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第一套房

文/樵苏无忌

某日一档经济节目中，山东大学姚忠秋先生说，中国人对私有财产的观念是世界最强的。没错，从古到今不曾改变，不外乎古代是金银财宝土地房产，今天是住房股票投资而已。

二十多年前，城镇住房是福利分房，打开这个潘多拉魔盒的，就是2000年左右国家政策变化，兴起了所谓的“住房分配货币化”。

我来自农村，教师，刚参加工作那会儿，岂敢有“自己的住房”这样的奢望？工作的前几年，都是学校分配的一间单身寝室。

1999年，我赶上了福利分房末班车。那年学校新修高级教师楼，论资排辈。甲教师搬新房后腾出的次新房被乙教师“填房”，我又给乙教师“填房”，终于有了一套自己的房子，约70平米。

房子尽管建于1982年，很旧，但我已非常非常满足，因为还有好多年资稍浅的教师失去分房资格而非常失落。

分房过程竞争激励，报名打分公示，绝大部分人没有意见。也有人没有分得意想中的户型或者楼层，还愤愤不平。

按单位分房政策，新旧楼房一视同仁补给单位200元/平的费用。分配旧楼房的老师觉得不太合理，但仅仅腹诽而已。我需要缴纳13800元，月工资只有400元左右，那可是天文数字，恰逢爱人下岗买断工龄共10600元，丈母娘资助了3000元，终解燃眉之急。

　　拿到钥匙，简单装修，总算有了一个属于自己的家。半年后又借3000元安装了座机电话。后来在安装天然气时，燃气公司的唐师傅半开玩笑对我说，美国人的生活标准也就如此而已。

搬家时，我公器私用，所教高二6班几十号儿子女子全来帮忙。那个齐耳短发、公安蓝上衣、秀丽端庄的女生脸上被弄得脏兮兮的，后来她考入北师大。这个班的孩子们今已在全国各地，一些还在国外，娶了外国媳妇儿。

那楼房虽旧且结构严重不合理，却可遮风挡雨，加之窗前古银杏苍翠欲滴，画屏一般，安居于此，何陋之有？陆续有亲友们前来道贺，火锅伺候，卡拉ok，麻将声声，通宵达旦。那满足和欣喜是发自内心的，足可媲美于苏子之"扣舷而歌"。第二天，邻居好心来提醒，才知道住楼房需要照顾邻居感受，扰民和抛物是绝对不可以的。

这就是我的第一套房，当时能够充分体会杜甫所谓天下寒士的欢颜。

后来，按国家政策，此房可购买，拿双证，因几位老教师反对未果。

早期商品房市场冷冷清清，成都春熙路附近，每平不足千元，可落户，但鲜有人问津。

随着政策推进，市场方兴未艾，曾在学校没有分房的教师纷纷购买商品房，他们虽然承受了一些资金压力，但是新住房结构合理，采光度高，节能环保，物业管理到位，舒适度远高于曾经的福利分房，而且双证齐全，自由买卖。此所谓"失之东隅，收之桑榆"。

我们这代人的艰辛，就是从住房开始。没有家庭的支持，子女的教育、赡养老人、人情往来一样都不少，必须精打细算。这20年，房地产成为资本追逐行业。我们的工资慢慢涨，房价却疯狂地飚，许多家庭获得第一套住房并不轻松。

我们这代人的欣慰，也是从住房而来。大约10年左右，许多人还清了债务，开始有了自己的第一辆家用汽车。不几年，大家又拥有了第二套房，甚至第三套房。

此时，人的心态变了，住百平方的想住得更宽，有三套房的想四套房，存款十万的想百万，有人为此失去健康和自由，正所谓"金银满箱转眼乞丐人皆谤""择膏粱终究流落在烟花巷"！

其实，每个时代人们对财富的追求都是正常的，只是在过分追求财富的路上，许多人留下了太多的感慨和遗憾。《史记·太史公自序》曰：“布衣匹夫之人，不害於政，不妨百姓，取与以时而息财富，智者有采焉。”

财富，包括物理财富、精神财富，我等凡夫俗子，只需略为看破而已。试问，离宫别馆殷商朝歌，盘盘囷囷的阿房宫，而今何在？黄庭坚说，藏书万卷教子，买地十亩种松。所以说，人最大的财富，不外乎管住自己的贪欲。

今天，因为工作关系我已搬离许久，但最让人念念不忘的，还是那个没有产权、结构失调的第一套房。

注：图片来源于网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