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生即被遗弃,我用半生治愈自己


我叫黄大明,1990年5月1日,这是我爸捡到我时,纸条上写着的我的出生时间。

据我爸说,那天天气不咋好,他出完工,正骑着自行车往家赶。远远地看到几条流浪狗围成一圈在扒拉着什么。走近了才看到它们是在撕咬着一个小纸箱,箱子里还有奶娃娃的气若游丝的哭声。于是,他就赶走了流浪狗把我捡回了家。

捡到我时,我爸已快45岁了,因为性格木讷,经济条件一般,一直都没能成家。当时我奶奶还在世,捡到我,令母子二人都开心得不得了。

奶奶觉得以后有我给她的儿子养老送终,她可以放心地走了。我爸嘛,没结婚便得个儿子,他觉得比起村里那些不生儿子不罢休的家庭,自己幸运多了。

这些都是在我长大的岁月中,一点一点得知的。

我六岁的时候,奶奶终于撑不住,去世了。从此,我就没再感受过母性血亲抚摸的温存,没听到过睡前的哼唱。从一个干干净净的、能吃饱饭的小孩,慢慢地变成了一个饥一顿饱一顿的泥猴子。

那时,我爸是手艺不错的木匠,跟着工程队在周围县镇给人盖房打圈,还种着几亩口粮田。奶奶在家照顾我。我爸呢,除了冬天在家,其他季节我都见不到他。

从我有记忆起,就过着被村里人排挤、指指点点的生活。奶奶活着的时候,可以驱散欺负我的坏孩子们,可以和嚼耳根的村妇们吵架。奶奶去世后,我的靠山没了。

我爸不得已,只好不再出远门,做工范围也限制在附近的几个镇子。大部分时候能每晚回家。只是,收入也少了很多。

被捡回家的孩子,从被捡回去那一刻起,人生便注定了一半幸运;另一半,有的人始终是不幸的,有的人,或许用半生、一生才能治愈。当然,也有的人,获得了完整的幸福。

而我的故事,虽然最后治愈了自己,却害死了我爸。

出生即被遗弃,我用半生治愈自己

我的长大,是被迫的。

不想饿死,就得学着站在板凳上做饭;不想太埋汰,就得学着洗衣服;不想挨同学打,就得学会察言观色,就这样,一晃到了四年级,我也十岁了。

或许你会说为什么不反击,但那时的我终究是太小了,我爸又不常在身边,那种处境下,自身的性格加上客观的环境,都不允许我产生反抗的念头,

但是我在长,那些欺负我的小朋友也在长。随着身上的伤越来多,越来越重。我觉得这样的日子不能再继续了。

第一次反抗欺凌,是我四年级的时候。有一天放学时,照例,校门口有几个高年级的孩子在等着我。

三四个比我高一头的男孩,把我逼到墙角。推搡、拉扯。过路的大人认为是小孩子打闹,看了一眼就走了。再一细看,被推搡的是我,就更没人管了。

那天我也不知道是怎么了,用现在的话讲或许是老实人爆发了吧。我只记得三四个人都被我打伤了,其中一个头还开了花。

我则一口气跑回家。

没过一会,几个中年村妇便带着他们的儿子踢我家的大门,兴师问罪了。

“黄大明!你给我出来!”中气十足,气势汹汹。

“黄木匠,看看你家儿子干的好事!”

“哎哟,这是咋了?是大明那小子干的?啧啧,看着挺老实,下手忒狠了。”

正是晚饭的点,我家马上成了当晚全村的焦点。门口乌泱泱地围了一圈人。

我毕竟还是个孩子,失手打了人已是害怕得不行,一看这阵仗,更是害怕。用背顶着大门,只祈求我爸赶紧回来。

过了一会,我爸还真的回来了。他从人群中挤过来来,几个村妇瞧见了,叉着腰骂得更起劲了。我就顺着门缝看着那几个村妇把我爸围在中间,吃瓜的村民们把他们围在中间。

我爸本就是个老实人,这么一折腾,又气又急,脸憋得通红。

“大明,开门,我知道你在里面”语气不容分辨。

我开了门,走了出来。

扫了几眼那几个草包,那几个货明显往后缩了一步。

“你为什么打架?”我爸拉着我,走到几个村妇前。

“他们先打我的。”我解释。

“怎么可能,我们军军最乖了,哪会欺负人?”李军的妈满脸横肉,护犊子倒不含糊。

“是啊,我们都是有爸爸有妈教育的,哪像你这么个小野人,下手这么狠!”

我爸急得眉毛都拧在一起了:“快,给人道歉。”

“我不,他们先打我的,我才还手。”

“你!”我爸本想着我道歉,这事就能缓和,毕竟我没受伤。但我偏不,犟脾气上来了十头牛都拉不住。

“我再问你一遍,道不道歉?”我爸气得发抖。

“不!”

