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庆云 | 莫拉尔小姐（连载二十七）

18层，在“阎王老子”那里是地狱，在人间这家大酒店却是用餐天堂。

地球人大酒店的总统套房就在18层。

这总统套房到底有多少间房，外人说不清楚，只知道主体部分有总统卧室、办公室、阅览室、会客厅，各有50多个平方米；辅助部分有厨房、餐厅、健身房、警卫室、医务室、游泳池、棋牌室，大概各有二三十个平方米。主体部分和辅助部分，除厨房外，全部都有卫生间。会客厅外是斜升出去的空中花园……

夏海陪着刘达、牛津、沈尚清以及省文化厅副厅长石怀松、省作协副主席高铭和孔繁仁这样一些副厅级以上的“首长”级人物，从一楼搭乘通往总统间的专用电梯直达18层，尚未落座，他就领着大家到各个厅、房参观一番。夏海十分豪迈地向首长们介绍：卧室的四面墙上全贴的是杭州真丝壁布；两米八的双人床头是用蒙古马尾编织的；总统会客厅的墙面是用金铂装饰的，灯光里闪着动感十足的金色磷光；茶几是用整张马驹皮缝制的，上面摆放着景德镇顶级茶具；走廊里那些装饰柱，是用美洲榆木树瘤制作的，据说那些“患者树”的树龄最少在1000年以上；总统座椅是仿照法国巴黎凡尔赛宫里先人们的座椅制作的，虽比当今盛行的“老板椅”小得多，但却精致百倍；整个总统套房里的灯具，都是用掺入金粉的奥地利因斯布鲁克人工水晶制作的，而厨房里的水龙头开关却是用天然水晶制作的，据说这天然水晶来自拥有“中国水晶之乡”这一美誉的陕西省商南县。

走着、看着、介绍着……

刘达只是静静地看，口里没有吐出一个惊叹词，因为人家是到过五大洲的，啥人间景致没见过？

大腹便便的牛津副省长，手机不停地响，他不时地到走廊或阳台上去接听电话，有好几间房子里的设备他都没看到。

沈尚清却向夏海问了几个俏皮的问题：“老夏，你这些厕所是不是也是马克思说的是用金子做的？”

夏海不好意思起来，讪讪答道：“那倒不是。不过，总统卧室里洗手间的马桶是镶金边的，而且，我们的马桶清洗得特别干净，可以在里面泡方便面。如果首长们不信，我可以当场舀起马桶里的水喝下去！”

刘达等人都笑了。

孔繁仁副主席羡慕地说：“夏总，把你这里面最高档的东西分给这些人一件，那我们就富起来了！”

同所有的“首长”不一样，孔繁仁副主席参观着，啧啧赞叹着，并掏出随包带的小本本，在上面记录着什么。刘达很感兴趣地问他：“你是记者出身？”孔繁仁打着笑脸回答：“在部队当过随军记者。后来觉得整天写那些只有一天生命力的‘本报讯’没意思，就立志当作家，这才当出了一些名堂。”说到这里，他赶紧强调了一句：“我的长篇小说《红色记事》有可能参评中国茅盾文学奖呢！”他见刘达点着头，又用手中的签字笔点着总统间里的珍稀，说：“这些东西，对夏总来说是财富；对我们作家来说，就是创作的素材，处处留心皆学问嘛。”

“好，好，这就好！”刘达连连称赞。孔繁仁心花怒放。

“请各位首长前往总统餐厅用餐！”夏海的女秘书李相吟不卑不亢地对“准总统”们说。夏海立即伸手示意刘达等十余人前往总统餐厅。

这总统餐厅竟是一间如小礼堂般大小的鸟蛋形房子，中间摆放着一张超大餐桌，桌面铺着金色的台布，上面还连一盘菜都没放。厅里有7名服务小姐，据说是取“七仙女”之意。她们个个身着低胸蕾丝长裙，身材高挑，腰肢纤细，真假胸脯高耸，在“总统”们面前显得热情而不露风骚。

