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辈子，我还会当老师么？

我从小就对语言文学感兴趣。

我小学毕业前后，我哥在村团支部打杂。村团支部当时的任务之一，是在村里挨家挨户地搜书，收缴所谓的“黄书、黑书”，就是那些宣扬封建迷信、反这反那的印刷品，呃手抄本也要收缴。

收集并上缴需要一段时日，这样一来，我便有机会了。可读的书，老多了。

当时，上面要求的是收缴“黄黑”书，该命令一级一级往下传达，到了基层，收缴上来的，还真真切切的是黄黑书——书页颜色发黄发黑的书。反这反那或宣扬什么迷信什么的书籍，几乎根本就没有。

所以，有些事儿，上面的本意可能是如何如何，但到了下面，具体执行起来，就大走样了。当然，与当年相比较，令人欣慰的是，如今的人文环境，宽松了。

现在想起来，当时看的书（故事）可多可杂呢，象牛郎织女、柳毅传书、艳阳天、水浒、鸡毛信、峥嵘岁月、苦菜花、铁道游击队、赤脚医生手册，等。

很多字不认识，就连蒙带猜；那个年龄段，关注更多的，则是故事情节。遗憾的是，绝大部分书籍都高度破损、缺页严重，不是让人擦屁股用了就是卷旱烟抽了。

但在当时，我算够幸运的了。同龄的其他孩子，能接触到的带字的东西，除了教科书，就是小人书和满大街的标語和宣传栏了。呃对了，还有春节时贴的对联，也带字，孩子们都喜欢装模作样地读，背着手，头一点一点，但是常读错，且分不出上下联。

至于教科书，不提也罢。那年头，所有科目的教材，都是政治，包括算术、包括自然、包括当时很贵的一套课外读物：《十万个为什么》。那时有个说法，好像叫“政治挂帅”还是什么的，记不清了。

呃咱还是回过头来说黄黑书的事……就这样，得天独厚的阅读条件，把我对文学文字的兴趣激发出来了。这兴趣，从小学持续到初中，再到高中，到大学，一直到今天。

还记得我的《高中岁月》吧？高一严重偏科，以至于高二时不得不选文科。所以，沿着这个偏好，一路走下来：大学时读的是英语语言文学，研究生读的是外国语言学。

走上工作岗位后，从事的也是语言文学文字的教学与研究。常和弟子们讲，要多读书，多看原著，因为书里的世界，大着呢。还好，有不少的桃李，在阅读与写作这方面已颇有建树了。

至于我本人，惭愧得很。象这样说说写写，瞎掰、调侃，尚可；可要是撰写学术论文，就有些难为我了。实际上，我的屈指可数的能拿出手的那几项象样的东西，都要归功于同事们的帮助。

当然，写论文只是一个方面，体现教师工作性质的小小的一个方面而已。不当老师的不知道，当个老师，真不容易啊，没白没黑的，又是教学又是科研、又是教书又是育人、又是职称又是岗聘又是考核又是业绩……可劳心费神了。

关键是压力大，从二三十岁的青椒到五六十岁的老菜帮子，压力无时无刻不在，而且还是全方位的。别的不说，一个职称就能把人压死。多的栗子，不胜枚举，但就不（敢）再举了，举了的话本文就通不过审核了。

当老师，不易；当文科老师，更不易。个中滋味，怎一个苦字了得。人们时常挂在嘴边的，大学老师呀，象牙塔呀，灵魂工程师呀什么的，只是好听、光鲜的称谓而已。天底下最阳光的职业？我只能呵呵了。蜡烛、春蚕？嗯，挺形象的，只不过表述得太过诗意了。

依我看，所谓的“人民教师”这个耀眼的光环，不过是在磨道驴的鼻子前面绑着的一把青草罢了。

其实，教书这一行，国人大可不必为之涂脂抹粉，当然从业者也不必妄自菲薄。一个职业罢了，混口饭吃，本质上，和市长、公务员、医生、律师、搬砖的、送快递的、当保安的、演戏的，没什么区别。硬要把这职业污名化或捧上神坛的，不是蠢就是坏！

不过，我挺羡慕演艺界那些人的，一句台词，“什么空调、什么享受，”然后回眸一笑，小虎牙一露，几百万乃至几千万就到手了。

“人民教师”呢？讲台上嘚吧嘚、嘚吧嘚，特么嘚吧一辈子，很多人都是咽炎、近视眼、神经衰弱、静脉曲张，能挣多少、能存下多少？一年累死累活十几、二十几万，算是能挣的了。

还有，自由职业者现在也挺吃香的，例如，网络写作者。你看，南方某地就有这么个小青年，每天随手码那么一篇，吹一吹那啥、赞一赞那啥、骂一骂那啥，几万块钱就到手了，且其粉丝数以万计。听说，他都挣快一个亿了。一个亿啊！天哪，这么多钱，我只有在给我姥爷上坟时才见过。

可怜我教了36年书，一个四级教授，月薪竟买不起一盒靶向药（原价一万五千余）；所教过的学生，这几十年合起来，能有个两三千？那就不错了。还桃李满天下呢，开什么玩笑？

所以常想，下辈子，我还会当老师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