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植大地的抓地虎草

【散文】根植大地的抓地虎草(李恩义)

原创： 林州文苑 林州文苑 10月15日

抒情纯音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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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恩义丨文

根植大地的抓地虎草

每当迈步青草萋萋的河堤渠岸，走过葱茏翠绿的路径，仿佛置身绿草如茵的地毯上；听着潺潺流水，饱览无暇的风光，呼吸着芳草的清香，陶醉于大自然的美妙景色时，都被一种奇妙的亲切眷恋之情所萦绕，甚至情愿把脚步放得更轻更慢。

我的孩提时代没少和草打交道，那开着黄色小花的胭脂苗、蒲公英，淡红素雅喇叭花的猪牙草，伟岸清高的节节草，子实结在狼尾巴毛似的星星草和拉着长秧攀附他物的秧子草，无论多么妩媚缠绵，只要被我捕捉，统统死在我的“屠刀”之下葬于牛腹。唯独没有没有招过“抓地虎”草一指头。

抓地虎草长在路边，生在堤岸，葱翠碧绿，散发着诱人的清新空气，使人格外惬意，漫步铺满抓地虎的堤岸让人顿消劳顿，倍觉心旷神怡，晚霞映照，搂肩搭背的情人也禁不住像抓地虎草拥抱着大地一样亲密无间；晨晖时分，含露欲滴，晶莹剔透，纯洁无瑕，招人喜爱。

它矮而挺，径虽细，却不随风摇曳，给人以坚强向上的韧毅。深秋枯黄的抓地虎草又如金色的毯子，疲劳的人们坐卧其上，软而舒适，暖阳直照，不由进入梦乡或遐想联翩，畅想着美好生活的甜蜜。

它所长之处是那样的密密匝匝，实实在在覆盖地面，不露土质，犹如铺上了一层厚实的碧绿绒布。但它却像忠诚的卫士日夜警惕地守护着堤岸、路边，时刻关联着人民的安危。在河岸它经受着涨水波涛的冲刷，暴雨的袭击，仍然笑带水珠，昂然而立，毫无颓废之状。

抓地虎草貌不惊人——高不过数寸，多数只贴着地皮，依偎着大地，对母亲不弃不离；花不取宠——没有娇媚艳丽的花朵；位不显赫——长在路边、堤岸、河坡，往往不被人注意的地方。它不露声色，毫无哗众取宠之意。然而它却使我深深的敬服。

我的家乡原来并不多见抓地虎草，因而对它也是陌生的，对它的秉性的了解，是随着老县长左衍易的到来而熟悉的。

1958年大跃进时，我们村南村北各修了一条人工地上河，由于土质是松散的清沙，因而筑起来的光秃堤岸也经不住河水的三冲两刷，时而塌陷决口，须臾便是丈把宽，于是平展展的园田浊水横溢，大腿深的玉米苗被冲得瑟瑟抖动。有时还南北夹击水漫金山——危及村庄，人们吃尽了苦头。

次年有一天，河水又冲破束缚逃了出来，恰值左衍易县长在村里住队，他听说堤决口，飞奔而去，二话没说跳进了冰冷的水里率领大家堵决口。人们也竞相背来门板、木料挡水。初春的天气依然刮着料峭的寒风，索然有力地掀动人们的衣角。只见左县长脸色苍白，嘴唇发紫，牙齿紧紧咬住下唇，齿尖嵌在肉里，人们噙着泪喊：“老左，快出来！”“不要管我，快，土!”话简短有力，脸上露出一副沉着严肃的面容和坚毅顽强、压倒一切的神色。

人们堵口的速度更快了，不久堵住了口子，拖出了腿脚僵直站立不稳的老县长，把他搀扶回村。一个个大爷大娘送来了衣服鞋袜，端来了热气腾腾的包含崇敬的姜糖水、荷包蛋······人们饱含热泪催促：“老左，快喝吧！暖和暖和身子。”“您恁大岁数了还······”人们只顾得抹眼泪，说不下去了。火苗烘烤着湿漉漉的衣服和身子，左县长捧着碗眼泪“噗哒”“噗哒”直往下掉：“我只做了一个共产党员应该做的事啊，叔伯大嫂们如亲人，叫我说什么好呢？”