刘达等人依次坐下，他的左边是牛副省长，右边是沈尚清副主席，各隔一人分别是文化厅石怀松副厅长和夏海总裁，其他座位上依次坐着高铭和孔繁仁副主席以及省城几位民营企业“大王”。在这场合，职位比较低的，自然知礼地在“下席”坐着。夏海的女秘书李相吟并没有座位，她只是忙前忙后，指挥着手下的男女。

“总统”们坐定后，夏海对身后的服务小姐说：“盛宴开始。”只见“七仙女”中领头的一位转身在墙角摁了一下开关，餐桌中间部分徐徐升起，至二三十厘米高时，服务小姐揭去了一个餐罩。哇！桌面上竟躺着一个仰面平睡的全裸美女，她身子的周边摆着小朵鲜花、贝壳、柏芝之类，羞部上沾着一片片无花果树叶，朱唇叼着一颗带把的红樱桃，左右手各握着一瓶“人头马”，双乳间是一个小小的空盘子，小腹上放着一盘“雪花牛柳”，并拢的双腿间摆着四盘山珍海味……那裸女颇有功底，躺在那里一动也不动，只有偶尔眨动的眼皮和微微呼吸起伏的胸脯在表明她是一个活人，而不是一尊汉白玉雕塑维纳斯。

“小夏呀！你真的要让我们过一把‘总统’瘾，这合适吗？”刘达拖长声音对夏海说。

“刘书记可别见外。连拿破仑都说过：男人的事业是在马背上和女人的胸脯上完成的。”夏海振振有词。他随即点着桌上的裸女说：“这是日本国的人体盛宴，才引进咱中国云南不久，这位全裸美女就是云南培训过后我们才聘请来的。她是在校的大学生，身高一米八六，身材苗条，皮肤白净光滑，性格温顺沉稳，从业‘女体盛宴’已不下百场。今天上午9时就对她进行盐巴沐浴，一小时后将她送入冰室进行科学降温，直到她心情平稳、进入表演状态，才请她‘入席’。虽然这是裸体盛宴，但色而不情，只是一种饮食文化，吃这样一顿饭，人们是在欣赏文化，而不是在欣赏裸体，吃后是会大开眼界的。以前只用来招待外国总统，现在让它像‘昔日王谢堂前燕’一样‘飞入寻常百姓家’，让咱们也享受享受啊！”

“我们同人家总统比，算那一级干部嘛！”刘达不忘谦虚地说。

“狗屁呀！他外国总统也是人干的。”牛津副省长粗鲁地说。“西方一些小国的总统下台后，连咱中国一个县团级干部都不如，只能去当个教书匠，有些国家的皇上只有几万臣民，还不如咱们一个乡长、厂长统领的人多呢！”

“牛省长说的是。”夏海接住话头。“光我们壮阳公司，连同海内外子公司及销售人员就有两三万人呢！”

石怀松副厅长竟伸出食指点了一下面前裸女的乳房，自我解嘲地解释道：“我想知道这桌面上骑的到底是不是真人。”接着，不好意思地转了个话题，问夏海：“夏总，你们生产的壮阳品真有广告上说的那么厉害吗？”

夏海亮不含糊地回答：“这不会有半点假！石厅长，你若现在吃我厂一颗药或打那么一针，不出10分钟就控制不住自己要犯罪。不信的话，我让服务员拿药来给你吃！”

“唉！饶了、饶了！”石怀松连连摆手。“我可不敢以身试药，尤其是面前正躺着裸体美女！”

众人一阵哄笑。

孔繁仁又掏出小本子在作记录。高铭仍是一根接着一根地抽烟。

“老夏，药就这么厉害，你也给我们大家送几盒嘛，别越有钱越吝啬。”说话的是外貌像老佛爷一样的“办校大王”贾生怡。“在座的除咱们的‘化妆品大王’夏娃小姐用不上外，其余的都年过半百，都到了‘有锅盔没牙'或‘有枪没子弹'的年龄，可都用得着啊！”

“贾总，不用你操心，礼品药早都给各位要人准备好了！”夏海显得胸有成竹。

正要举杯时，一直眉头紧锁的省政协副主席沈尚清连说“家中有急事”，起身向大家恭恭手告辞下了楼。大家已猜出这老头提前离开的原因，都面面相觑，只有牛副省长说了句：“现在的民主党派领导人比共产党还共产党！”