接着我就挨了一巴掌,真疼啊。

我愣了,我爸也愣了。

这是他第一次打我。

时间太久了,后面的事,有些已经想不起细节了。

总之,我对他说出了这辈子最后悔的一句话:“你不是我亲爸,我讨厌你,我要找我亲爸妈!”

村里的人,总归还是良善的。事情到了这一步,有看不下去的人开始和稀泥。后来好像是赔了一些钱吧,具体多少,我没问,我爸一直也没和我说。


出生即被遗弃,我用半生治愈自己

自打那次,我的生活变了。

陆陆续续又和村里的孩子们打了几架后,他们都知道我打架不要命,渐渐地就没人敢再欺负我了。但是也没人敢靠近我,我倒无所谓,正好落一清静。

在家里,我和我爸,也陷入了一种微妙的关系。

那时的我,已经基本可以自己照料自己了。

我爸又开始去远一点的地方做工了,两三天回来一次。买点吃的用的,给我留下。过一夜,凌晨再走。

我呢,憋着一股劲儿,读书。我要赶紧长大,去找我亲生父母。

我的变化,我爸看在眼里,回来的时候开始带一些学习用具,和镇上唯一的书店里买的一些书,

就这样别别扭扭地持续了大半年。

有一天晚饭后,他开了一瓶二锅头。叫我陪他一起喝。他很少喝酒的,我觉得他有话说。

他端起一小杯,咕嘟咕嘟灌了下去,呛得眼泪鼻涕都快出来了。

我起身给他拿毛巾,他叫住了我。

“大明啊,爸对不起你,那天不该打你。”他给我道歉了。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

“打了你,我也后悔,我是个窝囊废,自己的孩子都保护不了。”他又喝了一杯。

“爸,你别这样。”我赶紧把酒瓶拿在手里,“我不恨你了,那天说的也是气话。”

那天,我爸抱着我痛哭,那是他第一次抱我。或许在我有记忆前,他也抱过我。只是我不知道罢了。

我们父子就算和解了。

那天,他还告诉了我捡到我的细节。这些话,他告诉我总比别人告诉我强。我对他说,我不会离开他。我要给他养老送终。

可是,生活哪能那么顺利呢?承诺,是最不值钱的东西。

出生即被遗弃,我用半生治愈自己

小学毕业,我升入了县里排名第二的中学,开始了住校的生活。

离开了农村,第一次见识到县城的繁华,让我这个乡下人觉得自己真是格格不入。

学习上的压力自不必说,即使换了一个环境,伴随我童年时代的那些噩梦,在中学又一次来了,这次倒不是明晃晃的,而是以一种隐蔽的方式。

比如我的穿着,我的口音,我的被褥,我带的各种咸菜和酱。我不认识明星,没听过几首歌,没去旅游过。这些,都是我和新同学们之间无形的墙。

很快,在大家熟识以后,我又成了被揶揄的对象。

一开始,我还能屏蔽外界的干扰,安心学习。但初二的下学期,班里转来了一个混混。

混混很快盯上了我。

就像在村里一样,这个混混开始找我的麻烦。一开始我求助老师、学校,但遭受了几次报复后我决定自己解决。

于是,和上次一样,我选择和他们干架。但这次,我输了。毕竟我的血肉之躯,干不过人家的管制刀具。

医院里,我生平第一次见识到什么叫真正的老实人发怒。我那老实了大半辈子的爸,要和对方拼命的架势,让我觉得,他其实只是不会表达罢了。其实他是很爱我的。

因为都是未成年人,刑事责任免除。对方几个家长赔了我们5万块钱。那时的五万,真是巨款啊。

我和我爸最终选择了接受,我开始在家修养,我爸在我初步恢复后,继续做工。

风平浪静的日子,没过多久,又出事了。

那时,他已经快60岁了,已经不再吃香了。所以,有活就去干。那个工程是在邻县,出事前我也近一个多月没见到他了。

当村支书带着我赶到医院时,我爸已经醒了。

工友说他是晕倒了,从脚手架上摔下去了。

医生说病人长期营养不良,建议做个全面体检,看看身体哪里还有问题。

我爸说没事,他躺两天就行,能下地了就去干活,庄稼人身体没那么脆弱。

听完这些,我哭了。不是大哭,只是觉得哪里堵的慌那种,想哭又哭不太出来。

工头派人送了8万块钱,就再也没露面了。我爸住了一个月院,死活要出院。我只能依了他。

回家后,我照顾他,我和他都是病员,我俩常拿彼此的伤开开玩笑,那也是我为数不多的快乐的日子了。

可是啊,无情才是岁月的本来面目。出院后半个来月,就该秋收了。我爸跟人借了辆农用三轮车,他在前面开,我在后面照管。不知怎的就翻车了。

后来的事,我也不想再回忆了。总之,我爸的腿彻底残疾了,永远地拄上了拐。看完病,赔完车,工头赔那点钱也花完了。

我爸没了劳动能力,我还没有完全的劳动能力。

真是,苦涩啊。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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页面更新:2024-05-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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