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学生是一位康巴少年

文/燕智勇

二十余年前，我有一个学生，叫古堆，与当今网红丁真十分相像。

一样的康巴少年，一样有些卷曲的头发，一样纯真的面庞，一样阳光灿烂的笑容，一样清澈如水的眼睛。

在校门外的"快活林"他喊我，我有些诧异，便问：哪个班的？我看到了他脸颊上的两朵红云和高原雪水般纯净的眼光。

他有些害羞：徐老师班的，嗯，就是那个多漂亮的女老师。

我"哦"了一声，算是知晓了。

有次课后与徐老师聊起古堆，徐老师笑道，他纯洁的如同一张白纸，弄得我重话都不敢说他一句。

他家是哪儿的？我问。

稻城的，他们稻城也被称为香格里拉，说是这个蓝色星球的最后一片净土。说到这里，徐老师美丽的面庞也是一脸的向往。

暑期到了，天气烦热，闷如蒸笼。这天晩自习下课后，光胴胴的古堆突然跳到校车上找我，说是借五十元生活费，下学期报名时还。

我尚未应答，洒脱的他突然"哦呀"了一声，感觉到了全车人的目光，赶紧穿上汗衫，遮住尚嫌单薄的身体，大把大把地擦拭额头上如雨的汗水。

徐老师呢？我问。

病了，没来。他咧嘴一笑。

我递给他一张绿色大票，说道：你专业课可以考得更好些，下学期要加把劲哟！二天要少到"快活林"玩哈。

他快活地应了声，跳下车便没影了。

时光荏苒，晃眼暑期就过去了，开学时恰逢两个学校重组整合，再加上秋季教学任务重，弄得人很是恍惚，古堆那快活的身影也不见了。当第二个学周再一次看到他时，已是西湖塘的公开批捕大会上了。

我们教职员工和其他群众坐在下面，他被铐着站在台上面，眼皮耷拉着，脸如死灰，全无血色。台下的人相互询问，才知是把人弄死了。学校借此对校规校纪大力整顿了一番，也就归于了平静。至于古堆的结局因事务的繁杂而未去刻意追寻，渐渐地淡忘了。

后来，才知道他出事的原因。

那天，古堆在稻城客运中心上车返校时，央金来了，她送给古堆一把藏刀。古堆愣了，嘴里说学校不让带刀，推辞着，眼睛和手却伸了过去。这是一把短刀，长约四十公分，一拔出鞘，刀锋逼人。刀把是用牛角做的，用铜线缠裹，刀鞘的银饰是云纹，十分精致。

央金温柔的双眼使古堆无法拒绝那把能使人成长为康巴汉子的藏刀。客车走了很远，古堆都能望见雪峰下央金那金光闪闪的身影。

回到久违的校园，古堆全身细胞都充溢出兴奋和激动。刚放下行李，同学相约的电话就来了。

古堆来到快活林，上了摩的，就往金带街钢厂的"晕豆花十元甩翻"奔去。同学没到，摩的司机耐着性子看着他。古堆这才发现钱包放到了行李箱里，裤兜里只剩下几张角票和饭菜票，冲突由此爆发。争吵声中，钢厂门口已是人山人海。那摩的司机由于有多个伙伴的助威，寸步不让。古堆辩解说学校饭菜票在快活林是通用的，要么就等他同学来了帮忙给。人群中，有人说好话相劝的，也有人唯恐天下不乱而推波助澜的。

正热闹间，只见一衣着时髦的女子，嘴一撇，嗲声嗲气地道，这些莾子娃娃凶的狠，我就不信他身上莫得钱。

那摩的司机把已收下的饭菜票一丢，伙同几个伙伴各自从摩的尾箱抽出一根两尺来长的钢条围了过去，古堆就跑，几个汉子就撵。从钢厂门口撵到裕民电厂桥上，又从桥上回撵到豆花店门口，人潮涌来涌去，只听到钢条在空中的呼啸声和人群的惊呼声以及痛苦的叫喊声。突然，那摩的司机捂着肚子慢慢倒了下去，古堆手执藏刀傻呆呆地从地下爬了起来……

悲剧的上演有如此之多的偶然，一个鲜活的生命没了，两个家庭破碎了，那个单纯的阳光少年，从此也不再单纯……

去年十月底，就是丁真火了不久，我在整理退休前的资料时，在一本旧笔记本上竟然发现了学生借还生活费的记录，既有自己所带班级的，也有其他班级的，其中就有古堆所借的五十元。我知道，不是其他原因，是我内心深处并没有忘记那双高原雪水般清澈纯洁的眼睛……

注：图片来源于网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