服务小姐随手撤走了沈尚清留下的空椅子，给每个客人面前各斟了一杯“人头马”。夏海端杯起身，尽“地主”之意，请“总统”们干杯。他落座后用筷子头点着裸女小腹上的一盘菜，说：“这是日本神户的‘雪花牛柳'。这种牛是喝着啤酒、听着北海道的拉网小调、每天由女工按摩长大的，肉质极为鲜嫩，入口即为消溶。请用、请用。夏娃老总你也动筷子呀！”

已是“不惑”之年而未婚的“化妆品大王”夏娃红着脸，将一块“牛柳”送进嘴里，无声地点了点头。“同类项”裸体躺在桌面让大家“吃”，这让夏娃心中朦胧升起一种受辱感，她甚至想到，那裸女抹的口红和双乳上涂的油彩也许都是由她的美都化妆公司生产的，自己在装扮美丽的同时，也在装扮着令男人们唾涎三尺的丑恶。刚才沈尚清告辞时，她本想乘机一块走掉，但又被“商海交友”的需要留了下来，毕竟自己没有更多的机会同书记、省长同桌共饮，尽管她是“大王”。

“让女孩裸身躺在席上，叫我们看着她吃，这道德吗？”高铭小声对身边的夏娃说。

夏娃侧过身子，几乎是对高铭耳语：“你没听人说：旧的道德破除了，新的道德还没有完全建立起来，现在正是‘缺德’的年代！”

孔繁仁端起一杯红酒，走到刘达右边，十分虔诚地说：“尊敬的刘书记！能和你在总统间举杯，实乃三生有幸！部下借花献佛，敬你一杯。祝领导万事如意、步步高升！”

“小孔呀，你也喝。”刘达很高兴，稳坐在椅子上，举杯一饮而尽。他拍拍孔繁仁的手，说：“年轻的作家，后生可畏呀！祝你先拿到茅盾文学奖，再问鼎诺贝尔文学奖！”

孔繁仁好不高兴，又让服务小姐倒了一杯“人头马”，说：“借刘书记吉言，我先干了这杯庆功酒！”说罢，他仰脖子就干了这杯酒，然后倒立杯子让书记看。他本想说说自己把茅盾文学奖颁奖大会上的发言稿都准备好了，并想当众朗诵一下他那首和毛主席《沁园春·雪》而写的雄心满怀词，但因不太了解刘达这个人的脾性爱好而忍住了。

高铭这个人爱酒如命，不管在什么场合，他都好像担心主人备酒有限，一上桌就开怀畅饮。不过他极端地认为洋酒不过是“马尿”味儿，他只喝“五粮液”和“茅台”。而他的酒量并不大，七八杯下肚后就掌握不住自己了。这会儿见孔繁仁抢着给刘达等人敬酒，他也乘势端着酒走到刘达身边，说：“老书记，我敬你一杯！”他完全不知道，刘达这些任职多年、等着“转正”的副职，最忌讳周围的人说话时在他们的职务前加个“老”字，这不，刘达就没好气地回敬了一句：“别这么称呼‘老书记'嘛，我还没你年龄大吧！”高铭没听出来话里有话，反倒得意起来，大不咧咧地说：“那就让老哥敬你一杯！”刘达对“称兄道弟”更不感兴趣，落着脸，连身子也没欠欠，只推辞说：“我酒上无量，不能再喝了！”高铭仍然没灵醒，竟失态地拍了一下刘达的肩膀，三分醉意地说：“这是夏总的好酒，不喝白不喝。如今不是有歌谣唱道：人头马、白兰地，喝坏了肝脏喝坏了胃，老婆告到纪委会，纪委书记笑着说：如今就是这社会，能喝不喝也不对。书记，喝！”

刘达挥挥手：“别瞎扯了，快回到座位上去！”因为刘达在担任省委常委时，曾兼任过几年省纪委书记。后来中央从西北调来一位副书记兼任省纪委书记，他也由常委升任为副书记，从此离开了省纪委。但从高铭口里道出来的调侃纪委书记的打油诗，仍令他心中十分不快，从眼镜片里透出来的几乎是凶光。高铭终于意识到了这一点，自我来了个“一口闷”，无言地回到了座位上。

