚期已经定下来了，一毕业就举行婚礼，并请大寒和四哥到时候做伴郎。大寒想，如果不是岳楠的出现，小满负气而走，说不定毕业回家，自己也能和小满结婚，过着幸福平淡、与世无争的生活。

徐州之行，对大寒的刺激和震撼很大。大寒曾天真地认为，现代社会，男女自由恋爱，感情至上，可以超越家庭和经济。再说岳楠父亲也没有明确表示反对他们的关系。为什么自己主动放弃，落荒而逃？是真的因为家庭差距大？自己和岳楠都是大学生，凭着个人努力，虽不能给岳楠大富大贵的生活，衣食无忧应该还是能够做到的。还是因为自己心里还有小满，觉得亏欠小满，对岳楠的感情不够深，心里期待有一天还能和小满重逢。这几年自己虽然读了不少书，对人生和爱情有了一点感悟，但是面对现实，还是摇摆不定，犹豫不决。四哥说的有一定道理，认为合适，就要勇敢追求；不合适，就决绝离开。可是这种跳来跳去，不断选择和放弃，就是对的吗？大寒心里有点羡慕花千里和小七的爱情，虽然平淡如水，波澜不惊，却终于修成正果，马上就要结婚了。这个世界上有没有完美的爱情？“执子之手，白头偕老”“愿得一人心，白首不分离”，这到底是现实的存在，还是美好的期盼？大寒双手枕在头下，仰面躺着床上默默思考着。

毕业了。全班合影之后，大家又都穿上学士服三五成群地在校园里合影留念。晚上全班在饭店聚餐，啤酒瓶到处堆放着，有人唱，有人跳，有人哭，有人笑，大家在酒精刺激下，尽情宣泄着心里的情绪。

苏大，再见。

第二天，大寒带着残存的酒气，踏上了归乡的路。

悄悄的我走了，正如我悄悄的来，我挥一挥衣袖，不带着一片云彩。大寒默念着徐志摩的《再别康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