穷困少年苦 辛酸找工泪 （一）

一

对于其他人来说，95年6月的岳麓山和平时没有两样，阳光依旧那么炙热，花儿还是那么芳香，但对于我们即将毕业的学生来说，确是非同寻常。大家的脚步没有了往日的轻松，脸上的笑容也有些沉重。走在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道路上，看着一棵棵亲切得不能再亲切的古树，不由得增添了浓浓的忧伤。

湘江的江风中总飘荡着《你在他乡还好吗》，如泣如诉的，让人错觉面前好像朦朦胧胧、恍恍惚惚，横亘有一层似是而非的薄雾，怎么都看不明白要走的路。

蒋伟民提前去了深圳，留了他姐的电话和地址，说有事情就去找他。黔江的同学被县里派车接走了，岳阳的同学也去单位报到。其他的同学就来了一场神仙大会，“各显神通”，想着各种方法。

学校组织的推介会也在如火如荼地进行，当时最火的是一家深圳的台资玩具公司，薪资是试用期800元/月，工作地在深圳龙华，尽管需要850元/人的推介费，但是大家还是踊跃报名，班上有15人应聘成功。我知道母亲肯定拿不出推介费，只是望望而已。

秋葵姐希望我留在长沙，想方设法帮我打听。女友也期盼我留在长沙，每天一有空就帮我查询招聘信息，满怀信心地陪着我去几家报社和杂志社面试，尽管我拿着一大摞作品和获奖证书，人家却根本就不看，说只要中文系毕业的。

向省内的对口单位投了简历，一家衡阳西渡的机械厂最先通知面试，并且录用了，工资是350元/月。负责调档的是一位祁阳老乡，本着“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的热情，他详细了解了我的情况，得知我家里负债一万多，小妹正上高一，每学期学费3600元时，不由长叹一口气，细心地给我分析了在他们工厂上班后每月基本的开销：

生活费﹢日用品费用 100元

每月回家一次 50元

朋友应酬﹢人情 100元

以最低计算，每月节余不了100元，一年积攒不了1000元。

他微笑地看着我，我明白，在内地，我根本不可能还债的同时，还能供小妹上学。怪不得春节时，亲戚们劝母亲不要让小妹去读书了，我当时就很气恼，说我供她，债也我来还。他们都是满脸的不可思议，或者说是觉得我不知天高地厚。现在想想，终于理解了。

我知道我的路一定在远方，在深圳，只有在哪里，才有可能实现我最低的愿望！

我能深深地感觉到女友的无奈、失落、难过和伤痛。人生最痛苦的就是，明明知道自己的选择要失去很多，为了肩上的责任，却不得不去选择。

在我和她分别的那一刻，我看到她转身时泪如雨下，听到她伤心的低泣，我也是泪水滚滚，心如刀割，两人都深深明白，这一别，将是一生！这一别，是真正的撕心裂肺的生离死别！

二

一个人，在前无目标，却后无退路的情况下，是多么的无奈和悲壮啊！

康海涛担心我一个人没有出过远门，提前一天和陈宏高到了广州，我和吴江东第二天到广州站时，他们在站口迎接。他们好好招待了我们，尽可能地说一些宽慰的话，可是我们心里却是满满的对于未来的担忧。

第二天一早，他们把我们送上去深圳龙岗的汽车，在车开动的那一刻，康海涛还在叮咛：“有事情就来找我，记得我家电话和东仓里的地址！”

汽车颠颠簸簸，快中午时到了龙岗的平湖路口，白花花的阳光中，那棵历经沧桑的老榕树像一位慈祥的老人，亲切地欢迎着我们这远道而来的找工人，每一天她不知疲倦地欢迎了多少找工人呢？

只记得大妹上班的工厂是南联的永昌制衣厂，我们以为有南联就有北联，来来回回怎么也找不到路标，两人毫无目标地转了几圈，只转了个晕头转向。

没办法，只得问路人，大部分是不知道，有几个说好像知道，不过是让我们提着行李，顶着烈日走了一次又一次的冤枉路。希望之后的失望换来了又累、又渴、又饿！后来忍痛花钱请摩托车拉上我们去找，绕一圈后，我们看到了隐藏在其他厂房中间低矮的“永昌制衣厂”招牌，油然而生特别的亲切感！

三

大妹见了我们特别高兴，赶紧安排我们进宿舍。她们厂全是女工，还好她是技术员，和厂长关系好，提前打了招呼，允许我们在她宿舍住一晚，但是不能出宿舍。

晚上，大妹下班后，悄悄带我们外出，沿着深惠路走到了龙岗老街，看到路边大大小小的工厂，心里一直在想：哪一家将是自己上班的工厂呢？

大妹帮我在人才市场交了300元介绍费，换了一张明天去爱联国兴电子厂面试的通知单。

第二天，和吴江东一起去国兴电子厂，人事总管把来面试的十几个人带进会议室，给每人分发语文，数学，英语试卷，语文需要写作文，英语需要用英文写自我介绍。端坐在干净明亮的会议室里，大家竟有点在考室参加高考的那种感觉，都非常的严肃，认真。考试结束后，总管通知，次日过来问是否通过。

次日一早，大家齐聚在国兴电子厂门口，等他们上班。人事总管检阅一样看看大家，居高临下停顿了好一会，最后只点了我的名字，让我跟他进去。

还是在会议室里，人事总管郑重其事地告诉我，他是代表公司和我在谈，说来面试的人中，我语数英考得最好，而且我是大专，机电专业，公司非常需要。他昨天电话请示了在台湾的经理，决定任命我为制造部总技术员，需要在各部门实习，试用期三个月。试用期工资800元，第一个月需要扣除四件厂服费用200元。具体等三天后经理从台湾回来再过来。

三天后，我见到了经理，一个戴着墨镜，嘴上叼着一支烟，黑黑矮矮却穿着白衬衫，系着花领带的中年人，据说是老板的弟弟。他吐了好几个烟圈，慢慢悠悠地告诉我，今后我是工厂的总技术员了，是中高层干部，要明白自己的位置，关键时刻必须和经理保持一致。……我迷迷糊糊地点头同意。

人事总管给我办理了工牌，又交代了一些注意事项，通知我第二天过去上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