不久左衍易县长不知从哪里让人运来了满满一大车抓地虎草，这时我才知道这草有纵横交错的毛毛根，有极强的亲和力，裹挟着泥土，密同家人，摔也摔不掉，无怪乎人们叫它“抓地虎”草。老左教人们像雨天移栽谷子一样一墩儿一墩儿地移栽在河堤坡上，并号召人们不要割它，别让羊啃，以便保护堤岸。果然过了一年，它就洇满堤岸，像绿色屏障，给大堤穿上厚厚的“防弹”铠甲，任水冲刷，而紧紧贴服在堤坡上。

后来修911战备路，它又在路两边的勾坡安了家，对路坡不被冲成沟壑起了重大作用。

它把根深深扎在土壤里，广吸大地的营养，它随遇而安，不择土质的优劣，却不声不响地造福人类，为人类贡献的是全部痴情。

每逢看到抓地虎草就想起了左衍易老县长，他高高的个头，朴素的衣装，精神抖擞，好像永远有使不完的劲。听老一辈人说，他解放前搞地下斗争时，就在我们这一带活动，深深扎根在老百姓中，老一辈人没有不认识他的。

听父亲说，三年生活困难瓜菜代时期，他又住在我们村，有人捋起他的裤管，在腿上一摁，陷下一个深深的坑，久久不平。有个干部偷偷送给他一点玉米皮面窝窝头，就被他狠狠地剋了一顿。一向笑容可掬的老左黑下了脸说：“现在苏联逼债，国家遭灾，群众饿肚子，我们当领导的很痛心，有什么理由多吃多占群众一粒粮食呢？”话不多却如金石，掷地有声。那年月，他千方百计带领大家到黄河故道捋草籽磨面，割草卖钱，一起与群众度过了饥馑。

几年前一个飘香的季节里，我在县知青办公室偶然见到了他，脸上的皱纹被历史的刀笔刻画得更深更杂乱了，精神却永远矍铄。一见面就迫不及待地向我打听村里情况：“闫老支书身体如何，官复原职了没有？”“房东周大娘家西屋翻盖里没有？”“吃粮指标多高？”我惊叹他记忆力的同时，对他依然关心群众疾苦的精神更钦佩了。

我也略知他的近况。“文化大革命”他在农村靠边站去了，现在安置工作不久。见到他很高兴，一时冲动竟玩笑地问他：“老左，你原来是县长，现在当一个有职无权的知青办副主任，这小庙着得下你这大神仙吗？”他笑了，爽朗地说：“说哪里去了，要不是党和群众，我有啥能耐？再说一个党培养多年的干部，何必计较官位大小呢？不都是为人民服务吗？”接着他补充说：“以前闹革命时，谁想过以后要当多大官？”

他态度是如此诚恳，虽经世乱毫无怨言。为人民服务听过恐怕不止千遍了，只有从他嘴里说出来，才觉熨贴，而不过分，也没有装腔作势之嫌。我也不止一次见过胸前别着“为人民服务”的胸牌兜里揣着红书、讲话满嘴时髦警句的干部，稍不称心就骂娘。

我呷了一杯水，又悄声问他：“人家这年轻官儿都把七大姨八大姑的户口弄了出来，你革命了一辈子还是光杆司令啊？”原来左衍易是异乡人，只身在我们县待了几十年。按说老婆孩子的户口早该是商品粮户了。又听说他的孩子找了他几次，想出来当工人，都被他说服在农村老家务农。他很坦荡地回答我的问话：“一个人不好？没牵挂。”顿了顿又说：“当官都为自己谋私利，对不起死去的老同志，对不起供养我们的人民，群众会骂人的。”话是这样的平淡，我却感言语铿锵，力当千钧。若那些为己专搞投机钻营的人在场的话，一定会脸红的。

你看，老左多像抓地虎草！它长在路边贴在堤岸，位不显赫，貌不惊人，花不取宠。密植大地的根系，团结着土壤，顶着雨水或河水的冲刷，日夜忠诚地护卫着公路和堤岸。“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抓地虎草年年黄而复绿，代代相传，造福人类。

我赞美抓地虎草，更赞美老左的品格，他给予人们的多，却丝毫不顾及自己，是个何等高尚的人！

1981年8月15日大雨滂沱之夜于山城羑河边寓所

作者简介

李恩义，安阳市作家协会会员、古都学会理事、文史论坛成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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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选留言

• 2
• 神话
• 要不是党和群众，我有啥能耐？再说一个党培养多年的干部，何必计较官位大小呢？不都是为人民服务吗？真是高风亮节的共产党人！精彩！大赞！
• 1
• 远上寒山
• 向这样的老革命深深鞠上一躬，也向作者致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