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九斤来的时候，城外菜花正开

文/梦江南

川西平原的三月，油菜花最美。如果在油菜花海的某个角落有三五棵李花雪白的点缀，更是别样的感觉。
邓九斤第一次出现在金带街的时候，崇州这座小城正被铺天盖地的油菜花包裹着。那无法阻挡的花香是一条河，从城西的河坝一股脑地向城里涌入。
邓九斤好像就是在这百里花香的河流中而进入城里的。

虽说邓九斤与油菜花的香味儿是一起飘进城的，但他与花香没有丁点关系，唯一相关的是，三月的暖阳能给他的身体注入热量，因为他不是一个“正常”的 人。

其实邓九斤的家就住在城西外的河对岸。一米八几的个头，顶着蓬乱的长发，衣衫褴褛，但从他一缕缕的长发下，可以看到一张线条分明的脸。
三月的阳光暖洋洋的！正在铲炉渣的饭店张老板是第一个看到的邓九斤。就在他的身后，飘飞着一阵阵异味儿且高大的身躯挡住了久违的阳光。邓九斤是被灶台上冒着热气的香包子钉住了双脚，张老板心好，也是想他快快地离开，便伸手从笼屉里拿出两个香包递给邓九斤，邓九斤并未伸手去接，反而后退两步，张老板性情急躁，把包子扔在街上后，走进店里。

当张老板再度返回时，除了不见了邓九斤和他扔在街上的包子，还不见了那一大堆煤灰。
原来，邓九斤的食物并不靠别人的施舍。这是后来金带街的人都知道的。当然，邓九斤心中有数：今天王氏早点的垃圾该倒了，明天宋家酒店的泔水满了。不自觉间，金带街少不了邓九斤，于是，人们常见着一个扛着一把铁铲和铁桶的邓九斤。

其实邓九斤拥有的并非只有一把铁铲和一只铁桶。他有河对岸一大排街房的拆迁补偿款，有政府救济款，还有高龄的老母。邓九斤常拉着老母的手要母亲为自己生个幺儿。望着疯癫的儿子，邓母老泪纵横“儿啊，母亲错生了你！”

邓九斤的存在，在金带街是一道风景，在他所在生产队是一项财富。他的财产都在队长那里存着，人们可以接受他的存在与死亡，但不能接受他无缘无故地消失。如果那样，政府就会将所有属于邓九斤的财产冻结，人们放着绿光的眼睛将在漫长的等待中失去希望。
每当邓九斤倒煤渣时，看到这条街上的摆放得横七竖八的垃圾桶，他总要把它们摆放得整整齐齐。

日子就这样平静地过了一年又一年。

据说，当年有人在西江桥上看到邓九斤和一位美丽少妇亲热地谈论着什么。夕阳下，乱发中邓九斤的脸在波光中阵阵绯红，似天边被夕阳烙红的云朵。
不知从哪年哪月的哪一天开始，崇州城区街边饭馆已没有了呛人的煤灰。此时，人们才想起和炉灰一起消失了许久的邓九斤。于是三三五五相互问起，似故人，似友人。有人说他原本就是哪所名牌大学毕业的，跟着富可敌国的前女友走了，有人说他是特务等等，还听说他所在生产队全体出动，整城的找了三天三夜。

慢慢的，邓九斤就这样淡出了人们的视野。也许在某年的三月，人们还会记起。那花，依然飘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