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过会再次遇到他。
和小时候似乎大有不同,以至于他跟我打招呼的时候我愣了一下,仔细辨认才将他和小时候重合在一起。
面前的男孩笑容阳光自信,举止自然大方。我实在是很难将他与那个消瘦内向,沉默寡言的男孩联系在一起。
看向他的眼睛时,我才确信,的确是他。
那双眼睛,依然那般清冷,带着不容置疑的疏远与客气。
即使在笑,依然保持着如狼般的警惕性,防备着这个世界。
看着这双眼睛,我不禁一阵恍惚。
我上七年级的时候,班上新转来了一根“木头”。
他整天除了吃饭上厕所,就那样一直坐在自己的座位上,也不说话。大部分时候都在自顾自地看着书,有时也会盯着窗外那颗巨大的榕树发呆。
在那个青春荷尔蒙躁动的年纪,他的沉默稳重,无疑是一个异类。
他却不在乎,我行我素,活在自己的世界里。
阳光灿烂的午后,男生们都在玩着追逐游戏,肆意挥洒青春的汗水;女生们围成一圈跳绳的跳绳,三三两两聚集在一起聊天打闹。
他站在教室外的走廊上撑着头,冷漠地看着我们,又转身离开,坐在独属于他的角落,欣赏窗外缓缓舒展的云彩。
他对于我们的游戏不感兴趣,也从未想过融入,淡漠得像是一个局外人,仿佛从来不存在。
上课的时候,我眼神有些飘忽,总是不由自主的想撇他一眼。
有一次视线交错间被逮了个正着,我脸一红,忙把头低下,摸了摸发烫的脸。暗自懊恼间我又恢复正襟危坐的乖巧模样,无用的祈祷不要被发现。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那双眼睛好像有一种魔力,我总是情不自禁就被吸引,很想要靠近。
他是像白狼一样的少年,游离在人群之外,冷漠疏离,守护狼的神秘孤高。
我有意无意地开始关注他。
而他也像意识到了什么似的,开始有意无意地避开我。
有一次上课的时候,我总觉得十分不自在,像是被什么东西盯着,坐立难安。
我扭过头扫视一眼,和他四目相对。
他没有移开目光,依然紧紧地盯着我,眼眸低垂,没有感情的,像是在看猎物一般。
霎时我背后一寒,连忙移开目光,收拾一下散落的桌面文具,掩盖难以平复的心情。
放学后背着书包,人群三三两两地散去,我跟在他身后,踩着他的影子一蹦一跳。
在分路口的时候,他停下来转头看着我,不说话。
我也站在原地,不再前进一步,仰着头看着他。
我知道他在警告我不要再靠近了。
我目送着他穿过田间小道,迎着落日余晖渐渐消失在我的视野里。
我终究走不到他身边的地方,三米,是最极限的距离。
那个少年时刻被孤独包围着,连阳光都驱逐不了他身旁的阴冷。
而我,也不是他的太阳,照亮不了深层的黑暗。
找了个奶茶店坐下,他点了杯蜂蜜柚子茶,笑着说:
“冬天喝这个,暖胃。”
看了看我,又问我:
“你想喝什么,要不也喝这个吧?”
我摇摇头,想了想,让他给我点了杯不加糖的柠檬水。
我询问他的近况,他捧着果茶,有一搭没一搭地应着。
无非是初中毕业后升学到高中,继续努力考进一个不错的大学,大学毕业没有考研早早出来找了工作,现在也算事业有成。
倒也还不错。
问我近况我也说,就那样。图个安稳,初中有名额读师范,也就去了。毕业后留在原来的学校,和曾经的老师做起了同事,日子也便是这么过着。
说到这里,他突然问我:
“周老师还好吗?很多年没回去看过了。前两年回来过一次,想去看看老周来着,可惜门卫换人了,不让我进去。”
我点点头,笑着说:
“老周现在也挺好的,前些日子大鹏和强子几个去看他,老周可高兴了,拉着他们不让走,非让他们陪着喝几杯。不止是门卫换了,原先的张校也退休了。学校翻新了,现在的小孩儿上学环境可不是我们那时候了。”
他点点头,若有所思地感慨:
“有没有发现,其实很多时候成绩越好的那些人,在离开学校之后销声匿迹了,反而是那些学习成绩差的人,总是会去看望老师。其实我也不是很忙,只是不知道该如何面对罢了。”
手捧着柠檬水,吸了一口,酸酸涩涩的。
就像那青涩懵懂的青春,一去不复返朦胧的爱意。
他看了一眼窗外,忽然说:
“我该走了。”
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一名女子抱着孩子在驻足等待。
看到他出现,女子笑脸盈盈挽住他的胳膊,将孩子递给他。
我从未见过他这般笑容,宠溺温暖,整个世界的幸福都攥在他的手心似的。
他忽然想起什么,看到我,对着我挥了挥手。
女子也注意到我,向我微微一笑,算是打过招呼。
我也回之一笑,心中松了口气。
望着他们牵着手远去的背影,有很多话想说却又无从说起。
我只知道,那个白狼般孤独的少年,终于找到了他的狼群,辗转反侧,成了自己的狼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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页面更新:2024-04-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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