夏娃为打破眼前的尴尬气氛，端起酒杯，走到刘达和牛津中间，不卑不亢地说：“为感谢刘书记、牛省长对我们民营企业的大力关照，小女子真诚地敬二位大领导一杯！我先喝为敬！”刘达和牛津都赶忙站起身，同夏娃碰了杯，各自一饮而尽。牛副省长还用手碰了一下夏娃那裸露着的白晰而丰腴的胳膊，说：“美女老总，老牛还等着喝你的喜酒呢！”夏娃最害怕人们提起这事，因为自她出了名之后，世上的“亚当”好像都被她吓跑了，独守空房的尴尬和忧愁总也挥之不去。牛津这么一说，她只应了句：“省长等着吧”，便回到了座位上。

这时，石怀松副厅长来了劲，端着酒杯走到夏娃跟前，枣核般的老脸堆满了笑，尖长的下巴前翘着，酸不溜溜地说：“今天在这‘总统伊甸园'里，虽有‘夏娃’，却没有‘亚当’，我权且算个‘老年亚当’吧，咱俩喝个交杯酒好吗？”石怀松说罢，就伸出胳膊去挽夏娃的胳膊，但夏娃没给他面子，只推辞自己“不胜酒力”而没喝下这杯“交杯酒”，因为她知道石怀松这人“门风不佳”，在省级机关“好色”出了名，在出版社当社长时就利用职权多次奸污过向出版社供应纸张的女经理，便不想让对方占这个“便宜”。刘达从中解围：“老石，你就饶了我们的美女老总吧！”石怀松只好作罢。

夏海用公用筷子指着裸女口衔的红樱桃，对刘达说：“刘书记，这人体盛宴的最后程序就是由在场的最高领导，俯下身子，口对口吃下那颗红樱桃，今天这至高无上的任务和荣誉就是你的啦！现在请吧！”

众人鼓起掌来。

“这合适吗？可不许照像啊！”刘达果真站起来，前倾着身子，张开口，小心翼翼地从裸女唇边“吸”出来那颗红樱桃，没舍得吃下，吐在右手心里把玩。

席间又是一阵掌声。

一女服务员将一个“红包”从旁递给刘达，刘达不知何意，夏海忙解：“这是我们公司代为你准备的8888元奖金，请你亲手赏给桌上的盛女。”刘达照服务员的吩咐，把“红包”放在裸女的双乳之间的空盘里，然后问夏海：“我们能向这位裸女敬一杯酒吗？她可是辛苦了！”

夏海摇摇头说：“不行啊！她现在是一尊睡佛，代表的是王母娘娘再世，不仅供我们欣赏， 还保佑我们大家一世平安，因此，她睡在席桌上时，不能吃，不能喝，也不能说话。”

刘达等人点头。

人体盛宴散席后，刘达和牛津二人回到了总统会客厅，其他人被安排在“总统随从”房间休息。夏海自然跟着刘、牛二人。不一会儿，两位服务小姐各端一只铺着红绒布的盘子，上面各放着饭前剪彩时用过的各用1000克纯白金打造的剪刀，由夏海分别送给了刘达、牛津二人，让留作“纪念”。临了，夏海说：“请两位首长先休息，晚上我陪你们去省体育馆观看我们公司特意举办的盛大庆典晚会，内地和港澳台不少大腕儿要登台献艺呢！”

作者简介：

沈庆云，男，笔名为沈恨舟、江父。陕西省商南县青山镇龙门村人。中央党校领导干部函授本科学历。高级记者、作家。曾任陕西日报社政治理论部、政治法律部主任，陕西省新闻专业高级职称评委会委员。西安市商南商会名誉会长。1995年，荣获“中国法制新闻宣传百佳记者”称号。正式出版有长篇小说《莫拉尔小姐》，散文集《大地萍踪》，理论专著《共产党人的人生观》（与陈四长等合作），新闻专著《新闻编采自我谈》及《墨迹与足迹》，法律专著《新生答问录》（与妻子吴瑞云合作）等书。在全国报刊上发表短篇小说、散文、诗歌、评论、报告文学数百篇（首）。